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泠风
这是在故意踩钱二少呢吧。
还有, 以着钱二少的脾气, 这会儿应该爆了吧?
出乎刘柯意料的是, 钱琮清没有翻脸,而是拧紧了眉头,有些不大高兴地道:“只能是记名弟子吗?”
言外之意,他没有对三跪九叩敬茶的事情表示愤怒,唯一的异议竟然在记名弟子这个身份上。
“……二少,你冷静啊。”刘柯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抓住了钱琮清的手臂。他很想说“别听这个骗子胡扯八道”,但想起钱二少那倔驴似的脾气,咬了咬牙,劝道:“这个还得从长计议。要不,先给大少打个电话,告诉他一声?”
“刘柯,你脑袋出问题了吧?”钱琮清不满地将刘柯的手扒拉下来,给他大哥打电话?叛徒!
林徽真微微眯起眼,仿佛想要看清楚钱琮清的真实想法,口中道:“只能是记名弟子。”
钱琮清不甘心,道:“那以后有没有升级为亲传弟子的机会?”
林徽真:“……”
林徽真冷声道:“你究竟——”停顿片刻,林徽真很想问,他究竟知道些什么,但林徽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沉吟了一下,道:“有。”
“好!”钱琮清倒退了两步,对林徽真道:“你站在这里,不要动,不要走,我马上回来。”
说着,钱琮清转过身,左右看看,向着一个方向就冲了进去。
林徽真神情冷淡:“只给你五分钟。”
钱琮清用力地摆了一下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刘柯想要跟过去,但是被钱琮清给踹回来了。
刘柯脸色发黑,看着林徽真的目光里带着满满的敌意。他已经无法想象这件事被钱大少知道后,他会被牵连成什么样子了。
钱二少,这分明是在胡闹啊。
作为一个理智的未成年人,刘柯十分想要现在立刻马上给钱家大少来个电话。但这个电话极有可能会打破他和钱二少现在的和谐关系,十有八九,敢现在打了电话,他下一秒就会被钱二少打包赶回b市。
刘柯深呼吸,深呼吸,然后脸色异常难看地看向林徽真,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林徽真面无表情地撸猫,说得对,他现在已经后悔了,但说出来的话却不能反悔。
林徽真出身天华门,但不是主峰秘传弟子,而是天枢殿宗室弟子,只需承继一峰峰主之位。天华门不需要他广收门徒,发扬光大。而天枢殿,他只需要找一个弟子继承天枢殿心法便可。
收徒是必然,林徽真本打算在渡过九九天劫后,以着自己马上就要飞升为理由,卸下正魔两道的事务,挑一个看的过眼的天华门弟子传他天枢殿的传承,如此也不会断了天枢殿的传承。
无奈,雷劫将他劈回了第一世,他这渡劫,估计算是失败了。
天璟大世界那边,九九天劫之下身殒道消的大能比比皆是,不差他一个。渡劫之前,他就将事务暂请师尊安于歌代理,只天枢殿的传承没了着落。
好在,他师父还在,安于歌在他渡劫的时候已经到了化神期,距离渡劫期还有一段距离,再收一个徒弟也无妨。
这会儿,林徽真让钱琮清拜师,当然不是想要收下这个徒弟——谁知道钱琮清资质如何,哪怕林徽真的最低要求是有个三灵根就行,悟性别太差,但钱琮清万一是没有灵根的普通人怎么办。
林徽真原本是想要用三跪九叩气退钱琮清的,但没有想到,那小子竟然打蛇上棍,那意思,竟然是要三跪九叩也要他教他功夫?
还不如之前二十万元一对一教学呢。
他完全能够趁着一对一教学的时候狠狠收拾一通钱琮清,让那小子知难而退。但要是收做徒弟,哪怕是个记名弟子,为了不堕他的颜面,林徽真不管他是个什么资质,都得狠狠督促他修行了。
明明可以拿钱了事,但他偏偏将这个事情上升到了师徒上……他简直是在自己给自己找事!
