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浔ensy
听你的。
阎酆琅的心又突然漏了一拍。
待在他竹简里的谢必安昂着下巴看着天,摸着拂尘,对范无救说:“看看,我们的上仙,春心荡漾了。”
“你从何处得知?”范无救皱着眉头,也和他一样看着天,不解地问道。
谢必安白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更甚,指着酆都城的上空,说道:“你看,我们来这里少说也有几个月了,这酆都城的天可曾有过这等奇异的景象?”
只见酆都城的上空呈现出绯色星云,数不清的星星点点犹如镶嵌在星云中,随着星云的律动而缓缓涌动,从浅到深,再从深到浅,密密麻麻地遮盖了整座酆都城的上空,再也不见原本黑魆魆的天,从西北方向吹来的微风还带着一股柏树的清香。
“这有什么,说不定往年也有过。”范无救回道。
谢必安又白了他一眼,说道:“我看未必,那上仙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不像是曾动过心的人……”
“你又知道了?”范无救的眉头更紧了,“上仙并非无情无义的人,怎可能不动心?”
“我和你打赌,那阎酆琅几百年,不!几千年甚至几万年以来,就这么一次动心!”
“毫无意义。”
“诶!你要是输了怎么办?”
范无救停下脚步,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从今往后,我勾魂索命,你坐享其成。”
“好啊!”
此时的阎酆琅正带着玄青辞前往天界与人界的接壤处。玄青辞一看这地方,眯起了赤眸。这里恰是当年第一次遇见阎酆琅的地方——越池。
他从未想过,原来这四十年来,自己离阎酆琅居然这么近。
阎酆琅没有发现玄青辞的异样,这个地方并非天界到达人界唯一的通道,但却是他阎君殿到达人界的地方。
玄青辞的身躯缠着阎酆琅的手腕,可盘了一会儿后发现,阎酆琅的速度太快,自己的长度不够,很可能缠不了多久就被他甩下来,于是缠上阎酆琅的两根手指,从指缝间露出脑袋,悄悄探着通往天界的道路。
阎酆琅只觉得手指上传来一阵冰凉感,用拇指摸了一把,嘴角不禁微微勾起,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阎君殿向来冷清,不比紫徽殿那样富丽堂皇,除却饕餮的住所,阎君殿恐怕是整个天界最阴森的地方。
不仅伺候阎君的小仙少得可怜,里面点缀宫殿的东西也十分阴森,铺天盖地的幽冥草长到了天花板上去,绿得发光的藤经在黑魆魆的叶子中缠绕、蔓延……使得整个阎君殿都极阴沉。
偏偏阎酆琅爱极了这幽冥草,天界那些仙气充盈、气质脱俗的东西,在他眼里俗得很,根本比不上他绿得发光的幽冥草。
就在他即将到达宫殿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问题,这幽冥草,不知道玄青辞喜不喜欢。
他开始忐忑起来。
犹豫之际,他的速度慢了下来,可再慢也会有抵达的时候。
玄青辞躲在阎酆琅的袖子里,感知到一丝仙气,正觉得心神舒畅的时候,忽感一股阴森之气,他从袖子里探出脑袋来,便看见白玉牌匾上刻着金色的三个大字——阎君殿。
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不仅能收取人魂还能收取妖魂,手拿一卷要人性命的竹简,这样的上仙只会是天界的阎君上神,是几乎能与天帝并列的上古天神。
玄青辞不禁心里凉了大半,身子越来越僵硬,脑袋也蔫蔫地垂了下来。
当年阎酆琅告诉自己,别人叫他“阎君”,那时候的玄青辞涉世不深,也从未听说过除了蛇族以外的族类,便以为那是阎酆琅的名字,根本没有意识到“阎君”二字的真正含义。
后来听他说自己名叫“阎酆琅”,也以为阎君是他的名,酆琅是字。如今看见这“阎君殿”三个字,这才意识到,原来阎酆琅早就自己的身份告诉了他,奈何自己根本不解其意。
