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eleta
没有拥抱母亲,在母亲放开他后,布尔托主动拿了一块母亲做的咸酥饼,没有道别,就那么沉默地离开了。盯着布尔托离开的背影,妞茵说不上高兴还是失落地叹了口气。布尔托找到了他的仆人,可是今后……那个人,可以忍受得了几十年的孤寂吗?
第一百零二章 番外:心刺(三)
这一觉,牧野只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从在德国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他就再也不曾这么沉、这么平静地睡过一觉了。入目,陌生。牧野茫然地转动脖子,这里是哪儿?房间的落地窗帘拉着,只有一点微弱的灯光从前方透进来。牧野想要坐起来,可他刚一动胃部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捂着胃,牧野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又开始痛了。
咔嗒,极轻的开门声,有人走了进来。疼得眼前阵阵发黑的牧野根本没有心力去看是谁进来了,况且他也猜到了会是谁。有人上了床,扶起了他。牧野下意识地就想退开,却被对方抱进了怀里。
窝在对方的怀里,牧野确定了对方是谁。这一刻,牧野的心头涌上一股自暴自弃的念头。如果就这么疼死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他就可以永远摆脱这个莫名其妙的人了。一只大掌拉开了他捂在胃上的手,然后那只大掌在他的胃部轻轻揉按。牧野的眼里闪过诧异,疑惑地抬起头,难道不是那个人?
可是一抬头,蓝色的光芒就映入了他的双眼,刺痛了他的神经。那双眼睛仍和记忆中的一样,冷冰冰的,令人不寒而栗。疼得头晕眼花的牧野无奈地闭上眼睛,算了,这个人要做什么随便他好了。他无力反抗,也无法反抗,大不了把这条命给他就是。
虚弱地靠在布尔托的怀里,牧野让自己的脑袋放空。只是渐渐的,他发现自己的胃在对方的揉按下没有那么痛了。不由得吐了口一直憋着的气,对方不开口,牧野也没有说话的心情。揉按胃部的手离开了,随后就摸上了他的额头。牧野这才记起来自己之前在发烧,后来胃痛,仲尼似乎把他送到医院了。抬眼又看了看他所处的位置,牧野自嘲的勾勾唇角,看来他是被这人带走了。
牧野的排斥与抗拒都看在了布尔托的眼里。这一次他没有像以往那样愤怒,然后用激烈的手段让牧野臣服于他。他的心很平静,在想通了一些事之后,他不会再因为牧野对他的态度而轻易地动怒。牧野还在发烧,布尔托把牧野抱回床上,下床从衣柜里翻出一条毛毯。然后他掀开牧野身上的被子,用毛毯裹住他,接着再次抱起他,往外走。
牧野什么都不问,不管布尔托做什么他都不好奇,反正这个人做每件事的目的不外乎是做那种事。出了卧室,布尔托抱着牧野缓慢却大步地往楼下走。对布尔托抗拒的牧野甚至连参观新住处的意思都没有。不管多么奢华的房子,对他来说都不过是牢笼。布尔托抱着牧野下了楼,进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子。牧野的眼睛在适应了光亮之后就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所震惊了。
他不关心布尔托带他到哪里,可是这一刻他所看到的风景却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视线、他的心。对,是风景。几乎占据了一堵墙的落地窗把窗外的风景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了牧野的面前。
