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落成火
就在阮椒准备动手的时候,有人打开了门。
阮椒立刻飘过去一看——
是宗岁重提前回来了。
阮椒先是一僵,然后急得团团转。
宗岁重这是要马上要抓包宗子乐的节奏啊,他一个不信鬼神的死硬派撞上小型迷信现场,宗子乐恐怕要完。
但是宗岁重都已经到房门口了,这一时半刻的,阮椒想做点儿提醒宗子乐也来不及了,最后他一抹脸,扭头穿墙而出。
……还是给信徒留点儿面子吧。
·
宗岁重忙了一天,能做的都尽量做了,才回到别墅。然而刚进门,他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线香气味,顿时加快了脚步。
——子乐那小子又干了什么?
宗岁重大步走到宗子乐的房门前,线香的气味果然越来越浓,他敲了敲门——没动静,然后他眉一皱,拧开门把走进去。
房间里烟雾缭绕,一张城隍像被贴在墙面上,下方摆着简易的香案,那只不大的香炉里已经积了很多香灰,还有三支正缠在里面燃烧着,已经快烧完了。
香案的前面,宗子乐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手里还拿着三支香,旁边也有成把的线香堆积,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迷惑住了似的。
宗岁重的脸色沉了下来。
昨晚这小子非要大半夜带着城隍像去看病人,他只当堂弟是为了求个心理安慰,可今天他出去大半天,只不到八个小时,这小子就把房间弄成这样,显然是他一走就开始烧香,从早上一直烧到了现在!这就太过火了。
宗子乐上香太专心,压根没听到宗岁重的敲门声,也没想到他今天会提前回来,这一刻,来自大魔王的阴影笼罩到他的身上,他瞪大眼,兔子似的蹦了起来。
“岁、岁重哥……”
宗岁重并不想乱发脾气,指了指香炉,问:“你这是干什么?”
宗子乐嘴唇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宗岁重尊重家人的想法,但是不会容许他们过分沉迷,见宗子乐还这么支支吾吾的,眼里终于迸发出一股怒火。
“收起来。”他冷声说。
宗子乐立刻拒绝。
“不行!”他马上发现了大魔王的怒火,也不敢再藏着掖着了,一股脑地全都说了出来,“岁重哥,我是真的梦见了城隍爷,城隍爷说他可以解决羽毛姐的事,但为了确保成功率,需要我给他更多的信仰,更虔诚地情愿,所以我才一直给他老人家上香。”
宗岁重面沉如水,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宗子乐急了,连忙说道:“岁重哥,你别不信,是真的……”他想到这位的认死理,赶紧又说,“就算有那么一点可能是假的,我也就只是多烧了烧香,也称不上受了多大的骗不是?再说我都被城隍爷托梦好几次了,这件事绝对不假。岁重哥,你也想想我的心情,我不是你,没有什么门路可以帮助羽毛姐,所以我想,我用这个办法,你还用你的办法,咱们双管齐下,不是希望更大吗?”
看出了堂弟的满心焦虑,一腔真诚,宗岁重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
但是——
他告诫道:“不能沉迷。”
宗子乐立刻保证说:“我一定不沉迷!我就是……就是想多尽点心意。”
宗岁重深深地看了一眼宗子乐,转身走了出去。
宗子乐才松了口气。
这回他可是为了城隍爷的吩咐跟大魔王对抗了,希望大魔王别把这个记在心上吧,要不然等这事儿过去了,肯定还会秋后算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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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椒并没有走远,在门外待了一会儿后,就看见宗岁重出来了,还帮着关上了房门……咦,这不像宗岁重的性格啊。
他有些狐疑,再次穿墙进去。
【叮!您的信徒给您捐献信仰一百块!】
又一百信仰到手,宗子乐刚好敬上三支新的线香。
居然还敢继续?看来,宗岁重是真的放任了?也不知道宗子乐是怎么说服人的。
不过阮椒也没多想,他坐在墙角,继续回忆叨逼叨,继续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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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家的动作很快,别看这件事总体是宗岁重在安排,其他宗家人也暗地里帮了不少忙,所以很快就顺利成立了专家组,并把他们接了过来,开始研究陈蔚羽的病症。
周一开始阮椒继续上课,宗子乐同样正常上学,不过中午晚上都会抽出一切能抽出的时间继续上香。这样一来效率当然比不上整天烧香的——周日那天宗子乐总共给阮椒提供了三千六百信仰,但是从周一开始,他每天依旧能提供一千二左右。
三四天后,阮椒得到七千信仰之多,再加上以前的攒的、每天其他信徒提供的那些,居然凑到了一万以上。这事儿可让他惊讶了,他没想到宗子乐能做到这个地步,竟然几乎以一己之力给他凑足了凝聚神像的数目!
