作者:墨辕轩
淳璟皱眉看着知冷手里的手臂,又瞧了瞧剑上插着的烤鸡身上小小的鸡翅,突然有种作呕的感觉。
知冷打量着那只手臂看了一会儿,皱紧了眉头,有些为难地又瞧了一眼诵儿,慢慢道,“这条手臂似乎没有你的那只好。”
诵儿的瞳孔猛地放大,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知冷,看着知冷的目光一直投在她抓着那半条手臂的手上,她忙把手背在身后,砰砰地磕头,“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这话从何说起。”知冷不解地看着诵儿,“我并未要你性命,甚至打算邀你共进餐点。”
诵儿扭头将目光投向淳璟,她跪着凑到淳璟身边,仰头看着他,“公子救命,公子救命!”
淳璟看着满脸泪痕的淳璟,有些心软,扭头看着知冷,希望他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放了诵儿,失了一只手,她已经得到应有的教训了。他说,“我已经原谅她了。”
“原谅?”知冷冷笑一声,“若我晚来一会儿,你现在就是躺在地上的一具尸体,一具尸体如何原谅杀死他的人?”
淳璟抿了抿嘴唇,嘟囔了一句,“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知冷弯腰卡住诵儿的下巴,眼神阴冷,“任何伤害他的人都不得好死!没有例外。”
淳璟掰开知冷的手,拧眉瞪了他一眼,“我还有事要问她。”
“人的嘴是不老实的。她此时花言巧语,巧舌如簧地骗取了你的信任,博得了你的同情,一扭头就会给你一刀,要了你的性命,你这样,等她死了,燃了她的灵魂,就什么都知道了。”知冷微仰着下巴,垂着眼帘打量着淳璟,冷冷道。
“燃了她的灵魂,她就会魂飞魄散了!”淳璟说。
“有什么关系,意图伤害的人,没有理由再活在这世上!”
“我的事,不用你管!”淳璟瞪着眼睛吼道,突然不想再跟知冷废话,不管他说什么,知冷就是固执己见,不肯松口,明明诵儿想要杀的人是他,又不是他知冷,他那么激动做什么,况且现在他不是好好的么!
知冷皱了皱眉,终于什么也不说了。
淳璟回过神儿来,有些懊悔,他明知道知冷是为了他好的。他舔了舔嘴唇,转身看着诵儿,“你为什么说我们是杀人凶手?”
“你们还想狡辩不成!”诵儿突然叫起来,他仰头看着淳璟,厉声道,“师父她临死前亲口告诉我,杀她的就是你们!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怎会骗我!你们杀了师父逃之夭夭,我发誓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你们为师父报仇!”
“这样的人你还留着干什么!”知冷眼睛一瞪,指着诵儿道。
“九叠云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哪里有误会!”淳璟没理会知冷,皱着眉接着道。
“师父是不会骗我的!师父说男人都是骗子,他们的所有花言巧语都会让你不甚跌入他们精心编制的陷阱!你们只是为了哄骗我!凶手,杀人凶手!”
淳璟舔了舔嘴唇,有些为难。
知冷看了淳璟一会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让黑白无常拘了那鬼的魂到阳间来与你对峙,不信她不说实话!”
“我的灵力被封,招不来他们。”淳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简单!”知冷说。
他走到诵儿面前,手在她眼前一晃,拔了她的一根头发,一阵阴风过境,无常鬼架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从远处走来。
“煜烁圣君招此鬼来所为何事?”白无常朝知冷拱了拱手,慢条斯理道。
知冷打量了一眼那满身血污,吐着舌头的女鬼,“拔舌地狱?”
“此鬼生前说了诸多谎话,引起多场血案,被罚在拔舌地狱三千一百六十二天。每日日落的时候拔掉他的舌头,日出的时候再次长出,以此作为惩罚。”白无常说。
“阎王什么时候吃在念佛了?”知冷微微皱眉,“像这样的罪行,该是万劫不复,永不超生的啊!”
