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山婆
自从去年被作为质子送到京城以后时不时的会梦到同样的画面,梦里他一身戎装,在包围圈里杀红了眼,刚斩落一人想转身时突然胸口剧痛,低头才看到自己胸腔被箭矢刺穿,同样被刺穿的是他始终护在胸口的那只小狐狸,狐狸颤动了一下,吃力的半抬起眼看了他一眼,生机就慢慢消散而去,铺天盖地的恐惧席卷而来。
梦里刻骨的疼痛如万蚁噬骨蔓延至全身,然而每到这他就醒了。
这该死的梦魇,也不把前因后果讲清楚,讲故事就讲个结尾,真是连酒楼里的那些半吊子说书先生都不如!
西域水土与京城的确有些不同,来京城之后又断断续的受风寒,此番病得是有些久了,还做起自己当将军的梦来,也是有趣。
还没等他一脑门官司的想完,老管家刘叔听到动静就敲门进来了。
“少爷可是又做噩梦了?”老管家为少年人关上了不知何时被风吹开的木窗。
“定是因为明天要开始跟着那些个世家子弟们上学堂了紧张的罢,别担心,老奴都打听好了,那些个纨绔子弟啊,别看各个表面人五人六的,实际上这肚子里面的墨大概只有指甲盖那么多……”
少年听着管家搜肠刮肚安慰的话,温和的笑笑,说道:“刘叔,没事,我就是有些渴了,再冲一些莲子心给我润润口吧”
“欸,老奴这就去…”
随着管家的脚步声少年闭上了眼。
明天…要与那些还叫不上名字的世家子弟们一起念学了,龙椅上的那位晾了我这么久终于想起我来了吗。
就算刘叔说这些京城的世家子弟文采不足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但听说都是些骄纵跋扈不好相与之人。在他们面前我更是不能丢父王母后的脸,还是再起来看看书吧……
想罢少年点上了油灯翻开了白天未看完的古卷。
此时正值夜深,谁也没有看到一人身着夜行衣瞬息之间就由姑师质子府踩砖点瓦地入了几条街相隔林将军府邸,关上门后摘下面罩,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比常人白皙的脸使人看不出来具体岁数,狭长的眼睛里透露着些饱腹时的满足感。
常年阴郁的脸色显了些人气,能让人无端的想起人面桃花相映红这句话,他抹了抹嘴唇,勾起嘴角笑了笑,明天开始念学了啊,那是时候正式见一见了。
嘴唇上没抹干净的血丝徒增了男子与生俱来的魅意。
自夜里醒来一次之后余下的时间里少年都睡得不□□稳,迷迷糊糊地翻了好几次身,天未大亮时就起床开始执剑练功。
自从来京城后身体就不比在本国,小病时不时缠身,把刘叔急的全京城的药铺都跑遍,全京城的郎中都请遍还是不见好转,竟使这个从中原随着护送娘亲来到西域的管家直发愁,每天暗搓搓的骂京城这个风水不养人的鬼地方。
少年听着也觉得逗趣非常,当年可是刘叔自己跟他说中原山好水好人也美的呢…
练完一套功后背微微出了些汗,深夜梦魇缠身的厚重感随着这干净利落的一招一式烟消云散。
这会儿少年皱了皱眉。
感觉有些饿了……
明明昨天晚上林将军府里送来了不少的乌鸡汤和参汤,把他和刘叔都给吃撑了。
只是这林将军府也有些意思,听说现在里面的主人是三王爷睿王从林将军那里过继来的儿子,加封为裕成王,不过不仅留有本姓,住处竟也不改牌匾,一直挂着将军府的牌。
离质子府就不远,可能是要尽邻里之好吧,每月定时定点的给他们送些吃的用的,现在房里盖的那条蚕丝被还是他们送来的呢。
只是这府里的主人好似性格有些孤冷,几乎不在人前露面,听说连皇帝都见不太到他的人,府里冷冷清清毫无人气。
街坊小儿调皮的时候父母就吓他们再闹就把他们扔进林将军府里过夜去,保证吓得他们把眼泪和哭闹一起咽回去。
每次给少年送鸡汤参汤的是一位断臂将军,浓眉大眼,每次来也不多说话,规规矩矩的放下东西就走。只是每次看像少年的眼神让他无端的觉得他才是那只要被吃了的乌鸡。
唉……算了别想了,还是打起精神对付今天的大事吧。少年叹息道。
刘叔天没亮就去悬济堂求药了,还是自己炖点桃胶吃吧,这个中原的东西还真的挺好吃的,加上点冰糖,甜甜的真是每天吃都不够…
少年熟练的给自己准备了早点,吃完套上昨天就准备好的外袍,叫上门外的车夫把他送到指定的念学处:经纬堂。
质子府离皇宫有些距离,等少年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已经在了。少年找了个偏僻一些的位置就坐了下来,借势观察四周的人。
大致都与他和刘叔打听到的无太大出入,锦衣玉食养出来的中原人们各个细皮嫩肉,穿着有着秀美雕花的外袍三两成对的建立起小团体,脸上洋溢着自信张扬,眉飞色舞的在天南地北的在聊着江南的美人与美酒。
与他们对比显得较为朴素的少年刚踏入门槛时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有些消息活络的人认出来他是去年深秋被送来做质子的姑师国国王的三儿子,带着身边的同伴过来寒暄了几句也就重新回到自己刚刚的话题上了。
只是余光看似无意的落在这个苍白地有些病态的少年身上,细细的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
见他自落座以后就无任何动静,似乎没有与人交好的心思,慢慢的才开始真正放松起来。
这皇宫里的人,果真都是人精,接下去的日子得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他摸了摸外袍袖口啊娘在临行前亲自拿针线给他绣的那片柳叶,将不服输的心情尽数隐藏,继而看上去更加地正襟危坐起来,活像个老学究。
既然没有人可以聊那就想想昨夜看过的东西吧,正当少年半阖着眼一帧一帧的在过文章时,刚刚还有些闹哄哄地学堂刹时安静了下来,常年习武打猎练出来的敏锐听力让他捕捉到了一些只言片语:“他怎么来了?”
“他这人还会出府?”
还有一些不合时宜的:“他果真…如传言般好看……”
“此人长相怕是连京中花魁都自叹不如。”
一阵人走动带来气流停在了他的面前。
少年睁眼,一位谪仙般的男子映入眼帘,肩宽腿长,带着似是而非般笑意的鲜红嘴角微微勾起,挠人心的眼神仿佛柳絮般轻飘飘的落在少年的脸上,看的他一瞬间心脏如被人抓了一把,又酸又疼,情绪乱得他连呼吸都忘了。
眼前这人,我似是在哪里见过!
少年感觉浑身的血液流动都突然停住了,忽冷忽热的感觉从肩膀蔓延至全身,扰得他愣在原地看着男子,前些天学的礼数竟被他全忘了。
正当少年与其他直愣愣看着他们的世家子弟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天人交战时,男子挑了挑眉懒洋洋地开了口:”这位小公子,劳烦让个半边桌,这天寒地冻的,我想找人挤挤暖。”
少年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人牵着指使自己往旁边让了一些,呆呆地看着男子带着狡黠的眼神落座才猛地回过神来,看着外面和煦的阳光和满地的桃花不禁红了耳垂。
他是身体不好么,明明外边也算冷。若是将他带至西域,岂不是得每天抱着暖炉不撒手?
……我这是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