没错,当信仰攒到一万时,阮椒作为城隍,就可以在城隍印里凝聚出一具神像来,也就是他以后神身显化的样子。等神像凝聚后,他就不用再往城隍印里氪信仰了,信仰会直接汇聚到神像里,直接转化为他身体里的神力,被他直接利用。
打个比方,以前的阮椒是这样的——
该望气了,氪信仰去看;
该画符了,氪信仰盖章;
该巡街了,氪信仰凝聚黑旗把鬼卷走……
那么凝聚神像后就会变成——
该望气了,直接看,消耗一些神力;
该画符了,直接画,自然有效,消耗一些神力;
该巡街了,直接凝聚黑旗把鬼卷走,还是消耗一些神力……
而且阮椒使用神力的熟练度越高,用起来就更精细,不会再像以前那么粗糙死板。在给陈蔚羽解决心脏问题的事儿上,也无疑是自己支配神力更好,多少随心。
·
帝都的郊外有成片的山岭,群峰掩映,但除了那些风景名胜以外,大多数还是没什么名气的。
半夜时分,阮椒用黑旗裹着几只鬼,旋风似的刮到了山岭里,又带着他们到处盘旋了一阵,才终于停留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前。
周围很寂静,偶尔还能听见远方山里深处的狼嚎声,月光下笼罩着白雾,气氛格外肃穆。
覃愫、李三娘还有苗小恒站在阮椒后面,都很安静。
山谷里汩汩地淌出一条蜿蜒的溪流,几个人顺着走进去,一直来到溪水的尽头。
阮椒往四周看了看,转过身说道:“三娘、覃姐,你们用神身替我护法,小恒你待在小罐子里别出来。”他脸上露出笑容,“我要凝聚神像了。”
两只女鬼对视一眼,脸上也都一喜。
“真的?恭喜城隍爷!”
阮椒点点头道:“信仰够了。”他拍拍大眼睛的小鬼儿,说,“小恒是孤魂野鬼,鬼体虚弱,肯定受不了神像的神光。我本来想把你放在宿舍里,后来想想,这也算是我人生中的一个重要时刻了,丢下你不太好。你待在小罐子里老老实实的,应该不会有事儿,但是千万别探头出来,知道吗?”
苗小恒一下子缩回小罐子里,眨巴着大大的鬼眼说:“嗯!”
俩女鬼忍不住笑了,对视一眼后,一跺脚就变出了牛头马面。她俩一个拿着钢叉,一个拿着铁钩,一左一右站在两边,就像是两尊门神。
阮椒收回视线,深呼吸,拿出了城隍印。
印里储存了上万信仰,现在他得想想,要凝聚出什么样的神身来才最有威慑力……要知道,神身的样子一旦确定,以后可就改不了了。
慢慢地思索着,阮椒闭上了眼,他手里的城隍印散发出蒙蒙的神光,与此同时,他的鬼体上也散发出同样的光芒。
在城隍印的内部,副印悬挂在半空。
副印里的空间很广阔,原本矗立着的牛头马面神像沉闷地往后退避,然后,朝着中心方位恭敬跪下。
下一秒,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似的,散落在城隍印各处的稀薄信仰不断朝副印汇聚,又聚集在副印里的中心位置,聚集得越来越多,渐渐就形成了一个人像的轮廓。
阮椒的脑子里闪过很多想法。
比如说,他当初营养不良,人身的个头不到一米八,就算再蹿一蹿也顶天一米八出头不会再多,那么神身的高度不如一步到位,怎么地也得来个两米吧……又比如说,他人身那张脸还是太小白脸了,瞧着老长不大似的毫无威慑可言,所以神身的脸就该恐怖怎么来……
随着信仰不断地注入,人像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终于慢慢形成实体。
成了!
