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落成火
卢秀芹这个蠢女人,叫吧,继续叫吧,最好让所有人都只看着她。
但是很快,一股阴冷的气息缓缓地蔓延过来。
方才德的喉头艰难地滚动着。
有什么东西来了……不要注意他,千万不要注意他……
阴冷的气息像是听见了他的话,渐渐停留在卢秀芹的旁边。
有一道熟悉却缥缈的嗓音响起,带着瘆人的冷意。
“真的……不怕……吗?”
阴风吹进卢秀芹的脖颈,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脸色倏地变白,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让她猛地伸手一推——然后,她的手被抓住了。
抓住她的那只手冰寒刺骨,让她情不自禁地哆嗦起来。
卢秀芹突然有些发毛,她慢慢地转过头……
对上了一双血红的鬼眼。
白惨惨的女人的脸上充满恶意,在卢秀芹看过去的时候,她弯起了泛白的唇,骤然向两边咧开,一直咧到了她的耳根。
卢秀芹惊恐地大叫:“啊啊啊——”
她疯狂地甩胳膊,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来,但是另一只手就像是利爪一样,将她牢牢地抓紧,与此同时,那张原本惨白却美丽的女人脸越来越扭曲,变出了狰狞的鬼相,那拉到耳后的鬼口突然大张,猛然朝她咬来!
卢秀芹的脑中一片空白,强烈惊恐席卷而来!
她晕了。
女鬼没有放手,她一只手抓着卢秀芹,一只手撑着身体,拖着她一步、一步朝方才德爬去。她每爬过一段,身下都出现一道血痕,散发出腥甜的气味。
“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还没来得及长大,就流逝了……”
“方才德,你为什么要杀我?好狠的心啊……”
“嗬嗬……我要你们……要你们……”
“……偿命!”
方才德不能自控地抖了一下,但是他知道他不能乱。
这一刻,他脱口而出:“愫愫你误会了,我不是想杀你,那只是个误会,你知道的,人在死后记忆会扭曲,你仔细想想,我给你喝了东西,可那是给你治病的啊!我是想让你好过一些的,在这之前我还对你说了,想要用一辈子来补偿你。”他语气忽然变得激烈,“一定是卢秀芹这个毒妇,她换了我给你的东西!是她想杀你,她一直嫉妒你,因为我爱你,我一辈子只爱你,我想要跟你在一起,我们以前那么开心,对不对?你还有了我的孩子!我们以后原本还应该有更多孩子,都是这个毒妇阻碍了我们!”
一口气说到这里,方才德的声音变得很温柔:“愫愫,即使你已经死了,我也爱你。我马上就跟卢秀芹离婚,然后我娶你,好不好?”
覃愫听着他们的话,鬼脸上露出了似哭似笑的表情。
这就是她爱过的男人,为了自以为是的活命不惜这么谄媚,不惜把结发的妻子推出来,把所有责任都推卸到妻子身上……真是丑陋极了,真是让她恶心!
而方才德见覃愫呆怔怔的,还以为自己的话奏效,连忙又努力地哄道:“愫愫,我知道你也是爱我的……”
覃愫突然仰天狂笑起来,浑身的怨气沸腾,充满了不甘和自嘲。
然后,她狠狠地把卢秀芹掼到了地上。
“闭嘴!”覃愫一巴掌打翻了方才德,又一个巴掌打过去,“恶心!你给我闭嘴!”
方才德被打得魂体震荡,疼痛无比,但他却反而连声说道:“是,以前都是我的错,愫愫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啊,我一定会好好爱你的——”
下一刻,更尖利的女声响起来。
“方才德你这个王八蛋,你要跟那个贱女人走啊,你对得起我吗你?”