那是……雪山吗?牧野怔怔地看着窗外,远处那有着白色山峰的不就是雪山吗?雪山下是一条宽阔的河流,河流的两旁是青葱的树林,他甚至可以看到有鸟儿从树丛里飞出来在河流上盘旋。天,是那么的蓝,似乎伸手就可以碰到;几片淡淡的云朵悬挂在雪山的上方,那轻柔的感觉彷佛只要一阵风吹来云朵就会跑到山的那边去。牧野完全看呆了,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好像在另一座山的山腰上,让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远方的山、近处的树。
一个玻璃杯碰到了牧野的嘴,陶醉在风景中的牧野全凭本能地张开嘴,温热的甘露流进了他的嘴里,牧野瞬间回神。当他发现自己正在被人喂水时,“惊吓过度”的他一下子被呛到了。
“咳咳咳咳……”
水喷到了对方的身上。而又一次出乎牧野的预料,对方根本没有去管自己身上的水,而是在他的后背上轻拍。当他的咳嗽缓下来之后,对方又把水杯贴到了他的嘴边。
牧野这下子是完全傻了。这是布尔托艾特吗?是那个冷酷地告诉他他不过是他泄欲的工具的那个布尔托艾特吗?这人想做什么?牧野第一个反应是怀疑。不是没有看到牧野眼里的防备,布尔托面色不变地开口:“把水喝完。”
牧野控制住自己的心神,告诉自己要冷静。从毯子里抽出手,牧野面无表情地说:“我自己来,谢谢。”
但布尔托没有把水杯交给牧野。他的另一只手拉下牧野的那只手,执着地把水杯贴在牧野的嘴边,又是一句:“喝完。”
看了布尔托一眼,牧野考虑了片刻,张开嘴。在他被威胁之后,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情况再怎么糟糕也不会比“那一次”更糟糕了。牧野尽量让自己平静地接受布尔托很是奇怪的喂水举动,脑袋里放空。
喂牧野喝完了水,布尔托放下水杯,然后在沙发旁按下一个按钮。不到一分钟,有一个人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箱子。当那个人走到牧野的面前时,牧野在心里冷笑,这个人又想到什么让他屈服的方法了?
布尔托搂紧牧野,撸起他刚刚伸出的那只手的袖子,朝对方点了下头。那个人打开箱子,箱子里竟然摆着许多医疗用具。在对方拿出一个针筒后,牧野挣扎了起来:“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布尔托一手按住牧野的额头,牧野只觉得身上的力气瞬间消失了,他瘫软在布尔托的怀里。心里涌上一股悲哀,牧野闭上了眼睛。他能感觉到冰凉的针刺入了他的胳膊,能感觉到血液顺着针管被人抽走。他一遍遍地问自己,为什么会碰到这个人,为什么,为什么。
针很快拔了出去,对方朝布尔托致敬后提着箱子离开了。布尔托拉下牧野的袖子,给他裹好毯子,然后开口:“你病了。他是家族里最好的医生。”
牧野猛地睁开了眼睛,这人刚刚说了什么?额头又被对方的手捂住了,牧野感觉到身上的力气回来了。第一次,他对布尔托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什么样的人可以让他瞬间失去力气,又瞬间恢复?
布尔托冰冷的双眼注视着牧野苍白削瘦的脸,仍是冷冰冰地说:“为你抽血是要确定你的病情。”
牧野的眼里除了疑惑还是疑惑,这是他认识的布尔托艾特吗?他不确定了。那个人从来不会这么平静的、近乎于温和地跟他说话。牧野的怀疑似乎刺痛了布尔托的某根神经,他捂住牧野的眼睛继续说:“不管你病得有多严重,我都可以治好你,但前提是,你必须配合我。”
牧野的心咚咚快跳了两下,他抽出手拉下布尔托的手,直视对方:“我需要怎么配合?”床上吗?
“按时吃饭睡觉。”布尔托的回答令牧野瞪大了眼睛。这个人绝对是假的!