阎酆琅踏进宫殿,看着这熟悉的一切,第一次觉得这里冷清,远不如热闹的人界。他伸手想把玄青辞掏出来,却发现自己没有可以承载它的容器,于是在四处找了一会儿后,把玄青辞轻轻放在一棵盆栽的泥土上。
“你怎么了?”阎酆琅坐下来,盯住它的赤眸,问道。从回到阎君殿起,他就发现玄青辞有些异样,这种异样他无法用言语形容,只是心里感觉。
玄青辞没理他,吐着蛇信子往盆栽上游走。阎酆琅不知道它在想什么,见它突然不理会自己,满腹狐疑地一把拽住它的尾巴,然而落手没个轻重,疼得玄青辞把自己扭成了一团,条件反射般地想把自己的尾巴给扭断。
阎酆琅心下一惊,赶紧松开手,手下的幼蛇便没了踪影,只听连着好几声凶巴巴的蛇息冲着自己警告。
他看见盆栽在颤抖,幽冥草的叶子也发出细微的颤抖。
“对不起,是我下手重了。”
玄青辞疼得脑门发闷,看见尾巴垂在一边,试图动一下,却发现尾巴上一点感知都没有,他心里慌张极了,开始想象自己断腿的样子。
阎酆琅看见它扭着身躯,尾巴却一动不动的样子,跟着紧张起来,心里的内疚逐渐占据心头,他轻声细语道:“对不起……你出来,我看看。”
“噗丝丝~”
无碍。
“真的?”
“……嘶嘶……”
玄青辞听着他小心翼翼的声音,忍不住探出头来看着他。
“阎君上神。”
得了天帝命令去请阎酆琅的小仙一走进阎君殿,就看见那个传说中阴沉沉的阎君上神正满脸歉意地盯着一株幽冥草……他见阎君似要和这株草说话,不禁忍不住打破了这诡异的画面。
阎酆琅猛地起身,下意识地将这株幽冥草挡在身后。
“何事?”
小仙在阎酆琅的脸上看见了“慌张”二字,连忙往他的身后看去,却被阎酆琅挡得严严实实的。
“究竟何事?”阎酆琅不耐烦了,沉着脸凑近小仙。
“下仙奉天帝之令,特来请上神前去紫徽殿与天帝一叙。”小仙挺直腰背,丝毫不畏惧眼前的这位上神。
阎酆琅再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盯着小仙,从小仙的角度看去,阎酆琅的脸色堪比百草仙君的药炉子,黑得发臭。
“不去。”
小仙一声冷笑:“天帝记挂上神,如今……”
“记挂?本君离开天界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他记挂本君什么?”阎酆琅嗤笑一声,又往前走了一步。
小仙见他步步紧逼,分明是要把自己逼走,可他一想起此次前来阎君殿是受天帝所托,加上眼前的阎君在天界中本就不受待见,他的底气就又足了几分,说:“上神这般不愿意面见天帝,是在记恨天帝吗?”
阎酆琅沉声道:“是啊,你且回去告诉帝喾,龙族的大婚,本君自会到场,不用他催。”
第三十章 龙族大婚见天帝
然而那小仙依旧没有退缩,正面对上阎酆琅,说道:“天帝说了,倘若阎君上神不答应前去紫徽殿,便派人将这阎君殿一并搬去紫徽殿,也好让阎君少走几步路。”
“……”
阎酆琅眯起眼睛盯着他,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此话当真是天帝所说?”
“千真万确。”
阎酆琅心中一声冷哼,帝喾是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这小仙面生,想来也只是一个传话的,用这样的语气与自己说话,恐怕是听了某些传言,以为自己真的没脾气,好欺负。阎酆琅一转眼珠子,说:“走,带路。”
我倒要看看,你想做什么。
小仙的心里一喜,心想等会儿回去定要好好吹嘘一番,说这阎君果真是个没用的,自己把天帝的话转个意思,他便折了。
阎酆琅看着身边小仙的模样,心里一句冷哼,跟着迈出去几步,背在身后的手倏地打出一道术法,顿时整个阎君殿被密密麻麻的结界所笼罩。
玄青辞躲在幽冥草的藤上,看着阎酆琅越走越远,一阵困意突然袭来。
此时的帝喾正在紫徽殿中看着昆仑镜,发现阎君殿空无一人之后,面露喜色,他身边的侍从小仙见了,凑了上去。
“天帝要去阎君殿吗?”
