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辕轩
“当然不是!我若做事怎么会不将可能遇到的情况安排好,我早就给他服用了一种秘制的药丸,我可以随时指导他的行动,断不会让他露出破绽。”
“保证不会让别人露出破绽?你自己倒是漏了个底儿掉,三两句话就暴露了自己的本性!所谓本性难移,你以为是那么简单的?你方才说放封鸣离开是为我好,可说来说去,只是你同情他的遭遇而已。”
“不,我是真的觉得这么做是为你好!你看,他留在王城里,充当的是千杭之的传声筒,王城里的情况会实时传送到千杭之的耳中,大战在即,最忌讳的就是兵法外泄,我们不能冒这个险,让他离开岂非正确之举?再有,没有了封鸣这个领头羊,在王城里面的,千杭之买下的暗桩,就会想失去了领头羊,就会自乱阵脚,到时候解决他们不还是分分钟的事儿?”
“你到底还是个孩子,你有没有想过,封鸣是我们百分百确定是千杭之的人,那么他要做什么动作,我们都可以知道,而没有了他,就会有新人顶上他的位置,但我们并不知道他是谁,要找出来还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是不是要冒很大的风险。所以,他还是留在王城,留在我们眼皮子低下比较安全。”
“听你这么一分析,确实是我错了。你已经让人去追他了吗?”
“不用了。我已经有更好的办法了!”
“什么办法?”
知冷摸了摸淳璟脸上的面具,眯眼一笑,“既然你要欺瞒千鸣笳,那封鸣一定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你完全可以利用他的身份做事!把千杭之留在王城里的暗桩全都给我拔出来!”
“你让我去害人啊!我不行!我不会!”
“你若不害他们,他们就会来害你!这件事你必须做!”
“我……我肯定做不来,你刚才不很快就拆穿了我是假冒的封鸣吗?不行不行!我还没怎么害过人!”
“你要明白,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个世界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我们每个人都被时势推着前进,就像我跟你母亲,我们身上同样流着狼族最尊贵之人的血液,最后却只能留下一个人。再像我跟千杭之,我们身上同样流着同一个父亲的血,却不得不争斗厮杀,为了王位机关算尽,尔虞我诈。我们都是不得已的!”
“但只要有一方放手休战,这场仗不就打不起来了吗?”
“你真的是太天真的!成王败寇,在这场大战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失败就意味着人头落地,灰飞烟灭,事到如今,这场大战已没有人能够阻止,即便是一方妥协,也不可避免。”
“同室操戈,对父母来说,是最痛苦的事情了吧。”
“不,他了见其成!事到如今,他要的已经不再是一个儿子,而是一个能够治理狼族,把狼族带向新时代的一把刀。王族里其实是没有父子亲情的。”
“那多可怜!”
“有舍才有得。你想要登上那个位置,想要活命,就必须舍弃许多难以舍弃的东西。”
淳璟轻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才抬起眼眸,安安静静地看着知冷,“你想我顶替封鸣的位置,与那些与他接头之人进行周旋吗?那要做到何种地步?太深的机关算计,我可不会!在跟封鸣换脸之前,我就打定主意,继续做出一幅痴情不悔,日夜借酒浇愁的模样,这样一来,不见客,就没有人能够揣测出我是假的了!可你现在……哎!我肯定会搞砸的!”
“我会帮你的!”知冷拍了拍淳璟的肩膀,笑道,“其实这样也好,我一直担心你的安全,现在众人皆知镜椿去了云泽苍域,想要打你主意的人都跟这真正的封鸣走了,谁能料想到真正的镜椿还躲在王城呢!”