“因为她而死的人记录在册的有三百六十人。这次的处罚过轻也是因为审判那天,阎王意外地心情很好。”
“既然如此,那我就帮你们阎王断断案!”知冷微微眯了眯眼睛,扭头看着对面的淳璟,“你都听到了,都是他罪有应得,不是我不肯帮忙!”
“就连那女孩的家人也都是被她害死的。”白无常说。
淳璟斜了一眼诵儿,微微皱了皱眉,想不到诵儿是这样的身世。
诵儿看不到黑白无常,看不见已经化成鬼的判官笔。他只是看着知冷,战战兢兢地身体颤抖,她不太明白这两个人的话都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绝对不是要她好的内容,尤其是此时,这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看着她,难不成真的要拿她开刀。
“她有权利知道真相。”知冷说着,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淳璟握住知冷的手,轻轻摇了摇头,“还是给她留下一个完美的师父印象吧,若她知道自己曾经的师父现在化成了恶鬼,她一定会伤心欲绝的!”
“但她已经不该再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了。”知冷说。
“我来。”淳璟抿了抿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气。
“别让你的双手沾满鲜血。”知冷握住他的手指,那手指有些凉。
淳璟摇摇头,“没事。”
他的手轻轻一捏,一个响指之后,幽蓝色的火焰在他指尖跳跃,他咬了咬嘴唇,把火种丢在了判官笔身上,一声刺耳的惊叫之后,判官笔化成星星点点如萤火一样的光飞向诵儿,或许对判官笔来说,诵儿是她唯一的亲人,是他真正喜欢的!他在最后一刻也要拥抱一下诵儿,让她在未来没有她的路上平平安安地走过。
“诵儿,你要好好的,不要再报仇了。”诵儿呆呆地看着天上的萤火,眼泪从她眼眶中涌出,她听到了师父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还是那样让人心里暖暖的。但她有一种预感,从今以后,她再不可能跟师父见面了,不管是在天上还是地下。
诵儿低着头,眼中闪着恨意和坚定,她一定要报仇,不然她如何对得起师父对她的抚养和教导!
她的手藏在袖口里,袖中银光闪烁,飞刀冰冷,瞬间可夺人性命!
淳璟看着暗下去的萤火,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跪倒在地上没有一点生气的诵儿,有轻微的一些心疼,这孩子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的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但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更幸福。
第219章 算计
诵儿踉跄着站起来,披头散发,落魄不堪,似乎都整个世界都产生了怀疑,师父要她不要报仇,虽然是恳切的表情,眼底却隐着不屈的光和恨意。
她抬头看着淳璟,眼中是绝望和痛苦,她步履蹒跚地走到淳璟面前,膝盖一弯,扑倒在他身上,“我什么都没有了。”
噌的一声脆响在身后响起,利刃刺破皮肉钻进身体的声音在静寂的雪原上格外清晰。
锋利的剔骨断魂刀划开了诵儿的肚子,血烫出来,温暖了被雪冻得冰冷的衣裙。
“你!”淳璟怔了一下,眼睛瞪大,他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儿。感觉到诵儿身体的颤抖。
“我起了誓,若不能杀你,便剖腹挖心,以偿师父的养育之恩。”诵儿抖动薄薄的嘴唇,颤抖道。她终究狠不下心来杀他,只那一眼就让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愫,她喜欢眼前的男人。
淳璟沉默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样倒在他怀里死去的人不止诵儿一个。
“迷楼是不会放过你的。”诵儿望着淳璟那双漂亮的眼睛,牵强地把嘴角勾起,她想要给他看到最好的自己,虽然剧烈的疼痛已经让她全身的肌肉变得僵硬,生命游丝的抽离也让她的关节慢慢停止运转,“小心。”
人命果然很轻贱,诵儿出门前绝没有想过今天会是她的死期,只是这一天突然就到了,谁也挡不了。
淳璟低垂着头,知冷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这周围都弥漫着悲伤的气氛。他抿了抿嘴角,“这是她的命,错不在你。”
