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落成火
田宝成始终特别尊重的样子,一直目送阮椒远去。
他心里也闪过很多想法,但所有想法的最前面,那必然是把之前供奉的那些神灵挪挪位置,主祭的神灵换成这位城隍爷……敬香是最基本的,请神像则是重中之重——所以那请神用的神像,当然还是他自己雕琢最显虔诚。
田宝成回头看了一眼那若隐若现的一线天,又转身健步如飞地朝山下走去。他心想,老早以前,他为省钱学会了雕刻的手艺,当时不过是为了更好地糊弄雇主,现在倒可以用来拍城隍爷的马屁了。
拈须笑了笑后,田宝成可谓是意得志满。
毕竟,那位城隍爷瞧着对他的印象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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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椒飘下山的时候,天边已经出现了一抹微小的白光,在天亮大家都起床以前,他得快点回去身体里才行。
到了山庄里,在经过房门时,他的脚步顿了顿,到底还是继续朝前走了。
……因为想先去看看问题的源头,好找出给高昌除邪的方法,阮椒当时没有贸然行动,然而后来却遇见了大批人面豆,让他大致有了法子,那自然还是尽早给高昌解决,不能让他再继续遭受折磨了。再说高昌这个样子,要是被其他同学看到,也不是什么好事,王子新想必也担心了很久,而这一次的活动,也不知道天亮以后会怎么样。
脑子里胡思乱想一通,阮椒快速来到高昌和王子新的房间。
这里果然是彻夜都有人守着,他来到高昌的前方,用神力包裹住手指,对着高昌的眉心刺了进去,果然,触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真正的人面豆只有黄豆大,变异以后不仅体型变大很多,还因为它本身里面含有冤魂的缘故,也有很多鬼魂会有的技能,比如鬼附身。然而人面豆算是鬼怪之类,跟鬼又有很大不同,附身之后显露出来的症状跟平常的鬼附身有所区别,也才让阮椒一开始认不出来。
现在搞清楚了,阮椒要想解决掉这玩意,就不必和先前一样投鼠忌器了。
在他的手指触碰到人面豆时,他毫不留情地朝着外面猛然一抓——人面豆哪里抵挡得住神力?被抓出来的时候挣扎真是微乎其微,而阮椒手指上的神力则瞬间进入高昌的脑补,保护他脆弱的脑子,不会被他这么粗暴的动作给伤害到。
下一秒,阮椒的手指间就夹住了一颗长着人脸的豆子,就跟先前他在豆田里看到的一模一样。那些牙根在风中飘浮,好像触手,仔细看过去,最前端已经变得好像血管似的了……恐怕在被拽出来之前,它们是连接着高昌血管的,想要生根发芽。
在阮椒的手里,人面豆逐渐变大,上面的人脸也越来越清晰。
阮椒观察后,发现它虽然在变化,但是力量好像也没有增加,于是也是直接剖开,再把里面的那团白雾吸进城隍印里——这一只另外隔开,毕竟,它已经害了高昌。
外面的光线又明亮了些,阮椒看一眼高昌后,就迅速地离开。
等他走了以后,在旁边打盹的王子新脑袋猛地往下一沉,醒了过来。
这时候,他听见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嘶——疼死了,怎么搞的?”
王子新精神一振,立刻朝对面的高昌看去,就见他正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眼神很清明,本来都是眼白的眼睛也恢复到正常人的模样。
他看着好哥们,眼眶都有点发酸,忍不住过去踢了他坐下的凳子一脚,情绪复杂地说:“你这个王八蛋,昨晚干什么去了,吓死我了好吗?整个山庄的经理员工都给你闹得鸡犬不宁的!”
高昌一脑袋的闹不明白,他才憋屈呢,醒来以后被绑成个粽子不说,身上到处都是伤,要不是看见哥们在对面睡大觉,他都得以为自己被人给绑架了!
“等等,你说什么呢,我干什么了我?”他一边嘶嘶地叫疼,一边也追问起来。
同样守在这里的员工们见了,面面相觑,赶紧抽出一个人去找张经理了。
这客户醒过来了,是不是城隍爷那边已经搞定了?这件事是不是也已经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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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椒飞快地往房间里走,门是关着的,他急匆匆地穿门而入,就要冲进自己的尸体里。但他刚进去,就对上了一双深邃的黑眼,顿时心脏狂跳。
——嗬!学长!
是了,学长帮他看着尸体,还没睡等着呢。
阮椒被吓了一跳,又赶紧抚平自己的心跳。
刚才那一瞬间,他还以为学长能看见他,但他知道,学长已经被他关闭阴阳眼,是看不到他的存在的……
然而下一刻——
“怎么现在才回来?”