覃愫冷冷地笑了:“卢秀芹,才德他刚刚对我说,是你杀了我,我做鬼他也爱我,正好让我杀了你,然后和他双宿双飞呢。”
卢秀芹疯狂了,她狠狠地扑向方才德,用力抓挠他的脸。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当初你非要追我,用完了就想把我一脚踹开是吧?我告诉你,你永远都是我卢秀芹的老公,想让女鬼杀我,你做梦!”她尖叫着拼命踢打,“那水明明是你给我的!是你说你怕那个贱人出来说三道四影响你的名声,你怕她闹上门,你让我杀了她!你还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会好好爱我!一心一意对我!你就是这么保证的吗?你现在还敢推到我的身上!你想让我死,那我们就一起去死吧——”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卢秀芹凶狠地掐住了方才德的脖子。
方才德用力地拉开她,反手一个巴掌抽到她的脸上。
“人是你杀的!符水是你灌的!你他妈才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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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堂上,阮椒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撕来扯去滚在一起的人渣夫妻,再看一眼站在旁边怨气翻滚,但神智非常清明冷眼旁观的覃愫,猛地一拍惊堂木。
“公堂之上,不得咆哮!”
方才德的动作一僵,但是卢秀芹不管不顾,又朝方才德撕打过去,凶悍地辱骂,方才德被抓打了好几下,也被激起了凶性。
两个生魂再次撕扯起来。
阮椒再拍惊堂木,喝道:“咆哮公堂,其罪该打!”
说完,他朝一旁的“红袍判官”使了个眼色。
李三娘会意。
下一秒,她从判官幻象变为无常幻象,拿起太平间一角的一根扫帚,注入鬼力对准两个人渣用力打下去!只一棒子,这两只生魂就被打趴下,接下来棒子对他们一通乱抽乱打,直打得他们满地翻滚,鼠窜无门。
方才德和卢秀芹哪受过这样的苦?惨叫着拼命躲闪,那棒子却好像无处不在,每一下都实实在在地打在他们身上。
“别打了!别打了!”
“快住手啊!我要你们好看……我不说了别打了!好疼啊!”
覃愫惨白着鬼脸,看着狼狈不堪的两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笑这两个人,也笑自己,满脸都是嘲讽。
足足好几十次后,李三娘才停了手,重新站在阮椒身旁。
阮椒冷酷开口:“卢秀芹,你丈夫方才德招供,说你用符水害死覃愫,你认不认罪?”
卢秀芹被打怕了,但她绝对不会让方才德好过,立刻说道:“符水是我灌的,但是符是方才德给的。他很要面子,怕覃愫真的去公司闹,就想让覃愫去死。”说到这她呸了一口,“这个假惺惺的东西,还舍不得那贱三,早计划好的事,他还说那么多话。”
方才德矢口否认:“这个贱人为了脱罪冤枉我,整件事都是她一个人做的,我承认我懦弱,但是我爱愫愫……”
卢秀芹打断他的话,说:“别在这装模作样了!什么我为了脱罪冤枉你,那符就是你的,以前你用这玩意害过好几个人,也不是覃愫一个,你还想推到我身上,别做梦了!”
方才德连忙说:“她在撒谎,现在她就想我跟她一起死,所以才这么说的。我没有做过坏事,更别说手里有人命了,真的不是我!”
阮椒听这两人各种供词,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冷笑。
还在争辩的卢秀芹和方才德渐渐感觉到气氛的不对,慢慢地住了口。
阮椒的语气冰冷:“你们可知,什么叫‘举头三尺有神明’?”
没等人渣男女回答,他已经再开口了。
“阳世人以为,此言之意是为神灵在人三尺之上照看四方,然而于阴界,于公堂,只有一个意思。”他清晰地吐字,说,“在公堂之上,待审之鬼,说谎无用。”
第20章 老神仙┃城隍爷,我可以报仇了吗?
这是实话,也是假话。
实话在于如果是真正的神庙演化公堂,凡是待审的犯人都只能说实话;而假话则在于,现在的公堂是假的。
不过,在刚开始审问的时候,阮椒已经先氪了信仰,一道神异的力量早就笼罩住这对人渣。
卢秀芹的撕打、怒骂,她的表情充满了怨恨和凶狠,但她怨恨是怨恨,凶狠是凶狠,没有任何扭曲与变化。
方才德的表情却精彩极了。
他说“愫愫我爱你”,但他的表情却不是爱意,而是恐惧。
他说“我没有做过坏事,没有杀人”,他露出明显的心虚。
他说“卢秀芹是凶手,与我无关”,他凶狠、紧张。
他说“我知道愫愫你也爱我”,他一时得意,一时忐忑。
阮椒居高临下,两人的表情他一览无余,看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城隍,只要有心公正,就不会冤枉一个嫌疑人。
更何况,只要稍微望气就可以从方才德和卢秀芹身上看到血红色的罪孽,而方才德身上的血光很浓,可见就像卢秀芹说的,他还背负了其他人命。
阮椒再拍惊堂木,厉声喝道:“方才德,卢秀芹,你们不要互相推诿,天地公道,你们两个身上的罪孽分明,都脱不了干系,还不快快认罪?”