“我可没这么想!”淳璟对知冷的深谋远虑乍舌,忙摆手急道。
“我走了!”知冷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淳璟的肩膀,走了两步,他有停下来,回头看着淳璟,笑道,“放心,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会知道你的身份。”
淳璟撇撇嘴,心道,锦陌就可以,只要他跟锦陌对上眼睛,就一定会被对方拆穿。
“你不用担心锦陌,我已经安排他关注城防,他没有这个功夫来拆穿你。”似乎是看出了淳璟的担心,知冷笑着安慰道。
很快,淳璟在封鸣府上收到了一封密信。
第159章 戮战
王城一如既往地热闹繁华,姑娘小姐们在市中挑选裙钗胭脂,耳铛项圈,少年公子们在茶楼上听书喝茶,谈古论今。小贩们高举着商品,有各种各样的手段招揽顾客,博人眼球。
正值深秋,相比于昼市,王城的夜市要更有意思,暑气已消,清风吹散薄云,星月清晰明辨。男人与酒楼之上饮酒高歌,女子提着彩灯于楼下走过,脂粉香风混着酒香发酵成一种奇妙的味道。
更深露重,打更声击碎静寂的夜,却不能打断沉睡之人的美梦。
宁静的夜色下掩藏着怎样四伏的危机,似乎没有人关心。他们耽于这样的宁静,不愿去想离乱和杀戮。却不知道这些残酷的事正在一步步逼近,就像是涨潮的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湿了你的鞋子,漫上了你的脚背,半条小腿已经淹没在了水面之下。
淳璟顶着封鸣的面具走在宵禁后的长街,他的脚步有些拖沓,有些犹豫。其实就算是到了现在,他还是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鬼迷心窍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在跟封鸣换脸的时候,他没有想到还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他那时候没有私心,所做的一切完全是出于对封鸣的同情。但经知冷一提醒,他才发现自己做的那些突然变了味道,显得自己心机很重。
淳璟其实并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所以被认为心机重或者是单纯于他都只是一句无关痛痒的评价,他并不在意。让他介怀的是,自己竟然稀里糊涂、阴差阳错地把自己跟知冷捆绑在了一起,没有了退路。
在他接到那封密信的一盏茶后,知冷派人传话,让他依照信上所说去赴约。那一瞬间淳璟有一种特别别扭的感觉,就像是被人监视,失去了自由。但知冷却不以为然,说他们之间并不存在秘密,自然也没有什么监视一说,他安插的人只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
淳璟不善辩术,对知冷的话没办法反驳,气过之后他也静下心来想了,封鸣这个身份确实给他带来了不少的便利,或许真的能顺藤摸瓜,把千杭之安插在王城内部的暗桩连根拔起。有句话知冷说得不错,这场博弈,终究需要有个输赢。
咕咕两声的鸟叫,算是一个暗号,淳璟站定了愣了一会儿,双手罩在唇边合成一个喇叭,咕咕咕地叫了三声。他放下手,站在原地等待,耳朵一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有人来了。他暗暗舒了一口气,都是狼,怎么喜欢用鸟语作信号呢,这不通外语还真是不行啊!
前面的巷子里钻出一个人影,罩着漆黑的斗篷站在那里,过了两秒他转身拐进巷子。
淳璟挑了挑眉,跟了上去。那斗篷人一直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他脚步慢了,就停下来,到了拐弯的地方就停两秒,淳璟跟着他七拐八绕地,手抚着墙微微有些喘,他仰头看了看天,云彩不知何时聚拢在一起,遮住了月光,湮没了星辰。
他有些晕头转向,托着不知慢慢地往前走,在脑海里慢慢在王城地图定位自己的位置,却毫无头绪,他心中暗暗打鼓,难不成他现在已经出了完成了吗?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只怕是进了什么结界了!只是这结界做得很妙,竟然把他也瞒过去了。他暗暗吸了一口气,这设置结界的人,能力恐怕在他之上啊!
又拐了一个弯,他看到一只煞白的灯笼,飘飘摇摇地挂在墙上,吓得他心里一噗通,等他扶着墙缓了一会儿才暗暗松了一口气,那个斗篷人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进门去了。
淳璟心有余悸地往前走,走到门口,就着白光看到漆黑的大门上一只龇着牙面盆大小的栩栩如生的狼头。
那狼头的眼睛突然咕噜噜左右转了转,咔嚓嚓齿轮转动,狼头往右侧移动,半尺厚的黑色石门打开。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淳璟紧皱着眉头往里面看,怎么这狼族都喜欢在门后弄这么黑漆漆的一个洞,是吓谁呀这是!
他心里刚说完,黑漆漆的门内就亮起一盏灯,接着第二盏,第三盏……一路照亮了里面的院子、房子。
“公子。”一个低矮的腰弯得像是一张弓的老人披着黑色的斗篷躬身站在门边,淳璟被他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他都没注意到这人是什么时候到这儿的,怎么自己到了这儿,反应还变迟钝了呢?