略低的嗓音响起,分明就是在跟阮椒说话。
阮椒:“……”
宗岁重:“……”
两个人,四只眼睛,再次对上。
宗岁重难得尴尬。
这一夜他很担心学弟的安危,学弟回来以后,一时间他只想着要让学弟记住教训,以后不能再乱来,就忘了学弟其实不想让他知道身份,他该装傻才是。
比起宗岁重,更尴尬的是阮椒,他万万没想到学长居然是一直能看见的,那他这么带着神身跑进来,不是一下子把自己的马甲给扒了吗?!然后他又忍不住慌张地想着,以往的很多次,他有没有以为学长看不见自己就在他面前瞎七八乱动出丑,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有没有……想来想去,好像没想到什么,才让他心里稍微安稳了一点。
可是,掉马甲这种事,还是很尴尬啊!
宗岁重先开口了,他诚恳地说:“抱歉。”
阮椒一愣:“学长为什么道歉?”
宗岁重回答:“我的阴阳眼一直没有关上,但因为你不想让我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我就没有告诉你。隐瞒这件事,终究是我不对。”
阮椒脸上发烧,干笑着说:“怎么也不该是学长道歉,平常学长那么帮我,我还在你面前假装,我才是做得不对……”
宗岁重却说:“神灵身份事关重大,你不说是对的。”
阮椒轻咳一声,不知怎么地解释道:“神灵身份是挺重要的,但我没有不信学长的意思。”
宗岁重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阮椒以为宗岁重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就又说:“学长,我真没不信你,就是觉得突然说自己是城隍什么的,挺羞耻的。而且我这城隍也没什么了不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还得从四月的时候说起……”
宗岁重打断了阮椒的话,说:“要是不方便,不用刻意说,我明白你的顾虑,也不会因此跟你有隔阂。”
他知道小学弟是觉得隐瞒他而有些愧疚,但他真不认为小学弟有错,也相信小学弟是信任他的。只是他也明白,人和人之间就算彼此信任,也不可能完全坦诚,总会有一些秘密的,何况还是诱惑力很大的神职?而且,即使他心里有些怅然,在小学弟因为没主动说出真正身份而感到愧疚时,就已经能让他那点怅然彻底消散了。他并不是非要知道其中的详情。
阮椒心里也知道自己道理上没必要抱歉,可人都是有感情的,哪能什么都看道理不道理的?说来他上大学也没有很久,一开始最亲密的无疑就是几个舍友哥们,但后来随着他成为城隍,认识了另一个世界,还跟宗子乐混得很熟,实际上却也因为宗子乐高三的缘故,和他的相处其实并不算很多。反而是这位宗学长,或许一开始认识的时候,因为对方的不信任他闹过任性的事,可时间推移后,宗学长对他的帮助,还有他们为了工作,为了一些事的时常相处,反而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十分亲厚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份亲厚,才会让他产生这种其实……没什么必要的愧疚。
见到现在学长都是这样体谅,阮椒反而下定决心,要告诉宗学长自己的事。
也算是一种倾诉吧——对还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舍友们,他并不想说太多,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而宗子乐年纪小,他也不怎么想跟他倾诉。
而秘密藏久了没人商量,阮椒终究还是担心自己会出岔子,那不如就跟目前最信任也很可靠的宗学长说一说,也算是,减轻自身压力了。
第133章 倾诉┃心软。
阮椒抿抿嘴说:“我先回去身体里。”
宗岁重看出来,小学弟好像有点紧张?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好。”
然后,阮椒当着宗岁重的面,直接坐在了自己的身体上,然后他往下一趟,那红色官服的人影就彻底隐没在少年的身体之中。
下一秒,白净的少年睁开眼,微微眨了眨,朝着宗岁重露出个笑容来。
宗岁重眼神微柔。
阮椒呼出一口气,果断地说道:“学长,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宗岁重走到自己的床边,坐在床沿上,看向阮椒。他的态度很严肃,神情也很端正,语气更很沉稳,说道:“好。”
阮椒也不在意宗岁重的言语简洁,反而因为对方表现出这样一副重视的态度而冷静了不少。
接下来,他就直接开口:“我能做城隍这件事,其实还是要从之前清明时说起。那时候,我回去给父母扫墓,回来的路上,有个东西从天而降,直接砸在我脑门上,然后我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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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阮椒的话,宗岁重的神情微微变化,心情也有些起伏。
