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落成火
于阮椒而言,他必须做的就有两件事——
城隍出巡;
城隍赏孤。
但这也让阮椒很为难,主要是,他这个城隍跟以往的每一位都不一样。
方圆五十里是他的管辖范围,出巡和赏孤他都只能在这个范围之内,那么问题来了,他选择在哪块地方出巡和赏孤呢?
没几天就是鬼节当天,他必须要在这几天内拿出主意,并把该置办的东西都办齐。
·
接连两三天,宗岁重都发觉了小学弟的心不在焉,这让他有些困扰,也有些担心。在两三天过去小学弟还没恢复正常的时候,他终于把人叫到了自己的面前。
“阮学弟。”宗岁重开口。
阮椒一个激灵,马上回应:“学长!”
宗岁重朝对面的椅子指了指说:“坐下说,不用紧张。”
阮椒的心砰砰跳,恢复了一下后,他才说道:“我没紧张,就是被学长你吓了一跳。”
宗岁重:“……”
阮椒连忙说:“不开玩笑了,学长,你找我过来是?”
宗岁重坦率地说:“你最近精神不好,怎么了?”
阮椒大窘,他这就是典型的员工上班开小差被老板抓了个正着啊!简直羞耻。幸好这老板跟自己关系深厚,不然他这样肯定要被扣工资吧……
乱七八糟地想着,阮椒也明白这是学长关心自己,就挺苦恼地开口,把自己最近烦闷的事情说了出来。
“……所以,我就是不知道选什么地方做第一次出巡才能效率最大化。”阮椒总结。
宗岁重思索后,说:“你是想给孤魂野鬼更多恩惠。”
阮椒扯了扯嘴角:“嗯。”
宗岁重说道:“不用想太多,选择不出就不用强行选择,回头我给你拿一张帝都地图过来,你凭借直接选一个地方就好。”
阮椒一愣:“凭直觉选?”他仔细一想,还真是可以就这么干,到时候他眼睛一闭,自己对着帝都的地图一戳,戳到哪就是哪,不就好了吗?这就跟选择困难就抓阄似的,反正他是城隍,凭直觉选中的地方必然是有需求的,他直接过去就好了,要是觉得不合适,明年出巡赏孤就换个地方,后年再换,反正一年年过去,总是能全都转一遍的。
于是,阮椒果断赞同,一击掌道:“学长好主意,就这么干了!”
宗岁重:“嗯。”
·
宗岁重的效率很高,打了个电话后,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人送过来一张帝都地图。宗岁重把这张地图好好铺在桌上,再去看小学弟时,就发现对方已经闭上了眼。
阮椒伸出手说:“快!学长带我过去。”
宗岁重走过去,拉着他的小臂,把他带到了桌子前方,把他的手按在了地图的一角。
阮椒明白他的意思,双手都按在图纸上,慢慢地摸索起来。
宗岁重看着小学弟忙活,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
大概三分钟后,阮椒的手掌拍在地图的某个位置,果断说道:“就是这儿了!”
与此同时,他睁开了眼。
宗岁重这才站起身,走了过去,低头看向地图。
那一块地方,分明显示出三个字——中元街。
看清楚后,阮椒和宗岁重都是一怔。
中元街?
七月半的鬼节又叫中元节,而帝都居然有个地方,叫作“中元街”,这就巧合了。
宗岁重思忖后,说道:“是一条老街,不在帝都的中心。”
阮椒想了想,对着城隍印呼叫日夜游神。
随着一阵狂风大作,窗户噼里啪啦地响了一阵,有两道鬼影扬着大旗,飞快地来到了别墅里。
罗翔宇和苗小恒一副鬼神的规矩打扮,一起向阮椒行礼。
阮椒直接发问:“你们巡街的时候,知道中元街吗?”