冰冷的双目因为对方的神色而微微眯了下,布尔托抱起牧野走到落地窗前。这下子牧野看得更清楚了,他们果然在一座山的山腰上!布尔托看着窗外说:“我已经给你辞了职,在你身体好之前,我和你都不会离开这里。”
“为什么?”为什么对他的态度突然变了?为什么?牧野并没有因为对方态度的改变而感动。在冷静下来之后他甚至更为恼怒了。
“难道就因为我病了吗?”牧野讥嘲地勾勾唇角,“也是。我病了就不能满足你的欲望了。不过你这么有钱,长得也不差,即使我死了也会有无数人等着爬上你的床。”
“牧野!”没有主人能忍受仆人说出这样的话。布尔托第一次吼了牧野。牧野闭了嘴,咬住了牙关。布尔托知道自己应该更耐心一点,但那是他天性中最弱的部分。不想再让牧野对他产生误会,布尔托压下把牧野拖到床上用那种他唯一会用的平息怒火的方法来让自己冷静的欲望,他转身走到沙发前把牧野放下去,然后什么都没说的离开了。
牧野死死咬着牙关,双手发抖,那一刻他几乎要以为布尔托会把他撕碎。和布尔托认识这么久,他从未见过这人愤怒的样子,原来,是这么的可怕。牧野不想承认刚才他被布尔托给吓到了。深吸了几口气,牧野捂住又开始痛的胃,他到底得的是什么病,难道是……牧野打了一个寒战,不敢再往下想。
离开的人又回来了,听到脚步声,牧野扭头,抿紧了嘴。快速冷静下来的布尔托手上多了一个托盘。把托盘放在沙发旁的矮桌上,布尔托又抱起牧野让他坐在自己的怀里,然后拿起那碗粥。粥散发着一种很奇怪的味道,有点苦苦的。布尔托舀起一勺吹了吹,喂到牧野的嘴边。
牧野很是受宠若惊,不过他并不喜欢布尔托这样的态度。如果这人是想得到他的原谅,那么抱歉,他永远不会原谅强暴自己、拿朋友的生命威胁自己的人。抽出双手,牧野直接拿过碗和勺子。
“我自己来。”
布尔托很想抢回来,但最终,他还是放下了手。调整了一下牧野的姿势,没有让他离开自己的意思,布尔托看向窗外,因为他看出了牧野的不自在。搂在牧野腰上的那双铁臂阻止了他的离开,牧野并不饿,但他心里又很清楚这碗粥他必须喝下。忍者身体的不适,牧野舀起一勺粥,吃下。味道怪怪的。牧野皱了皱眉。
“全部吃完。”
咽下粥,牧野低着头一勺一勺慢慢地吃,而布尔托则盯着落地窗上映射出的牧野,蓝眸深深。
很艰难地把那碗味道很怪的粥喝完了,牧野捂着嘴忍住上涌的呕吐感。一只大手在他的胃部轻揉,另一只大手在他的背心轻拍,牧野不让自己的情绪受到对方的影响。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晚这个人带给他的屈辱,以及往后每一次的伤害。
在牧野缓下来之后,布尔托又拿来一杯水,喂牧野喝下。接着他抱起牧野返回了楼上的卧室,把人放到床上,布尔托丢下一句:“睡觉。”然后就离开了。
牧野并没有乖乖地睡觉。在布尔托离开后,他下了床。打开落地窗帘,尽管已经猜到他会看到怎样的风景了,牧野还是忍不住再一次为眼前的美景而惊呼。这是什么地方?他见过的美景不少,可从未在任何一本杂志上见过这里,好像西方魔幻的世界。天空中飞翔的鸟儿似乎下一刻就可以把他带离这里。
站在窗边看了许久许久,久到光着的双脚都感受到了从地毯下散发出的寒气,牧野才身体发冷地上了床。蜷缩在被窝里,他捂住自己的胃,在独自一人时露出几分脆弱。如果就这么死了,他这一生只能用“失败”两个字来形容。太过执着的他总是不切实际地幻想一份完美的爱情,明明都已经是老男人了却还没有看透在同性恋的世界里,永恒的爱情是不存在的。艰难地守着自己的心与身体,最终得到的却是一个强奸犯。而现在,他就要死了,他才看明白,在他发觉到自己性向的那一天,他就远离了幸福。
身体很虚弱,牧野自嘲地笑笑,就这样死了也好,他不必再在一次次小心翼翼的暗恋中黯然退场。不过在死之前能认识孔秋,能交到这位值得他付出感情的朋友,也弥补了一些他的遗憾。如果有来世,他希望自己能变成一株草或一棵树,做人,太累。
脑袋里乱糟糟的,有对过去的回忆与缅怀,有对临死之前的伤感。身体的不适、心里的苦闷、对亲人的思念……一个人的此刻,牧野唯一能做的就是裹紧被子,让自己能稍稍暖和一点。被关在这里也好,一个人静静地死去,没有悲伤、没有哭泣、没有人为他难过……就这样,也挺好。
第一百零三章 番外:心刺(四)
做好了死亡来临那一刻的心理准备,牧野对待布尔托也少了一些愤怒,只不过却变得更加冷漠了。有时候甚至一天都不会跟布尔托说一句话。他的思绪总是飘到窗外那一方魔幻的美景中,安静地犹如一尊蜡像。对此,布尔托的脸色一如既往的毫无表情,似乎并没有因为牧野的冷漠以对而不悦。牧野消瘦得厉害,尽管在吃饭睡觉这件事上他遵从了布尔托的要求,可是他的消瘦与虚弱却越来越明显。每一天,那几乎要杀死他的胃疼都令他痛苦不堪,每一次胃疼发作的时候布尔托都会把牧野紧紧搂在怀里为他揉按。