“那我的命呢?”淳璟将诵儿懒腰抱起转身走进林深处,任何为他而死的人都是他的罪过。若非遇上他,她定然还是个单纯可爱的小姑娘,整个世界里就只有她的师父,或许有一日她会寻个老实的书生嫁了,生儿育女,采桑织麻,平凡地度过一声,绝不会像今日一样不得好死。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脸上又白了两分,宽大的衣袍挂在他身上轻飘飘的,被风一吹,似要乘风而去。
知冷把烤鸡递给他,好像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一场血案。他看多了生死,活了这么多年,送走了多少寿终正寝,暴毙而亡的人他已经记不清了,他所有的慈悲在这时间的流逝中消磨殆尽,死了个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人而已,还不足以让他吃不下饭。
“回去吧。”淳璟推开知冷的手,与他擦身而过,朝着来时的方向走。生离死别的惨剧让他心情沉重,有些急切地想要找到九叠云,生怕下一秒他也会成了躺在冰冷低下,等待腐朽的尸体。
就在他要与知冷错过的时候,知冷手一抬,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儿,侧着身子,轻声道,胸有成竹,似看透了所有人的心思,“他不会跟你走的。”
淳璟一怔,回头看着他,微微皱眉。
“他问过你,今日我也问一句,他在你心里是什么?”
“过命的朋友。”没有丝毫的迟疑,淳璟挽着知冷的眼睛,面无表情道。
知冷微眯着眼睛,嘴角带着一丝冷嘲,“只是朋友?”
“既然不信,就不要问!”淳璟甩开他的手,转身便走,九叠云为他受了太多的罪,他不能就这么丢下他不管,他怕就这么走了,会后悔。
知冷看着他有些消瘦的背影,这么些天不见,他比以前更瘦,更憔悴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对淳璟说,“太多情的人做不成大事。”
淳璟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衣袂翻飞,知冷身形一闪挡在淳璟面前,“他最在乎的就是你,绝不想你看到他现在的这幅样子,所以才避而不见,你这样强迫他,放到让他痛苦。”
淳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知冷笑了笑,将他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去,抚摸着他光滑而冰冷的脸颊,淳璟从那衣袖间嗅到了熟悉的香味儿,让他心口猛地一荡。知冷说,“即便是再亲近的人也需要有自己的空间。”
脸颊上的轻微触感让他觉得痒痒的,不知是痒在身上还是痒在心里,他不自在地别开脸,想起那日知冷对他的表白,脸腾地一下红了。知冷知道他的不适,顺势松了手,绕到他的肩头,手扣住他的肩膀,熟稔地换了个话题,“她说的那个迷楼,可是当年名闻天下的炀帝的迷楼?”
“炀帝的迷楼?”淳璟闻言眉毛一挑,扭头望着他,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仅有一寸?
知冷笑了笑,“你年纪尚轻,不知道也不奇怪。”昔日炀帝荒淫无道,花天酒地,挖河建楼,搜罗美女藏于迷楼之中,专供他玩乐逍遥。后来,炀帝政权覆灭,惨遭灭国,迷楼女子不愿再被困于囚牢,为新帝亵玩,杀了守卫逃了出去,但外面的生活何其艰难,她们又皆是弱女子,无奈只能重新出卖色相,后来她们不满足于这样的生活,开始利用自己的职务便利搜罗消息,为保护自己,她们选出骨骼惊奇之人拜师学艺,慢慢地成了一个秘密组织,开始接一些暗杀任务。迷楼里的女子不再相信男人,发誓再不遗落情丝在男人身上,后来,迷楼里就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迷楼女子终身不得嫁娶,不得与男子相恋,违者将受刮骨剥皮之刑。
他说着轻轻一笑,双手扣住淳璟的肩膀,“那女子对你生了情,自尽已是她最好的结局。”
淳璟不喜欢被人制住,抬了抬肩膀,想要挣开知冷的手,挣了几下没甩下来,无奈地抿了抿嘴角,接着道,“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我只知道,自姐姐成了迷楼的楼主,就废除了那条规定,迷楼的女子若是遇到了情投意合的男子,也可脱离迷楼,迷楼也会护她一世无忧。她根本就没必要为此担心。”
“你知道,杀手为什么都是冷血无情,不肯留下一点牵挂吗?有了情就有了弱点,人若有了弱点就不是无敌的了,更何况杀手每日在刀尖儿上舔血,随时都是死亡的威胁。他们不敢有请,也不该有情。”清晰的话从知冷薄薄的嘴唇里吐出,客观地没有一点儿的感情,他实在是见惯了这样场面。
淳璟哼了一声,甩手便走。
“你说迷楼是你姐姐苏飞鸢的,那为什么那女人说迷楼不会放过你的话?”