“公子里面请。”老人提着灯笼侧着身子往前走,为淳璟照亮脚下的路。
淳璟舔了舔嘴唇,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跟着他走了进去。后面突然传来咔嚓咔嚓的响声,机关齿轮在转动,门已经关上。
淳璟回头看了一眼,咽了一口吐沫,门最后关上的那力度,能把一个人挤成肉饼。
他注意到老人的步履有些奇怪,一条腿似乎是瘸的,走起来一跛一跛的,但他每一步都走地很稳,像是钉子一样扎在地上。淳璟不动声色地跟在他后面,看清了院子里的布局,这就是一个简单的小院儿,但对面的小楼确实漆黑一片,里面一盏灯都没有。
老人在小楼前停下,朝淳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转身退下。
淳璟皱眉看着老人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来之前知冷给他说过,这种封鸣与下面的人的会面都是在完全的黑暗中进行的,这样有益于隐藏身份,但同样存在弊端和危险,知冷早就将自己的人安插在了这座小楼里,也就是说这黑暗中有一双眼睛,一个呼吸是站在他这一面儿的。
淳璟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推开了门。
院子里的灯轰得一下全部熄灭,月亮隐匿在云层后,周围一点儿光都没有。淳璟渗血一口气,抬脚跨过门槛儿,沿直线往前走,凭着感觉走到正中间,一撩袍子,转身坐下。就在他落座的瞬间,屋门砰地一声关上,有风扑面而来,垂直往上走,看来上面有风口。
“开始吧。”淳璟深吸了一口气,微仰着头,从左到右看了一圈儿,虽然什么也看不见。
一个时辰之后,屋门打开,方才引他进来的老人提着灯笼躬身站在门外等候这他。
淳璟又静静坐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手撑着扶手站了起来,大步朝外面走。院子里的灯已经点亮,淳璟跨过门槛儿,回头看了一眼楼里,方才那一瞬间,屋里的人的气息就突然不见了,就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即便是瞬行术也不可能这么快地让气息消失。
就在他跨门出去的瞬间,房门砰的一声关上。老人供着扇子站在他身边,默不作声。
淳璟扭头看了一眼那老人,眉头越拧越紧,他也探不出眼前这个老人的实力,真的是!他有些气恼,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次了!
他仰着头深吸了一口气,看到云彩散去,月儿洒下清冷的光,与院中的灯相辉映。缓过劲儿来,他抬脚跨出了那一步,朝前面走。
老人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到了大门口,狼头转动,大门洞开。老人站在门内等淳璟离开,淳璟后脚跨过门槛,大门就瞬间关上,狼的眼珠转了一圈儿,门上挂着的白色灯笼突然熄灭,眼前突然的黑暗让淳璟心中一慌,等他适应了黑暗,身后的门已经消失不见,他人站在朱雀大街上,前面不远就是仙味居,昏黄的的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
他猛地瞪大眼睛一时弄不清是怎么回事,这也太奇妙了。他想起人鱼族的秘法,那次他带着雨箩去找那三个人鱼族,汤就是这么带他进去了那地方,难道人鱼族还在王城吗?淳璟暗自思量着慢慢往前走,是他亲自送人鱼族的人出城的,除非那次人鱼族来的不止那四个人!但缠草用人与写设置在王城外的阵法还没有失去作用,人鱼族应该并不在王城。
还有黑暗中说话的那几个人,所有人用的都是假声,根本就听不出对方的身份,知冷真的是高估他了!还有这么据点……现在看来也是没戏了!千杭之的势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啊!
按照那些人的说法,整个王城都落入了千杭之的控制中,他人虽然不在王城,却能一句话毁了王城,夺得王位。
淳璟有些担心,他不知道知冷的势力,但听了今天那些人的汇报,他觉得知冷肯定不是千杭之的对手。
云泽苍域的人已经决定插手知冷和千杭之之间的争斗,人鱼族也站在千杭之那边,淳璟手里就只有一个不受待见的储君之位,这差的真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淳璟回过神儿来,一抬头看到知冷府上的匾额,他歪了歪头,回头看了一眼来路,怎么就不知不觉到这儿来了呢?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有些迟疑,要不要进门通知知冷?嘶……不会有人跟踪吧!他有些慌,转过身,仔细看了看,路上轻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但他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他心里一颤,忙转身离开,往封鸣的府上走!
