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禾
“感染者和载体的感情。”
“……感情?所以您接我来这里,是让我和载体,不,和猎豹培养感情吗?”
沉驰说:“你可以这么理解。”
霓雨弯起唇角,笑意在眼底,“谢谢您。”
沉驰眉梢微挑,“你似乎会错了意。”
“咦?”
“医生没有告诉你吗?手术一旦成功,寄生人会继承载体的某些特性。”
霓雨眨眼。这他倒是知道的。
“载体死去,但你在某些时候会变得像载体。”沉驰道:“而不管手术是否成功,载体都会死去。”
霓雨有些明白了,“您盼望手术成功的原因是,只要手术成功,我以寄生人的身份活了下来,您的猎豹就没有完全死去。”
沉驰右手带着黑色的手套,这只手抬起霓雨的下巴。
霓雨闻到了一股皮革的味道。
“你很聪明。”沉驰冷淡地说。
霓雨从未离少将如此近,眼神凝滞了一瞬。
少顷,沉驰将他放开,转身打开车门,“到了。”
霓雨赶紧跟上去。
少将的住处并没有战士们想象中的那么奢华,不过是一套独立的宅院,装潢极简,唯一可用“铺张浪费”来形容的只有一块郁郁葱葱的草坪。
霓雨一下子就看到了那只猎豹。
它从远处跑过来,蹲坐在沉驰脚边,十足兴奋的样子。
沉驰摸了摸它,向建筑物里走去。
霓雨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跟上少将,还是该留下来和猎豹“沟通感情”。
“过来。”沉驰转身提醒,“去看看你的房间。”
“我不用和它玩吗?”霓雨说。
沉驰似乎叹了口气,“有的是时间。”
别墅一共两层,霓雨得到了一楼的一个房间,墙面雪白,陈设与“炽鹰”的军官宿舍几无差别。
带他看房间的并不是沉驰,而是AI管家。
自进入别墅,沉驰就不知所踪。
霓雨在房间里坐了会儿,有种强烈的想要动一动的冲动——他实在是在隔离器里待得太久了!
能够重新支配自己身体的感觉过于美妙,此时他顾不得去思考少将与少将的豹子,只想找个地方发疯奔跑。
前院是个好去处,但猎豹在那里。
霓雨想了想,轻手轻脚向后院走去。
站在后院的草坪上,霓雨用力吸了一口气,难以控制地傻笑一声,想起碍于医生而没有做出的动作,突然放低重心,然后用尽全力高高跃起,身体轻盈地弹向空中,左手折在胸前,右手笔直举起,像个飞天的超人。
落地时,他还保持着这个姿势。
他以为没有人看到他——这里太隐蔽了,连豹子都不在。
但沉驰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看到了他下蹲、起跳、“飞天”的全过程,甚至包括他最开始的那个傻笑。
第9章 手心
清晨,向来安静的宅院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一个人影光一般从草坪上射过,紧随其后的是一道更快的狭长影子。
前面那人光着上半身,下穿一条暗绿色长裤,冷白的皮肤因为剧烈运动而泛红,猛地停在树下时,被汗水覆盖的胸肌开始大幅度起伏。
人停下了,猎豹却没有,只见它“嗖”一声窜上树干,身形十分矫捷。
霓雨一边喘息一边抬头,正好见到它得意洋洋地趴在一截树枝上,用两个鼻孔对着自己,金色瞳孔往下一睨,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嘿,又是我赢了!
霓雨终于喘匀了气,一手叉在劲窄的腰上,另一只手伸去扯猎豹垂下来的尾巴。
猎豹尾巴长,一晃一卷,故意逗他似的,既要在他手边晃,又不让他逮到。
“我还治不了你?”霓雨说完脚下突然发力,借着出色的弹跳力,右手牢牢抓住猎豹栖身的树枝,然后来了个利落的空中翻越,一下子蹲在树枝上。
猎豹睁大眼睛,嘴巴也张开了:“……”
霓雨觉得,自己仿佛听到这家伙在说——你也会爬树?
“我什么都会。”霓雨一把按在猎豹脑袋上,使劲揉了几下。
猎豹看似不满,大张着嘴作势咬他,实际上却只是将他的手在头上拱来拱去。
霓雨笑了声,不再蹂躏豹脑袋,转而去挠豹子的下巴。
这下,猎豹彻底顺服了,眼睛一眯,直接将脑袋搭在霓雨手上,十足的享受模样。
霓雨边挠边对豹弹琴:“刚才不是厉害吗?不是挑衅我吗?一给挠痒痒就傻啦?身为猛兽的尊严也不要啦?”
“呜呜~”豹子惬意地哼哼。霓雨靠着基因的高度匹配,强烈认为它在说——不要停,再挠!