帝喾两手背在身后,紧抿嘴唇。阎酆琅进入天界的一瞬间,他就感知到一丝妖气,然而刚想捕捉这妖气究竟是何的时候,这股妖气却被一股力量掩盖得严严实实,仿佛从未出现过似的,若非知道这次回天界的是阎酆琅,他还真以为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他转过身,一甩袖子将昆仑镜收好,对小仙说道:“他若到了,你就拖他一拖。”
言罢,紫徽殿中再无帝喾的身影。
玄青辞正睡得迷迷糊糊,忽觉自己的身躯腾空了,随即身下便传来一阵温热,还以为是阎酆琅回来了,尚未睁眼就吐了一下蛇信子。
“噗丝丝~”
你回来了?
帝喾没想到这小蛇能用神识传达言语,虽然听不到声音,但能清楚地捕捉到它的意思。帝喾思索片刻,没有回它,只是好奇地盯着手上这条赤头蓝身的幼蛇,终于想起来了什么。
他转了转眼睛,将一丝仙气渡入幼蛇体内,行了一周天后发现它内伤不少,便顺手又渡了一股仙气进去。
这下玄青辞清醒过来了,这气味根本不是阎酆琅的,陌生又具有压迫力的感觉令他瞬间警觉起来,猛然睁开眼睛盯向来者。
后者显然没有防备,黑漆漆的眸子就这么对上了一双赤眸竖瞳。
“噗丝丝~”
你是谁?
玄青辞觉得眼前的人和阎酆琅有那么一丝相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浑身僵硬。
帝喾将它的反应尽收眼底,抿嘴一笑,这笑令人如沐春风,就连阴沉的阎君殿都被一股温和的气息所感染,而被削弱了阴森感。
“我想你猜到了。”帝喾站起身,将玄青辞捧在手掌心,让它与自己平视,“上次我用天雷伤你,你没记恨我吧?”
玄青辞肚里一声哼哼,记恨?他哪儿敢记恨天帝,天帝没把自己劈死他就心满意足了。
见手上的小蛇没有回应自己,帝喾也不恼,毕竟是阎酆琅带回来的,脾气多少会有点像。
“也罢,我将你身上的伤治好了,算我的赔罪,可好?”帝喾趁机摸了一把蛇身,见对方没有反应后打算再摸一把,却被对方给躲开了。
“噗丝丝~”
多谢天帝。
清冷带着警告的信息和幼小的身躯形成强烈的对比,这让帝喾想起了儿时的阎酆琅,比自己矮了足足一个头,气势倒是比天还高。
他伸出两根手指,将玄青辞撵了起来放在梨木桌上,两指将其压住,恶劣的笑容落在玄青辞眼里,激得他浑身一抖,他想,自己要是有毛,恐怕现在就是一条炸了毛的蛇。
“你……”帝喾盯着它,视线从脑袋缓缓游走到接近尾巴的地方,半晌才从嘴里冒出来后半句话,“是公的还是母的?”
玄青辞暗道不妙,想起了某段羞耻的回忆,用力挣扎起来,张大了嘴巴冲着天帝一声警告,然而“哈”了半声后又觉得不妥,于是蛇嘴就这么半张着,半晌合上后,吐了一下蛇信子。
帝喾被它的反应给逗笑了,手指一推,便将其翻了个身,露出一整个肚皮,一根手指顺势从三寸处往下摸。
玄青辞瞪大了眼睛,挣扎得更厉害了。
阎酆琅走在半路上,怎么寻思怎么觉得不妥,于是开口问道:“他有没有告诉你,他要和本君说什么?”
小仙没回头,说:“无非就是关于这次龙族大婚的事情,毕竟龙族乃上古神兽之一,马虎不得。”
“呵,马虎不得?别以为本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阎酆琅冷声说道,一边在心里把帝喾给骂了个遍,龙族大婚,却派自己这么一个被天界取笑的上仙去,分明就是看不起龙族,加上自己的身份尴尬,龙族也不敢对自己下手,只好吃下这闷声苦黄连。
而自己不仅要被天界取笑,还要被龙族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