之前他在看出小学弟的能力、有意拉拢他到自己公司来的时候,稍微调查过他的情况,尽管不涉及到一些隐私的东西,大略也知道了很多。
阮椒在十六岁以前家庭幸福和睦,父母之间也感情深厚,他的父亲是个在村里做养殖的个体户,母亲是个普通的工薪族。家里算不上有多少钱,也是小康水准,不过他的父母都热爱生活,平时除了给儿子留下来的教育基金和生活费以外,其他的钱都用在了假期时的旅游、不知多少次的蜜月中。
在这样的环境下,阮椒也是热爱生活的人,在学校里品学兼优,一直都无忧无虑的。
直到阮椒快满十六岁的时候,他的父母飞机失事,只留下他一个人。当时阮椒的生活可以说是天崩地裂,而且因为前面那十几年里他是一直被好好保护着,性格单纯,以至于一心沉浸在悲伤里,根本没有想过飞机失事的赔偿问题,在丧礼上也是浑浑噩噩。等他终于振作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航空公司的赔偿下来了,可因为他自己的不作为,赔偿的款项只符合基本标准而已,又因为他没成年,他重男轻女的外公外婆利用监护人的身份钻了空子,拿走了这份赔偿。
少年的感情总是倔强又纯粹的,阮椒没有吵闹,也没有去找外婆一家,只是借由这件事跟舅家斩断了关系,从此再也没有跟他们有任何的往来。然后他就自己打工、学习,抱着对父母的怀念和父母的期待,一路优秀,成为了帝大的学生。
再后来,阮椒上了大学,稳定下来以后准备继续找兼职,还是半工半读。结果就是一次回乡,就被从天而降的城隍印活生生砸死了,接着赶鸭子上架,成为了新任的、也是唯一的城隍。
听完阮椒说过所有,宗岁重皱紧了眉头。
做城隍、有神职、还得到了以前没有的能力,这听起来是一件好事,说不定还是占了大便宜,可真正经历过才会知道,被迫了解另一个世界,被迫为自己的性命奋斗,甚至在初期时,要是一个选择不对,一个运气不好,城隍印剩余的那点信仰耗费干净,小学弟以一个普通鬼魂的身份,根本无法展现神迹,说不定就只能成为孤魂野鬼了。
即使到现在,小学弟依旧还很艰难。
宗岁重面沉如水。
他以前只觉得小学弟每次生魂离体后,身体就变得冰冷很古怪,里面可能有什么缘故,但他没想到的是,那其实不是古怪,白天温热的小学弟才是假的,真正的小学弟,目前就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而已。
宗岁重看向阮椒时,心里很不忍。
“所以,你平时根本不能吃东西,吃到嘴里的根本没有滋味……”他顿了顿,“只有经过我手里的,或者是我请客的,你才能吃到味道?”
阮椒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是的。”
宗岁重就明白了,为什么在他第一次请客的时候,小学弟压根控制不住自己,几乎失态。因为在那个时候,小学弟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即使并不饿,也很难忍受那样的痛苦。
阮椒倒是没觉得什么,是,他是一开始受了罪,但自从认识宗学长以后,他在这方面就不是什么问题了,每次跟着学长吃大餐,吃得他高兴极了。至于更早以前的那些?不是一切都过去了吗,他现在什么都好,希望近在眼前。
宗岁重欣赏阮椒这样的态度,可越是这样,也会越是觉得他不容易。
而阮椒,他把心里的事全都说出来之后,就跟放下了一块石头似的,笑容也更明朗起来。
过了一会儿,宗岁重说:“以后随时过来吃饭。”
阮椒能感觉到这里面安慰的意思,笑弯了眼说:“嗯!”
接下来,阮椒又陆陆续续跟宗岁重说了一些自己下属的事,比如从前怎么找到的牛头马面,牛头马面的真身是什么,自己遇到了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案子,被膈应了多少次,好些时候都要生无可恋了。另外就是有了很多鬼兵,不过现在手底下都是男少女多,还有可爱的小鬼儿找到了哥哥,日夜游神用得挺顺手,就是可惜为啥至今没有找到合适的判官,连黑白无常都没见到靠谱的,这事儿特别郁闷……
最终,阮椒托着下巴说:“要不然,学长以后帮帮我呗?”
第134章 gay gay的┃山庄的隐瞒。
宗岁重没想到阮椒会突然提出这个,难得愣了愣,问:“怎么帮?”
阮椒也是随便想到,就随便说了,见宗岁重居然理他,就忍不住笑了笑:“我开玩笑的。本来要是学长身上没那个黑洞,我能把学长生魂拉出来,就直接请学长做判官了,这不是拉不出来吗?所以等案子多了,学长帮我瞧瞧就行。”
他这真是心里话,先别说这位学长的性格严肃端方,跟他性格也相投,要真给他做文判官,断案的时候肯定跟他想的一样,而且学长道德水平说不定比他还高,也不用担心他以权谋私什么的。再说,他白天叫学长老板,晚上学长叫他老板,那简直就是太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