战火已从墙角蔓延开来,扑向王城的城墙。
第160章 心存怀疑
立冬日,王城的地面已经上冻,城门上高挂的旗子冻得梆梆响,城墙上结出白色的霜花,城中花木枯败,徒留黑褐色的枝桠。
萧瑟是冬季带给整个世界的礼物。
午后,王宫里突然传出消息,狼王病情危重,就连药剂师缠草也束手无策。知冷替狼王拟诏,命亢龙君千杭之接到诏书后即刻启程,回王城谒见狼王。
朝会结束,淳璟一手敲着脑袋,一手扶着老腰慢腾腾地从席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实在是被那些老臣叽里呱啦没完没了的话吵得头疼了,要不是因为知冷吵着说他顶着封鸣的脸,就不能不尽到封鸣该尽的责任,而这日常的朝会就是最基本的了。
“最近的早朝,封大人是一次没落啊!”锦陌站起来,展了展袖子,别背着手走到淳璟面前,婴儿肥的脸上挂着嘲讽的坏笑。
淳璟身子一僵,慢慢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睛猛地瞪大,匆忙扭过头去,扯了扯嘴角,起身往外走。
“亢龙君就要回来了,封大人很开心吧。”锦陌跟在淳璟身边,笑道。
淳璟咳了一声,很敷衍地点了点头,低低地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想着谁能救救他,他实在不想跟锦陌多做交流,交流多了,就会露出破绽了!这人也真是的,他怎么就不去知冷哪儿,帮他出谋划策呢?
“封大人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淳璟匆匆往前走,不去理会锦陌的话,也不去瞧他。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往前跑,瞅见一个相熟的宫人,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拉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两句,在锦陌来之前逃出了王宫。
在他走出王宫宫门的那一刻,回头看到锦陌被那宫人拦下。
逃过了锦陌的追捕,淳璟有些疲惫,靠着墙缓了一会儿,瞧见往这边张望的仆人,往下缩了缩,深吸一口气,贴着宫墙把自己塞在人群里避开了仆人。
他觉得锦陌一定是看出什么端倪了,如果自己刚才不逃的话还好,可他刚才真的是连应付锦陌的功夫都没有了!所以……才会那么急切地想要逃离锦陌的视线。
知冷干什么连锦陌也要瞒着呢?难道知冷是怀疑锦陌或锦陌身边有千杭之的奸细吗?淳璟脱了朝服搭在胳膊上,慢腾腾地走在狭窄的巷子里,心中有许多猜疑。难不成到了那么位置上就谁也不能信了?那知冷是不是信自己呢?或许是一半一半吧。
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以前他一直觉得这句话是绝对不应该出现在朋友之间的,但在狼族这么久,他看多了两面三刀的小人,在上位者面前,朋友这两个字还是需要仔细斟酌斟酌的。
他们觉得,有时候利益比朋友之情更加可靠。
淳璟长长地叹了一声,为这样的人际关系感到悲哀。他扭头看到千府围墙内长草的楼阁,脚步一顿,微微愣了一下,没想到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来了。
淳璟绕到千府的正门,推开半掩着的门走了进去。院中枯草遍布,池中枯荷上挂着昨夜的霜雪,淳璟站在池边,望着偌大的千府豪宅,突生沧海桑田的变换之感,繁荣热闹都只是一场梦,梦醒了终要归于平静,在时光岁月的淘洗下找到自己最初的样子。
夜幕降临,淳璟坐在凉亭的台阶上,望着冷寂的天空,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不想。夜里的千府像是隐藏着能吞噬一切的恶兽,寒风穿过干枯的吱呀,发出阴森的怪叫。
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知冷披着斗篷,提着昏黄的羊皮灯笼走进来。他走到淳璟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他的脸隐在暗处,灯笼的光只能照清楚他光洁的下巴,他的眼神应该很暗,因为淳璟看不见,看不清。
他弯下腰,把灯笼放在地上,蹲下身单膝跪地,把搭在胳膊上的斗篷披在淳璟身上,仔细帮他系好胸前的带子。
“狼王好些了吗?”淳璟看着他问。
知冷笑了笑,拽了拽丝带,摸了摸他的脸,“一下午都坐在这儿?吃饭了吗?”
淳璟轻轻摇头,抬起眼皮看着他,“没有。”
知冷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唇角勾了勾,抽了抽鼻子,“我也没有。”
淳璟撇了撇嘴,没说什么。知道他没有吃饭,也不知道带点儿吃的过来!知冷真是太没有眼色了!
“从来都是别人看我的眼色。”知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