牧野不是一个心狠的人,如果布尔托没有强暴他,没有把他的尊严那样的踩在脚下践踏,也许他和布尔托会成为朋友也说不定。可在他最虚弱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又恰恰是这个他最厌恶的人,牧野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布尔托。尤其是在布尔托对他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之后,他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布尔托。
就好比现在,被胃痛折磨的他反射性地揪着布尔托的衣襟,布尔托一手紧搂着他,一手如以往的每一次那样在他的胃部揉按。他们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白色的飞鸟在他的面前飞过,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一人为他轻轻擦去。渐渐的,胃部的疼痛得到了缓解,那只在他胃部揉按的手掌却并没有停下,而是带着几分让他觉得是错觉的温柔继续在他疼痛的部位缓缓用力。
脸上的汗水都被对方擦去,缓过来的牧野第一次主动按住了布尔托的手,张嘴虚弱地问:“我是不是,得了胃癌?”
他问得很平静,布尔托回答地也很平静。
“不是。”
牧野轻轻勾了勾嘴角,目光转向窗外,自顾自地说:“布尔托,我很讨厌你。”布尔托的身体瞬间紧绷,搂在牧野腰上的手猛地用力。
牧野继续说:“我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讨厌、憎恨……这种情绪是我一直以来,都极力避开的。我的个性,做不出激烈的事,所以,我从不让这些情绪,影响自己……”
布尔托盯着牧野,眸中的蓝光压抑着某种情绪。牧野喘了两口气,仍然盯着窗外,说:“可是,自从遇到了你,这些情绪就常常侵占我的意识,让我变得,越来越不像我自己了……”
好似临终遗言一般,没有拉开腰上那只越来越用力的手臂,牧野继续低低地说:“都说同性恋者滥情,可是我却希望自己的第一次可以交给能和我共度一生的人。我知道这不切实际,可总是忍不住幻想,幻想同性恋者也能得到永恒的爱情……为此,我不停地寻找、寻找……”
“有无数次,我都想放弃了,还有很多次我都接受了别人一夜情的邀请,可每一次临到宾馆房间的门口,我就后悔了。我坚持了那么久,难道,就要这样放弃吗?所以……我有理由讨厌你、憎恨你……你毁了我的坚持……你用暴力,夺走了我送给爱人的承诺,让我失去了为人应有的尊严……”
布尔托的喉结浮动了一下,牙关紧了紧,但他说不出道歉的话,不是不愿意道歉,而是说不出。
停顿了片刻,牧野苦笑一声,抬头看向了布尔托:“不过现在,说这些似乎都没什么意义了。布尔托,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我不想再带着这些负面的情绪离开。”牧野缓缓抬手指向窗外:“我死后,可以把我埋在,那里吗?如果你愿意,帮我,我想,我可以原谅你。”
“你不会死。”冷冷的一句,布尔托再也忍不住地低头吻住了牧野。牧野挣扎了起来,心里滑过悲哀,果然他还是太乐观了。
客厅外传来脚步声,布尔托放开了牧野,在对方反应之前让他失去了意识。客厅关着的房门自动打开,一人走了进来,对布尔托恭敬地说:“主人,已经准备好了。”
布尔托轻轻摸了摸牧野苍白的脸,不知道该怎么让这人明白“主人”这两个字对他的意义和别人是截然不同的。天性及他现在能力的特性让他说不出解释的话,布尔托是懊恼的。不过当前最要紧的是牧野的身体,至于牧野的厌恶与憎恨……布尔托抱着牧野站起来朝外走去,他会尽量跟他说明白的。
抱着牧野上了四楼,前来找布尔托的那名仆人替布尔托打开了一扇房门。就见房间里摆着很多医疗器械。牧野的病来得太突然,很多东西都要临时准备,也因此牧野的治疗迟迟没有正式开始。房间很大,甚至连CT仪都有。在牧野看不到的地方,临时的检查室、治疗室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中,今天检查室准备好了,牧野也要开始进行全面的检查,等检查结果出来后,布尔托会根据牧野的身体情况选择合适的“治疗”手段。