苗小恒小脑袋点了点:“知道。”
罗翔宇说:“我们巡视过。”
阮椒放心下来,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下说吧。”
苗小恒到底死的时候年纪小,所以还是罗翔宇仔细说来。
那个中元街,在旧时其实是很有名的,据说,曾经帝都的某一任都城隍上任以后,就从那里开始进行巡街、赏孤。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后来随着这位都城隍卸任,新的都城隍换了另一个地方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老街就变得默默无闻。新国建成后,帝都兴建了民俗街,很多民俗活动都是在那里举办,老街就更是无人问津,不过那里的规矩还在,对于很多老鬼来说,比起人气过旺、沦为人类游玩之地的民俗街,那里才是他们过节的地方。
更何况,每一年的鬼门虽然不在同一个地方打开,可老街那里,总是三五次里能轮到一次的……
第197章 城隍出巡┃中元街。
阮椒听罗翔宇说完,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神力稍稍一算,明白了。
“原来今年鬼门就开在老街,我在那巡街赏孤果然是最合适的。”阮椒点点头说,“我巡街的时候,你们可得辛苦了。”
罗翔宇和苗小恒对视一眼,都露出笑容。他们倒不觉得有什么辛苦的,反而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毕竟他们身为鬼神下属,也要跟着一起,到时候,他们也可以体验一下这种真正神灵出巡时的感受了。
阮椒沉吟一会儿,叮嘱道:“这几天翔宇要给我跑个腿了。”
罗翔宇脸色一正:“请城隍爷吩咐。”
阮椒就说:“我出巡时,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要抬轿,日夜游神分别在前后率领鬼兵撒钱、送衣、舍饭。纸钱纸衣以及米饭都要尽量做来,到时候虽然是用我的神力施舍出去,但要想分量足够,也要有足够的底子,才够万万千千地泼洒。”
罗翔宇恍然,表示明白。
因为他是所有鬼神下属里,唯一一个还有活人身体的,所以要想去采买东西,只有他去才是最好,其他的都去不了——总不能晚上由鬼去买东西吓唬人吧?
阮椒之前算是小有积蓄,就给了罗翔宇两万块,让他去分别购买这些东西。
宗岁重叫罗翔宇过去,给他添了三万。
罗翔宇笑着表示感谢,接了过来。说实话,纸钱纸衣白米都不贵,有几万块打底,怎么都能够置办丰盛了。
等他去办事后,阮椒才对宗岁重说:“学长,这本来只该我来做的。”
宗岁重说:“没事,城隍出巡一年三次,你的积蓄自己多留点。”他看着阮椒,“多打底,也节省神力。”
阮椒默。
说多了都是泪,古时候的城隍人家是用不着自己花钱去买祭品赏孤的,毕竟人家每天每年收的祭品多,随便拿些吃不完的就足够施舍了,就算是吃不完的不够数,用神力就可以复制出相同的东西,一并赏赐出去。可他就不同,他穷啊!各种意义上的穷。神力穷,阳世身也穷,要不是之前偶尔遇上活人求助用另一个身份攒了点钱,这两万他都拿不出!而且他自己也要过日子,每年还要巡街几次,也不可能一次拿太多钱出来,那么更多缺的分量也只能他用神力来补……学长给他补三万,就是看他穷得可怜,而且,城隍巡街是自己的事儿,要不是学长以前做过东岳大帝,算是他的前任上司,学长的资助也不行……
阮椒又叹了口气,其实他也不是非得多施舍,但他也是做过一段时间鬼的,知道鬼除了祭品以外,就只能靠赏赐了。他自己先前还没活过来的时候,之所以每次由学长请吃饭就能吃到味道,学长递给他的也能吃到,不就是因为学长是前任上司,给他东西就等同于上司送他的吗?想想自己的苦逼,他也不忍心在这鬼节里还不给孤魂野鬼吃点饱饭了。
于是城隍出巡的事儿就这么定了。
然而,城隍爷的阳世身,还得继续给东岳大帝的残魂转世打工。
·
转眼间,已经快到八月底,也正是阴历中元节的头一天。