方才德大喊:“冤枉!我——”
卢秀芹也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她咬紧牙关,只是狠命抓着方才德,也不肯认罪。
阮椒鬼脸发青,他丢出一根令签,说道:“打!”
李三娘领命,毫不留情地抓起扫把。
这一次她下了死力,扫把雨点似的打在方才德和卢秀芹身上,疼得他们翻滚嚎叫,卢秀芹是个受不了苦的,立刻就又招供一次,方才德倒是还想犟着不招,但是这次的疼痛比起刚才还胜过十倍,就算他平时巧舌如簧,意志也还算坚强,还是在几分钟后崩溃了。
然后,方才德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用通俗的话来说,方才德是个凤凰男,全靠着一张脸和所谓的翩翩风度,在大学里就吸引了富家女卢秀芹,毕业后顺利结婚,然后凭借卢家的提携一路成功做到高管,后来还因为卢秀芹是独生女儿,而且卢家二老年纪大了,逐渐掌握了卢家的公司。他把卢秀芹哄得服服帖帖的,顺便把他家里的一干亲戚全都安插到公司里,简直就把卢家变成了方家,而到这个时候,卢秀芹没了利用价值,他也不耐烦再应付卢秀芹,就开始在外面彩旗飘飘了。
卢秀芹哭过闹过,也拿方才德没办法,她为了保住一点体面,就每每气势汹汹去找被方才德包养的女人麻烦,来显摆自己大老婆的威风。
而方才德,他的钱、欲都满足了,就开始追求爱情了,也因此盯上了独立自主又知性有韵味的覃愫,使尽浪漫手段。
覃愫不知道他的真面目,跟他做了两年君子之交的朋友以后,被他打动,跟他谈起了恋爱,甚至有了谈婚论嫁的念头。但是覃愫也没有想到,就在她把自己交给方才德后,卢秀芹发现了她,并让她知道了方才德的真面目——那一次阮椒发现覃愫打手机痛哭的情景,就是覃愫在向方才德求证。
接下来,就是卢秀芹找上门,刺激覃愫流产了。
覃愫当时的表现太强硬了,卢秀芹回去添油加醋那么一说,方才德又知道了覃愫流产,凭着对覃愫的了解,以为覃愫一定会因为孩子恨他恨得闹到公司来,影响他的名声。他虽然跟覃愫玩了爱情游戏,本质还是人渣,对覃愫真心有限,所谓的爱情哪有公司的体面重要?就想干脆解决了她。卢秀芹很厌恶“勾引”了方才德的覃愫,又比较了解他,一下子就看出了方才德对覃愫的厌烦,当然也恶毒地怂恿起来。
方才德很快做出决定,认为让覃愫现在因为“受不了打击”而跳楼最合适,于是拿了符纸化成符水,就跟卢秀芹一起去医院了。
卢秀芹没说谎,她的确是跟方才德合谋杀了覃愫,两人都逃不脱,可是灌符水的事是她自己想干的,因为她想亲手送“贱三”去死。
当卢秀芹灌了符水以后,方才德驾轻就熟地命令覃愫在合适的时候跳楼,覃愫潜意识里受到操控,就这么枉死了。
听到这里,阮椒沉声问:“你用的什么符,从何处得来的符,用此符害死哪些人,还剩多少符?”他再拍惊堂木,“还不如实招来!”
李三娘在旁边高高举起“哭丧棒”,维持白无常的幻象,吐出了长长的舌头。
方才德趴在地上,颤抖着说了出来。
“十几年前,我好不容易考上了帝都的大学,但是却处处受到排挤……”
那时候的方才德刚从山窝里出来,虽然成绩在那个穷地方很优秀,但是在那所大学里却不算什么,以前年年拿的奖学金现在也拿不到,加上大学的学费昂贵,他的日子过得更穷,因此有些自卑,所以也显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