阮椒高兴地看过去,然后,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神像是泥塑的,灰扑扑的——这个正常,一万信仰凝聚出来的就是最简陋的泥像。
泥像穿着的官服、头上的乌纱帽线条都雕刻得很粗糙——这个也正常,还指望在泥像上能有什么好手艺吗?
泥像是坐在地上的——这个还是正常,毕竟椅子仪仗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嘛,他自己忘了弄,以后随时可以改进。
但是!他不是眼瘸,就泥像这个坐着的高度,能有两米?而且泥像的脸明明就还是他自己的脸,根本不是他想象里的恐怖鬼脸。就这个样子的神身,显化之后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阮椒觉得很憋屈。
叨逼叨里明明说了,城隍爷是可以凭借自己的心意凝聚神像的,怎么换他就不行了?欺负人呢这是!但是、但是也不至于啊?
努力地冷静下来,阮椒拧着眉毛仔仔细细地回忆了历代城隍神身的样子。
呃,那些城隍像虽然造型上各有不同,但是大体特征还是跟他们的人身差不多,差异通常表现在皮肤的颜色、塑像的小细节、五官的微调上,像是把一米八变成两米、人脸变成鬼脸这种从来没有过……所以说,所谓的可以凭借自己心意凝聚神像,指的其实是这些?
这也只能怪他一开始看见什么任凭心意就顾着高兴了,没仔细分析,要不然他就算改不了别的,把白皮改成黑皮,五官硬朗一点儿,再让神身壮上一圈儿也好啊。
阮椒不爽地吐出一口气,闭上眼,开始感受着神像和自己之间微妙的联系。
从现在起,这尊神像就是阮椒的根本,只要神像在,即使他的神身受损也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神像里充盈着多少神力,他的神身就能自由使用多少神力,现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神身正在转化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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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印外,牛头马面守着阮椒,看他捧着城隍印站在原地,闭着眼好像入定了,都不敢弄出一点动静,唯恐打扰了他。
渐渐地,阮椒的身上出现了神光,神光很快变浓,把他包裹起来,好像把他从里到外都洗涤了一遍似的。
俩女鬼已经是鬼神,这些神光照耀在她们的身上,一开始还挺舒服的。但是神光越来越浓后,威严也越来越重,带来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她们也不得不朝后方退去,直到退后十米开外,才勉强承受住。
与此同时,她们不由自主地单膝跪地,与副印里的神像一起深深地低下头,似乎是在迎接着什么……
十几分钟过去,神光已经强烈到已经让人看不见他的容貌,甚至逐渐扩散,照亮四周——直到光芒亮得把半个山谷都映成一片明亮时,阮椒的样子又突然变得清晰了。
大红镂金的官服,腰悬一条玉带,头顶戴着乌纱帽,脚踏一双黑官靴,显得相当有派头……
就是相貌嫩了点儿。
要是真在古代的官场上,这脸嫩没胡子的样貌肯定要被人小看,但是他现在满身神光,非常刺眼,自然就威严起来了。
阮椒睁开眼,一身刺眼的神光瞬间收进身体,威压也就削弱下来。他大步走到溪水旁,对着照了照自己的样子。
果然,搞出来的神身除去换了身衣服以外,还真就没别的不同。
阮椒挺失望的。
红艳艳的官服把他给衬得更白了,也衬得更弱鸡了,要是就这么出去,真的不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