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 第120章

作者:洛夜 标签: 情有独钟 机甲 玄幻灵异

  已经到了必须要做出决定的时刻了。

  

  第109章

  

  自从前联邦首都星逃离的那一刻起,费迪南德·奥法里斯的身体状态便一日不如一日了。因而,家族权力也几乎都被下放到西奥多和鲁道夫二人身上。

  严格说来,最为肖似父亲并且承继了他的志向的,其实是斯图尔特·奥法里斯。

  ——鲁道夫那位英年早逝的父亲。

  再次没能说服侄子接受自己的观点,西奥多心事重重地向自己的住所还转。

  ——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在自己的姓名后面,加上那听起来就很有趣的“亲王”二字呢?

  ——锡德里克……锡德里克……锡德里克……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西奥多在被人突然拦下时,还有些不太开心。但等他发现挡在他前面的是负责照顾自己父亲的机器人助理时,便有些着急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机器人的语速始终是不疾不徐的,丝毫不受问话人情绪的影响:“主人请您过去一趟。”

  西奥多松了一口气:“……走吧。”

  但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走了几步路后又问道:“父亲的身体没事儿吧?”

  “主人请您过去一趟。”机器人按照其被设定好的程序重复着固定的话语。

  “那就快点儿吧!”西奥多催促说。

  在温度被调得稍高的室内,受病痛折磨将近一年的老人卧在窗前的一张床榻上静养。

  当自己的次子走入房间时,他正在透过巨大的飘窗向外看着房间外的景色。

  时近仲秋,窗外一片秋色萧瑟零落的观景……再过不久便将迎来的深秋,即是相隔一年之前离开联邦的时段了。

  西奥多走上前去,先拉上了遮光效果颇好的窗帘,才关切地握住了老奥法里斯的手:“父亲,您是哪里觉得不舒服了吗?医生怎么说?”

  随着光线的隔阻在外,房间里随即自动调整了灯光。

  在这柔和中稍显黯淡的灯光中,老奥法里斯慢慢地把视线投向了自己的次子:“……你最近在忙什么?”

  “没什么,”西奥多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随意回答道,“随便帮鲁道夫那小子出出主意。”

  费迪南德没有满足于他这两句简单的回答,而是盯住了西奥多的眼睛:“只是‘随便出出主意’吗?”

  “是这样……”西奥多还没把这一句话说完,就被父亲喝止了:“西奥!……咳咳——”

  一连串沉重的咳嗽声打断了西奥多的自我辩解之词,他急忙扶着父亲坐起身来,一边轻拍着老人的后背,一边张罗着为他倒水。

  费迪南德伸手轻轻抓住了次子的腕部,微微地摇了下头示意并不妨事……他的指节有些冰凉和僵硬,搭在西奥多手腕上的力度也轻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让西奥多的心一下子柔软和颤抖了起来。

  老奥法里斯闭目低喘了几声,稍微回复了一点儿精神后,紧了紧握住儿子手腕的左手:“……西奥……”

  “父亲。”西奥多软声应道。

  “你还是……”费迪南德睁开了眼睛,因为备受病痛和年岁折磨而浑浊的双目中勉力挣出了一丝清明,“……还是想让鲁道夫称帝吗?”

  西奥多看了一眼父亲的眼睛,沉默片刻后,错开了自己的视线:“……这有哪里不好?”

  费迪南德有些悲伤地看向儿子:“我不想和你争论独裁和民主的优劣弊端,只问你一句话:若是鲁道夫如你若愿,真的建立起皇权统治,你又当如何?”

  听到这句话后,西奥多的眼睛里本能地闪过一丝“得偿所愿”意味甚重的火热,但随即便陷入了一种渐起的惘然情绪中。

  ——若是真的建立起奥法里斯皇朝,我被人称作“亲王殿下”之后……

  ——依照鲁道夫的才能,维稳局面的出现并不难为,这样的话……

  ——……还真是……

  “你会怎么做呢?……西奥。”费迪南德轻轻地喊出了儿子的昵称,“你会不会觉得他的称帝是你一手促成的结果呢?你会不会觉得他领兵尚可施政不过尔尔呢?你会不会觉得留给你自己施展开的舞台依然不够大呢?”

  这三个问题的接连被问出,又引发起了老人一阵重重的呛咳声。

  西奥多顾不上自我辩护,着急地在父亲身后垫靠上枕头:“我去请医生。”

  费迪南德再一次制止了他:“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西奥多错开了自己的目光:“我不会这么想的……父亲。”

  急喘了几下后,费迪南德松开了一直攥在儿子腕部的手:“……医生刚刚来过了。”他稍稍举高了一点右臂给西奥多看,那上面正带着一支无针注射泵,“还带了一点儿口服的药剂,在那边桌子上。”

  西奥多依言取来,刚想要喂父亲服下,但被老人推开了。

  “等下再吃,太苦了。”

  这句只有七个字的话,却让原本就心中有所愧意的西奥多更为触动——他的体质不若大哥那样康健,在幼年的时候,就时常为了逃避吃药而向父母撒娇诉屈“太难吃了”、“太苦了”……而父亲为了哄他乖乖就范,有时会尝一口他要吃的药,再一脸平静地向他保证“不苦”。

  被这一句话勾起对童年趣事的思及,西奥多不禁举起药剂瓶,凑到唇边喝了一口:“不苦的,父亲。”

  费迪南德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那好,我等下就吃。”