淳璟被他没完没了的絮叨说得有点儿烦,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鬼才知道!我已经跟迷楼派来的人说明了好几次了!”淳璟有些崩溃,咬着牙大叫一声,“烦死了!”
说完一副谁再拉我我跟谁急的模样,甩着两条胳膊往前走。
知冷紧走两步,微微往前一探身子,抄起他的手,与他手指交缠,“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去一趟迷楼。”
“为什么。”淳璟脚步不停,只盯着前面看。
“按你的说法,迷楼一定是出事了!”知冷微蹙着眉头沉声道,“你说你曾被称为少主,那虽说几年时间过去,你不管是从身高还是相貌上都变了不少,但也不至于说没有一个人认不出你,甚至说,那些人不仔细调查一下你的身份就过来杀你,实在匪夷所思。恐怕此时迷楼做主的已不再是那个对你姐姐死心塌地的红月了。”
淳璟的脚步猛地僵住,盯着知冷的眼睛还有几分怀疑,这些话该不是他危言耸听吧。
“若她委实还活着,那也一定是受制于人,大权旁落,成了一个傀儡。”知冷觉得说得还是不够,挑了挑眉,盯着淳璟那双担忧的眼睛,接着说出另外一种可能。
“她自己能处理。”淳璟咬着嘴唇,迟疑了一会儿,像是想要让自己心安似的,慢慢道。
知冷并不加劝说,只轻轻点了点头,似乎也安心了似的,“若是如此,也好。腾出时间好好看一看这九州风光。”
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温柔地拉起淳璟的手,引着他往前走,“上一次来九州还是几百年前。沧海桑田,变化太大了。”
淳璟紧皱着眉头,微垂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整个人不安极了。
知冷不去看他也知道淳璟现在在烦忧,嘴角微微勾了勾,接着又道,“你以前住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兴趣带我去看看那儿的风土人情。”
“那时候……”淳璟被他的话带入到遥远的回忆里去,“一开始虽然清苦,却很快乐,跟爷爷住燕国与无终国的交界处,后来,是战火纷飞,尸横遍野,饿殍满地,到处是哭喊声,厮杀声。”他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勾出一抹笑来,“后来我找到了姐姐,锦衣玉食,再没感觉到害怕,再没有孤独。”
他突然停下脚步,被知冷抓紧了的手绷紧了。
“怎么了?”知冷嘴角噙着笑,嘴上这么问,却清楚地知道淳璟的心思,他看人看了千年,淳璟的这点儿心思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淳璟听到他的笑声,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个坏人,非要让自己推翻自己方才说的话不行!
“那时候,红月一直陪在姐姐身边。”淳璟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知冷。他轻轻地咬着嘴唇,有些不耐烦,又有些期待地看着知冷,他已经说得这么直白了,知冷该知道什么意思了吧!
知冷自然是听懂了。但淳璟低估了知冷装傻充愣的本事。他歪着头思量了片刻,一面迷茫地看着淳璟,“那又怎么了?”
淳璟咬牙切齿地剜了他一眼,接着道,“红月不能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