“啧——”霓雨换了只手,继续蹲在树枝上给豹子挠痒。
这是他住进少将家的第三天,已经能和猎豹和睦共处。
“和睦共处”也许还不能形容他们的亲密,从猎豹对他的亲昵劲儿来看,他们其实已经是“打成一片”。
在被感染之前,霓雨是“炽鹰”最自律的战士,每天体能和技能训练雷打不动。如今受病毒影响,身体状态比较糟糕,少将家里也不是“炽鹰”基地,他唯一能坚持的就是早晚在院子里狂奔。
猎豹是自然界中最擅长奔跑的动物,家中来了一个奔跑如风的人类,它大概是觉得自己被挑衅了,只要霓雨一开跑,它必然飞奔而至,还要“羞辱”霓雨一下——霓雨奔跑能力再强,也存在人类的极限,不可能跑过猎豹,狡猾的豹子明白这一点,从来不在霓雨远离终点线时超过霓雨,而是让霓雨在前头发足狂奔,直到还剩几步过线时,它才一跃而起,瞬间超越霓雨,再顺势跃到树上,冲霓雨勾尾巴。
“鬼机灵。”霓雨挠了半天,猎豹仍是一副没有被满足的样子,霓雨觉得腿蹲麻了,想要活动一下,却忘了这不是在平地,而是在树枝上。
正在这时,少将冷沉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你在干什么?”
霓雨挠豹子挠得专注,活动腿的时候本就失了重心,又被沉驰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惨叫一声,和豹子抱在一起摔出一声闷响。
地上是松软的草,倒不至于摔伤,但痛还是痛的,而且掉下来时霓雨下意识护住了豹子,自己落地的姿势十分狼狈。
不知感恩的豹子一见主人来了,立马抛弃玩伴,冲到沉驰跟前后脚一蹬,人立起来,将两个爪子搭在沉驰身上。
霓雨屁股摔痛了,没立即站起来,双手往身后一撑,好奇地看着豹子邀宠。
沉驰用视线示意上方,又问:“它喜欢上树,你也喜欢?”
霓雨抓了下后脑,有些尴尬。
总不能说豹子刚才晃着尾巴钓他的鱼,还用鼻孔嘲笑他跑得慢,他一时起了胜负心,想让豹子好看才冲上去的吧?
“啊,那个……”霓雨结巴道:“我就是上去看看,它在上面干嘛。”
沉驰说:“看完不下来,蹲在上面给它挠痒?”
霓雨说:“您看到全过程了啊?”
那你也看到它拿尾巴钓我鱼咯?
沉驰哼笑一声。
霓雨莫名觉得自己出糗这件事好像取悦了沉驰。
“您在笑!”霓雨说。
沉驰挑眉,“我不能笑?”
“我为了保护您的豹子摔了个屁股蹲儿,您还笑?”说完这句话,霓雨忽然意识到不妥。他保护豹子是应该的,这有趣的家伙不久之后就会……
“抱歉。”霓雨说。
沉驰没有回应,只是盯着霓雨看。
霓雨有些不自在,用余光瞟沉驰。
“你和它相处得不错。”沉驰说,“它很亲近你。”
霓雨向猎豹招手,做了个挠痒的姿势。猎豹看了眼沉驰,然后状似骄傲,实则雀跃地走过来。
“给挠痒就亲近。”霓雨双手环住豹子的脖子。
“你是唯一一个。”沉驰说:“除了我和我母亲,它不亲近任何人。”
霓雨手一顿,豹子立即不满地蹭他。
霓雨别的不知道,却知道沉驰的母亲已经过世。
“很惊讶?”沉驰问。
霓雨摇头,“它亲近我,是因为基因匹配?”
“也许是。”沉驰说:“也许只是单纯喜欢你。”
霓雨眼尾微弯——他一开心就会这样。
“毕竟能和豹子玩到一起的人类不多。”沉驰说:“它觉得你是它的同类也说不定。”
“我怎么觉得……”霓雨斟酌着语言,“您是在骂我?”
沉驰又笑了,虽然很浅,但那的确是笑容。
霓雨觉得,少将和他过去以为的不太一样。
此时,猎豹冲霓雨伸出爪子,霓雨也伸出手,击掌似的与它碰了碰。
沉驰说:“你在模仿它。”
霓雨眼色稍微变深,这三天,他确实有意模仿猎豹。
“您说只要手术成功,它就不会彻底死去,它的某些特性会被保存在我身上。”霓雨坦然道:“这样其实挺好的。我是‘炽鹰’的战士,我应该接受寄生手术。但站在您的角度,我的确是即将夺走您爱宠的生命。所以我想,我希望,能够尽可能多地补偿您。”
霓雨渐渐紧张起来,看向沉驰的目光是真诚炙热的,“如果我在成为寄生人之后很像它,您在想念它的时候看看我,悲伤也许就不会那么浓烈。”
沉驰那黑夜一般的瞳仁里似乎掠过了一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