  药剂入口辛涩苦凉,入喉后却又仿佛能在咽嗓间烧出一道火线。

  西奥多忍住了不去皱眉,刚想要等下去过问医生为什么这药的味道如此难喝,究竟是作何功效时……

  突然觉得舌尖处有些发麻。

  他下意识地咬了一下——正在失去中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这……”西奥多突然想起了一个可能,一个绝对荒谬但是排除了不可能选项之后剩下的惟一可能的、匪夷所思至令人心生寒意的可能。

  费迪南德认真地看着儿子的神态表情,每一分毫的细微变化都没有放过,然后从他手中拿过那瓶没有任何标签的药剂,仰头而饮。

  因为太过震惊,西奥多对于父亲从自己手中拿走药剂瓶一点反应都没能做出。直到他看见父亲将要饮入这可能不是救命而是要命药物的时候,才如梦初醒般地抢上前去,将不大的药瓶打翻出去。

  而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他觉得舌尖的麻意已经蔓延至咽喉,并且辐射到了双臂和双腿。

  试探性地动了下舌头,发现还能勉强发音之后,西奥多有些口齿不清地问:“……父亲,为什么?”

  “为什么”……这三个字常常被问出口去,却不常常能得到答案。

  费迪南德伸手将儿子揽入怀中,一如在照顾幼年生病中的他那样,用自己老迈无力的指尖慢慢拢齐儿子散在鬓旁的碎发。

  并且回答了他这句“为什么”。

  “我还能活着的时间不多了。”费迪南德将右手手腕上的注射泵递到西奥多面前让他详看——这是一剂所谓的潜能激发药剂,“你从小的想法就爱剑走偏锋,为人又不愿安分。我若能活着,还能对你钳制一二。若我死去,怕是没人能再劝阻你一分……”

  西奥多伏在父亲怀里,他现在浑身又麻又冷,觉得只有父亲的怀抱才能带来一点儿温暖,但这少许的暖意却又如此的刺骨。

  ——不,怎么会感到刺骨呢?明明是什么感觉都快没有了……

  费迪南德用力地拔下腕部的注射泵,然后尽力调整自己的姿势,让怀里的儿子能趴伏得更舒服一点儿。

  “恨我吧,孩子……”老人喃喃地说道,“我不敢也舍不得将你留在没有我的世界里……”

  他抬起头来,失去药物的刺激,几近衰竭的身体各项官能也都开始不满地罢工起来:“不管哪里做你的游戏场都太小了,西奥……”

  次子自出生起的那些记忆深刻的画面一一在老人脑海中浮现,久受病痛折磨的他将目光投到头顶上的天花板,继而穿透过去,仿佛能由此看到遥远的天际一般。

  “……鲁道夫不是做帝王的料子。‘百杆尺头更进一步’的诱惑,连我也是无法抵御的。”老奥法里斯的声音越来越低了,“可惜,我剩下的时间太少了,你又把控不了该去的方向,所以还是……”

  他停住了后半句话没有说,而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西奥多觉得身上的凉意越来越重,仿佛血管都被凝结上了冰霜。他知道,这其实是代表着心脏正在逐渐地麻木和失去功能。

  重重地长出一口气,他把自己的脸埋进父亲怀里,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被抛在身后已久的童年。

  ——睡一觉吧……睡一觉后病就好了。

  ——好轻……好……

  ——好暖……

  当祖父和叔父一同去世的消息传到鲁道夫耳中时,他正在为了第二日接见仙后座星系的新议会残留政权,并与之谈判做着准备。

  他茫然地站起身来,一时间头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即便还留有什么念头,也是诸如“这不是真的”、“不可能”等这一类的信息。

  锡德里克喊了他两声,都没能得到他的回应。

  “迟些时间再商议吧,”夏佐果断地地说,“或者……等明天再随机应变。”

  他一把抓住了鲁道夫的手臂——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男人脸上看到“无措”这两个字。

  “我们先回去,”夏佐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手指,用力地扣进他的指间,“我们先回去看看。”他重复道。

  鲁道夫点了点头,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后,才迈出步子。

  在费迪南德·奥法里斯的生命体征刚一失去的时候,负责他的病情医治的医生就在监控仪器上听到了刺耳的警告声。

  他急急忙忙地带着医疗设备前往抢救,但没想到:在场的人多了一个,需要抢救的人却少了一个直降到零。

  这样的大事没把他吓得当场跌坐在地,就说明他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

  弥赛亚、卡特等医护方面的负责人都赶到了现场,并且结合实时影音资料,还原了当时事件的大概。

  但知晓事情的真相,对于平复亲人死亡带来的悲恸无济于事。

  甚至有可能会更糟。

  鲁道夫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床前,以及看着自己至亲的两个人失去生机地躺在那里时,自己心中会是一个什么感受。

  他只觉得很空:这种空是暂时的,一旦突发噩耗带来的空白感和虚无感褪去之后,那种锥心裂肺的痛,才是所要面临的最大困难。

  他听不见身边的人在说话,也不愿细想和重构刚刚医生们得出的死亡过程的具体结论……他只是想这样站在那里,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将军!”夏佐又用力地扯了一下男人的衣袖,然后因为手劲没把握好而扯坏了他的袖扣。

  但这次力道甚大的拉扯,却终于将鲁道夫从这种无法言明的个人情绪中释放出来了。

  鲁道夫强逼着自己转过目光,接着就看到了枕边上的一本书。

  这本书被放置得太刻意的,就好像等着谁去拿、去翻、去看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本来思绪就很纷乱,鲁道夫下意识地就拿起了这本书。刚一翻开就从里面掉落下一张纸笺来。

  上面是费迪南德如刀削斧刻般的笔迹:

  “跟从你的内心,我的孩子。”

  

  第11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