检查室不仅一间房间,整个四楼被布置成了一个小型的医院。七八位猫灵族的医生们给牧野做各项检查,布尔托站在一旁陪着牧野。他并没有很担心地询问医生牧野的情况如何,只要牧野还有一口气在,不管他的身体有多严重,他都可以治好他。精密的检查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布尔托这才把牧野抱回了房间。明天检查的全部结果就可以出来,接下来就该布尔托上场了。
牧野的记忆还停留在他被布尔托强吻的那一刻,所以当他醒过来发现自己枕在布尔托的腿上时,他一时有些恍惚。对方抽出了腿,下了床,牧野看着布尔托进了浴室。这一觉他似乎睡了很久,可是他却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从来都不想知道布尔托是什么身份,只是最近布尔托的一些举动常常会让他心生疑惑,怎样的人可以把别人轻易弄晕而又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正疑惑着,布尔托出来了,手上多了一块热毛巾。紧接着,牧野的脸上就感觉到了温暖。压下心底再次涌上的异样,牧野伸出手去拿毛巾,却被对方阻止。被握住的手也被擦了,牧野看着布尔托返回浴室,心情复杂极了。
牧野沉默,布尔托比他更沉默。给牧野擦了手脸之后,布尔托就出去了。牧野也没有起来的力气,他很虚弱,胃部又很明显的在痛。门开了,一人端着碗进来,牧野勉强撑着自己坐起来,不想让这个人扶他起来。不过牧野的抗拒在布尔托的面前不堪一击,布尔托毫不费力地就让牧野靠在了他的怀里,然后从那碗黑乎乎的汤汁里舀起一勺,喂到牧野的嘴边。
“这是什么?”闻起来比中药还可怕。
“治疗需要的东西。喝了。”布尔托不许牧野在这个时候“挑食”。
避无可避,牧野无奈地双手捧住碗:“我自己喝吧,不要勺子。”
布尔托的手还保持着喂食的动作,不过几秒钟后,他把勺子里的药汁倒回碗里。这药很难喝,一口气灌下去确实比一勺一勺喝来得轻松。
等到药汁不烫嘴了,牧野屏住呼吸一口喝下。当药汁进入嘴里时,牧野差点忍不住吐出来。太难喝了。比中药还要难喝百倍!好不容易把药汁全部喝下,牧野捂住嘴,只觉得胃部一阵灼烧。布尔托拿过碗放到床头柜上,再次揉按牧野的胃部,这个药会对牧野的胃部造成一定的刺激。见牧野迟迟捂着嘴很难受的样子,布尔托拉下牧野的手抬起他的下巴,低头。
“唔……”牧野全身都在和难受的胃部抗争,根本没有力气推开布尔托。当布尔托终于放开他时,牧野感受不到胃部的难受,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他并不知道,对他的渴望异常强烈的布尔托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缓解。在他痊愈之前,布尔托不会碰他。
布尔托拿着空碗离开了,牧野窝在床上摸上自己微种的嘴唇,对目前他与布尔托的相处状态感到一丝惆怅与无措。他没有力气再去与布尔托针锋相对了,他只想平平静静地走完最后的日子。至于布尔托说的他不会死……牧野始终没有当真。他自己的身体他最清楚,他越来越虚弱,每天他都能从镜子里看到一张憔悴异常的脸,他知道,自己正在走向死亡。
门再次被打开,牧野抬眼,布尔托手里的碗换了一个。牧野闻到了粥的味道,可是他现在没有胃口吃。不过,牧野的身体现在并不属于他,或者说,在他遇到布尔托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属于自己了。布尔托不会允许牧野不吃东西的。一碗加了特别药物的粥被布尔托全部喂进了牧野的肚子里,尽管牧野到最后吃得非常艰难,布尔托还是让他全部吃了下去。在牧野吃完之后,布尔托又抱着他进浴室里泡了个澡,之后在布尔托的抚摸中,牧野陷入了昏睡。在意识远去之前,牧野很想对布尔托说:“不要再这么做了,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离开吧。”
牧野睡着了,布尔托在他胃部揉按的手这才拿开。有人敲门,布尔托给牧野盖好被子起身离开,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他必须确保牧野可以顺利地熬过治疗的痛苦,绝对不能出半点的差错。