因为晚上还要瞎折腾,所以宗扒皮——不是,宗学长破天荒给阮椒放了一整个白天的假期,让他能好好调整自己,以免晚上出巡没精神。
阮椒,阮椒当然是满怀感激地闷头睡了大半天。
醒来以后,阮椒还有点小紧张,他给自己最忠实的信徒兼代理人田宝成托了个梦,说明出巡地点以及当晚要注意的事项。当然,他也不是随便托梦的,因为城隍出巡这种事瞒不了,他的出巡也不是出几分钟,还得赏孤呢,肯定会有他人注意。他堂堂神灵,总不能随便跟人交际吧?而且他也不能在这种事上麻烦学长……这时候,田宝成的存在就很重要了。
田宝成当然是欢天喜地,接下了这桩事儿。
对他而言,能给城隍爷服务,那就是城隍爷对自己亲近,而自己跟对方越亲近,能借到的神力就越多,对他自己也有越大的好处。
而且,自从他真正有本事后,才知道自己以前那半桶水能不出事儿是多大的运气,现在嘛,他一边努力给城隍爷他老人家做事儿,一边行善积德,也是想要福气能留得更久一点儿……
·
午夜十一点多,出巡的东西一切都准备妥当。
一行人并没有待在宗岁重的别墅里,而是前往属于阮椒的神庙。
他要出巡,当然不能浩浩荡荡一群鬼这么走过去,那没有范儿,他要做的,是从神庙之中,开启伪鬼门,直接传送过去……神灵嘛,神神道道神神秘秘的,才有逼格。
当然,宗岁重没有跟过去,毕竟他过去的身份再怎么显赫,现在也不能加入到城隍出巡的行列里去,而他要陪着阮椒,就只能先去中元街等着。
所以这是兵分两路了。
阮椒带着下属们走进神庙,躺在了自己的泥像前,神身显化,就从身体里走出来一个身穿大红官服的青面大鬼,然后,他伸手一招。
霎时间,有一抬轿子出现在庙里,轿身金光隐隐,华盖宝光辉煌,正是神灵才能匹配的一人轿。几十面彩幡竖在轿子两边,无风却自然张开,上面有的写着“肃静”,有的写着“回避”,还有写着“城隍出巡”的,跟以前所见的幡都不相同。
在阮椒一声令下后,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陆续收下来的二十多个鬼兵出列,一人抓住一个,高高举在面前。他再一甩官袖,就从袖子里出现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篮子和很多水桶,篮子里都是金银铜钱、厚薄的衣服,水桶里就装着白花花的大米饭。日夜游神收下来的鬼兵们迅速冲过来,有的跨上好几个篮子,有的拎着几只大桶。
阮椒看这一切都准备好了,身体蹦了蹦,就直接出现在了轿子上。
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全都显化神身,黑白无常在前,牛头马面在后,四位鬼神一起用力,就把那瞧着特别威严贵重的一人轿抬了起来。
阮椒朝前方一指,伪鬼门陡然出现。
接着,抓着彩幡的鬼兵们分为两组,一组快速冲了进去,随后是罗翔宇带着几个拎着篮子的鬼兵进入,再是轿子、苗小恒和拎着桶的鬼兵、另一批抓着彩幡的鬼兵……
所有鬼影全都进入伪鬼门以后,伪鬼门也是功成身退,立即消失了。
·
中元街,已经没有很多人居住的一条街道,但因为地理位置没什么开发价值,也没有经过拆迁——即使有开发商愿意拆迁,居民的要价不能低,算一算也很不划算,当然是不了了之……本来可以在民俗方面有发展,可一来相距市中心较远,二来帝都早就有了民俗街,也就没什么再开发这里的必要了。
偌大的帝都,处处繁华,唯独少数几个地方偏离了该有的轨道,这里正是其中一处。
冷清又贫困,就连房屋都有些破败。
这一晚却跟以往的每一个晚上都不同,在十点过后,好些年纪大的、腿脚不好的老人从他们的旧屋里走出来,捧着一盏手制的简陋河灯,颤颤巍巍地走到附近唯一的河边,把河灯放进去,顺水漂流。
老人们站在河边怅然地看了一会儿,又互相搀扶着回去了。
接下来,陆陆续续又有些男男女女过来放河灯,但到了十一点后,渐渐就没人了。再更晚一些,街道上连灯都没有,除了河流里漂浮的点点灯火如同光带,带来了一点亮度。
只是这亮度,在这个夜里,就显得有点瘆人了……
所有的窗户、门户都是紧闭着的,鸦雀无声,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