“喵嗷!”黑猫卤蛋感受着这似乎要将自己给撸秃了的手劲儿,不满地拿爪子扒拉开林徽真的手指,顺势还在林徽真的指节上咬了一口。
力道不重,却足以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林徽真微怔,他低下头,看着愤愤然瞪过来,满头乱毛的卤蛋,也不气恼。他勾了勾唇角,捏了一把卤蛋毛茸茸的脸蛋。
还好他家卤蛋是个贴心的乖仔。
卤蛋一爪子挥开了林徽真的手。
刘柯看着这一幕无比和谐的逗猫图,只觉得肝火上升,都快吐血了。
而在这时,钱琮清赶回来了。
他的身上挎着一个大包,手中还拎着两瓶饮料,一瓶红茶,一瓶绿茶。
刘柯看着这样的钱琮清,那一刻,他的心中涌出了绝望。
钱琮清一路小跑,先将他挎着的大包放在林徽真面前,道:“刚才跑得太急,忘记问你卡号,所以我就将钱取出来了。五十万,一百都不少。”而后,钱琮清两手各举起一瓶饮料,“未来师父,你看,红茶还是绿茶?”
林徽真:“……红茶。”
“好。”钱琮清拧开红茶瓶盖,然后在刘柯陡然变得扭曲的神情里,“扑通”一声跪在了林徽真面前。
“二少!!!”刘柯要疯,他这回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一把拉住钱琮清的胳膊。
这这这、这当街三跪九叩,回头让大少,不,这已经不是大少得知会震怒的事情了。
这已经是要完蛋的节奏了!
“你让开!”钱琮清眉头紧蹙,没好气地推开刘柯,别挡着他拜师。
林徽真看着眼前的钱琮清,哪里会不明白,这个不知从哪个大家族出来的纨绔少爷是真的一心一意要拜师,都不带一点糊弄人的地方。
到了这个地步,这个徒弟,林徽真已经是不得不收了。
眼下虽然时间还早,附近的行人不多,但不代表没有人。
无视周围行人的目光,林徽真揉了揉眉心,开口道:“你先起来。”
正在喝令刘柯别妨碍他的钱琮清顿时一脸震惊地看向林徽真,脱口道:“你反悔了?!”
林徽真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没有当街收徒的习惯,跟我来吧。”
说着,林徽真转过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钱琮清呆了呆,连忙将手中的红茶拧好盖子,拎着那满满一袋子小钱钱,坚决不假手于刘柯,追了过去。
刘柯这会儿已经快哭了。他哭丧着脸,也跟了过去。
应该说,幸亏云城只是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小城市,这样的事情要是发生在b市,未来一星期、不,一个月的热门头条稳了。
只不过,碰巧路过的行人仍是对刚才那惊天一跪露出了惊诧表情。要不是一站一跪的都是男人,手中拿着的是饮料不是玫瑰花,他们差点以为这是当街求婚了。
林徽真将钱琮清和刘柯带回了自己家,当然,地点局限在客厅了。
林徽真双手揣兜,右手完全搭在口袋里的卤蛋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卤蛋的头毛。
他看向钱琮清,果然是满心期盼的样子。而刘柯,那表情就像是便秘了一样,可怜巴巴看着钱琮清的样子连林徽真看了都想要摇头。
林徽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直直地看向钱琮清,道:“你想好了?”
钱琮清刚想说什么,林徽真就截口道:“天地君亲师,入了我门下,便要守我的规矩。我这边的师徒关系跟学校里的老师学生不同,你若忤逆我,虽然不至于生杀予夺,但将你打个半死的事情,我绝对干得出来。”
其实修真界的某些师承关系要更加残酷一些,但林徽真不太喜欢那种模式。
刘柯目瞪口呆地看向林徽真,打个半死?