虚弱地坐在窗台边,牧野盯着窗外天空中自由飞翔的白鸟。身体在持续的虚弱中,现在的他别说像鸟儿那样自由地呼吸外面的空气了,他就连走出这栋他还不知道长得什么样子的宅子都很困难。只不过,这并不是他坐在这里发呆的最主要的原因。
抬手摸上自己的嘴,此时的牧野心里是深深的困惑,是对某个他厌恶至极的男人的困惑。自从他生病被带到这里来之后,那个人对待他的态度让他一天比一天困惑。那个人本身并没有任何的变化,仍旧那么冷冰冰的,寡言少语。变的是那人对待他的方式。除了总是强吻他之外,那个人没有再强迫过他做那种事。这还不是最让他感到奇怪的。如今那人对待他的态度总会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一种,那个人其实是喜欢他的错觉。
想到这里,牧野摇摇头。他都快死了,还纠结什么风花雪月。只是……牧野对自己叹了口气。只是,他发现自己对那个人的厌恶与憎恨在逐渐减少。难道是因为他快死了,所以对所有的恩怨情仇都看开了吗?为什么突然变了呢?仅仅是因为他病了?他不认为那个人是那种会关心谁的人。可是这段日子以来那人对他的举动无一不透出对他的关心。
尤其是每次他胃痛的时候那个人一定会在他的身边,一定,会为他揉按胃部。而最近这几天,那个人会在他每次疼痛过后吻他,有激烈的吻、有缠绵的吻,每一次都吻得他忘记了之前的疼痛折磨。有时候他甚至以为下一刻那个人就会把他压上床做那种事,他能明显得感觉到那人可怕的欲望。不过每一次那个人都忍住了。又对自己叹了口气,牧野把脑袋埋在双腿间,剪不断理还乱,他快要死了,为什么不能让他平平静静地离开呢?捂住隐隐作痛的胃,牧野的耳边又响起那人坚定的话语:“你不会死。”
他不会死吗?牧野苦笑。看看自己已经开始浮肿的手,牧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听说癌症病人到了晚期全身都会浮肿。他胃痛的频率越来越高,好几次他都哀求那个人给他止痛药,可那个人却一次次狠心地拒绝了他。那个人是要以此来折磨他的抗拒,还是……不想让自己深入想下去,牧野从窗台上缓缓下来。
扶着家具和墙,牧野走到门边打开门。除非布尔托抱他出去,牧野从未一个人单独离开过卧室。在卧室外站了两分钟,牧野朝他认识的方向走去。没有下楼,牧野打开他路过的一间间房间,他想找笔还有纸,他才想起来他还没有留下遗嘱。不过令他失望的是这一层的房间要么空着,要么堆放着杂物,似乎只有他那间卧室是精心布置过的。
靠着墙休息了半天,牧野强打起精神上楼。布尔托很可能在楼下,他现在不想见到那个人。走两步歇一歇,牧野很困难地上了楼。靠着栏杆又休息了很久,牧野继续一间间寻找。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当牧野打开三楼最边上的一间房间时,他笑了。这间屋子里的摆设明显是书房,他看到了书桌上的笔筒,有了笔,纸就更好找了。
关了门,牧野喘着气走到桌边,接着,他愣住了。书桌上有一个相框,牧野伸手拿起来,呼吸有些不稳。相框里的人,是他。是他来到这里时有人给他拍的。照片上的他窝在客厅的躺椅里正看着窗外的风景,有人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拍下了这张照片。会是谁?牧野第一个想到的是那个冰冷的男人。但他又立刻在心里摇头,那个男人会做这种事吗?他无法把那个男人和偷拍这种事联系在一起。
心绪混乱地放下相框,牧野环视这间书房。有他的照片,有……这时候他才发现书柜里几乎没什么书,而书柜的门上贴着很多张纸。牧野走过去取下一张,纸上是一些数据,牧野看了看,原本就惨白的脸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这是某种化验单。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牧野把书柜门上贴着的所有纸张都扯了下来,然后他在一张化验单下发现了一句话:胃癌晚期,癌细胞已扩散至肝脏、胰脏和淋巴。
纸张散落在了地上,虽然化验单上没有署名是谁,但牧野知道,这是他的化验单。这些单子都是他的化验报告。之前的猜测变成了事实,尽管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可在得知真相的这一刻,牧野的大脑还是瞬间成了空白,连呼吸都几乎要停止了。胃癌……晚期……扩散……
有人大力地推开了门,看到进来的人,牧野很佩服自己竟然还可以如此平静地问出:“我,还有几天好活?”