“想好了。”钱琮清将红茶倒进茶几上的玻璃杯里,而后干脆利落地跪在了地上,无比规范的三跪九叩——这是每年钱家祭祖时练就的好姿势——之后,双手捧着玻璃杯奉到林徽真面前,朗声道:“师父请用茶。”
刘柯在一旁已经快昏过去了。
林徽真看着奉到眼前的玻璃杯,心下叹息,伸手接过了杯子,抿了一口红茶。
这拜师过程真是不伦不类的,不过,红茶饮料的味道还成,甜丝丝的。
“喵。”卤蛋扒着林徽真的上衣口袋,瞟了钱琮清一眼就不感兴趣地转过头,舔了舔自己粉嫩嫩的肉垫。
钱琮清算是正式拜了师,五十万的束修也已经摆在了沙发上,正散发着浓浓的铜臭味。
行吧,虽然是记名弟子,既然已经收下来了,该教的,林徽真就试着教一下吧。
林徽真将卤蛋掏出来,放在沙发上,低声道:“在这儿等着。”而后,他看向钱琮清,道:“你跟我来。”
“好的,师父。”
钱琮清眨巴着眼睛,跟在林徽真后面,走进姑且算是书房的房间里。
房间的门阖上。
刘柯慢慢地蹲下身,他捏着手机,想要给钱家大少打电话却不敢,一时间只觉得前途无亮,他要完。
卤蛋有些不满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不过他转头看了一眼刘柯,觉得自己是林徽真专门留下来盯着这个人类的,卤蛋也就不生气了。
他睁着一双深碧色的猫眼,目光炯炯地盯着刘柯,大有刘柯敢碰这客厅里的任何一件东西,他就要拿爪子招呼。
刘柯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注意到卤蛋危险的目光。
书房里,林徽真在窗前站定,转头看向钱琮清,道:“虽然你已经拜入了我门下,但我依旧想要问一句,你究竟为什么认准了我?”
钱琮清这态度,林徽真几乎以为自己另一层身份泄露了,虽然那层身份说出去不见得有几个人相信。
钱琮清搔了搔脸颊,犹豫了一下,道:“那我说,你、师父您别笑话我。”
林徽真干脆利落:“先说。”
钱琮清:嘤。
抿了一下嘴唇,钱琮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我是梦到的。”
林徽真:“………………”
“我的梦很准的。”钱琮清连忙道,“我从小到大,只做过三个梦,都是在生日的前十天夜里开始梦到的,特别准。”
林徽真没有说话,只神情莫测地看向钱琮清。
开了个头,接下来的话也就没有那么不好意思开口。
钱琮清垂下眼,往日里的飞扬桀骜慢慢褪去,低声道:“五岁那年,梦见我母亲疯了。她说一个女人骗了她,要我跟她一起走。我不肯,她突然变脸说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将我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我有那么一点点害怕。”钱琮清抿唇,虽然强调只是那么一点点害怕,但看他的神情,显然当初不是这样的。
行吧,当时他才五岁,做了这么一个噩梦,每晚都是被吓醒的,冲到他哥房间里抱着哭唧唧。
他哥钱琮澜长了钱琮清十岁,十五岁的年纪本是少年跳脱的时候,但钱琮澜的性格却老成持重,跟他爷爷一样一样的。但跟一向忽略他的爷爷不同,钱琮澜虽然冷,却不会忽视他这个弟弟。
至于他爸他妈,啧,他爸有限的空闲时间里一直在跟他妈黏黏糊糊如胶似漆,压根没有空搭理钱琮清。而他妈倒是空闲时间多,刨除跟那些官太太、富太太茶会以外的时间,就是督促钱琮清上进,明里暗里地告诉他,钱家是他的,要争气。至于钱琮清本身的想法,忽略不计,听话就行。
跟他哥一点也不一样!
当时钱琮清年纪虽小,但却很机灵,从来知道偌大钱家谁对他是真心的。哪怕他哥总是爱板着脸,跟阎王爷在世似的,他顶着冷气也要往他哥大腿上扑。
做了那样的噩梦,钱琮清差点以为是他惹怒了他那不好惹的母亲,所以他母亲才会对他痛下毒手。
虽然不会有人将梦境当了真,但钱琮澜在之后的十天里,却是几乎将钱琮清给随身携带了,去哪儿都带着。
钱琮清被钱琮澜哄得差不多,几乎以为噩梦就是噩梦,完全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不定就是他总是担心母亲以为他不努力上进而收拾他的时候,钱琮清却是真的差点被人从楼梯上推下去。
一模一样的话,一模一样的事,推他的也正是他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