来人看了眼散落在地上的检查单,大步走到牧野跟前弯身要去抱他。牧野拦住了他,仰头,仍是很平静地问:“布尔托,不要再瞒着我了,告诉我,我还有几天好活?”
“你不会死。”布尔托略显不悦地抱起了牧野,转身要走。
牧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揪住布尔托的衣服,大声喊:“告诉我!”
布尔托的脚步停下,低头看着激动起来的牧野。蓝色的眸光闪了闪,布尔托转过身。他身后的门关上了。就在牧野以为布尔托会回答他时,书房的窗户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突然自行打开。屋外的风瞬间吹了进来,书桌上的纸张乱飞,地上的那些检查单被大风卷了起来。牧野被这突来的变故给吓了一跳,而布尔托却似乎要给不信任他的牧野一个教训。他走到窗前,抱着牧野轻松地跳上了窗台。
“啊!”牧野的双手因为极度的恐惧用力搂住了布尔托的脖子。“布尔托!”牧野的惊叫回荡在整个天空。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牧野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的眼睛瞪到了极限,喉咙在超出人类承受能力的恐惧中发不出半点的声音。布尔托抱着他从窗台跳了下来,自由落体的身躯以光一般的速度向下方的树林坠落。风吹起了牧野的衣服,吹乱了他的头发,却吹不走他心里几乎要被吓傻了的恐惧。速度越来越快,眼看要落入林子了,牧野本能地紧紧闭上眼睛用尽全力抱住毫无半点反应的布尔托。他是在等死,但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对摔成肉泥没有任何的兴趣。
突然,风停了,一切都在一瞬间停止了。心脏因为惯性又向嗓子眼处提了提,然后落回了它原本的位置。牧野剧烈地喘息着,他的耳边是一人沉稳的心跳声。还没反应过来的他又听到对方坚定的话语:“你不会死。”
牧野缓缓抬起了头,额头上是被吓出的冷汗。被吓得差点失明的双眼在朦胧中只看到一双蓝蓝的眼睛。那双眼睛正冷冰冰地注视着他。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明亮了。牧野向上看了看,然后又缓缓地转动脖子向下看了看,最后,他又更缓慢地抬起脖子看向那个冰冷的人,牙关打颤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人可以悬浮在半空中?什么人可以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又猛地刹车?
布尔托的身体缓缓上升,他没有回答,双眼一直凝视着牧野。牧野不由得又抱紧了布尔托,心跳加速地扭头往下看,他离地面越来越远了。要不是还有一点求生的欲望,吓得早已四肢发软的牧野绝对抱不住布尔托。
重新回到了那间书房,牧野没有等到布尔托的回答,他被对方抱回了卧室,然后被逼得喝下了一碗味道诡异的药汁和一碗加了料的粥。牧野这次很配合,非常配合,用了比他平时快一倍的时间喝了药、喝了粥,而且在布尔托带着怒火地强吻他时,他也没有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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