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青山 第68章

作者:长舟 标签: 玄幻灵异

姑娘再拜,抱琵琶遮面,低头信手拨弦。

温行本来神色自然,却陡然捏住了衣摆。

崇宁仙君避世千载,但凡文献典籍,提及仙君,唯有崇宁二字,至于仙君本名如何,早已失传。然而车架里的这个仙君,却直接自称“叶酌。”

温行一时有些混沌,他猛然转头,连下泉长老的仪态也顾不上了,只皱眉问道“叶酌的酌,是哪个酌?”

小童还没说话,旁边便有一大汉抢白道“小兄弟,你怎么如此糊涂,仙君的酌,当然是‘酌酒援北斗,相约上高寒‘的酌啊,还能有第二个酌不成?”

那小童也道“公子,您不是糊涂了,老爷前两天才吩咐你万万记熟,您这就忘了,老爷该罚你了。”

温行定定的盯着他们,对其余充耳不闻,只问“崇宁仙君的俗家名姓,是叶酌?”

大汉和小童面面相觑,都有两分迷惑,那小童更是跨着一张脸,小心翼翼道“公子,您莫不是真给刺激疯了不曾?崇宁仙君当然是叶酌,这天下之大,还有谁敢冒仙君的名姓不曾?”

温行看了他们一眼,忽然伸手推开了面前的茶水,他右手虚划,立马就想招来飞剑,御剑飞上车架,掀起那帘子一探究竟。

结果一个剑诀比在身前,什么也没有,倒是那小童惊慌道“公子,你真的给魇着了不曾?”

这梦境里的小公子,是个压根没有修为的凡人。

温行只得抿抿唇,冷然拂袖,坐下不说话了。

自从半夜翻过叶酌的窗子,他便不如往常那样忌讳这个失礼了,刚刚抬腿就向往窗外跨。那小童给他吓了一跳,险些以为公子想不开要跳楼,连忙一把扑过来,按住他,哭求道“公子,您别想不开啊,我听说崇宁仙君不是坏人,您又如此貌美,定然同旁人不一样,他一定会善待您的。”

这话说的就有一些古怪了。

闻言,温行一怔,旋即隔着袖子握住他“你说什么?”

小童已经快哭出来了“公子,您真的傻了?”

温行养在下泉,极少入世,这些乌漆嘛黑的事儿本来一概不通,奈何和叶酌待了许久,浑话听了一耳朵,也能听出两分言外之意,当下皱眉道“到底何意?”

那小童一梗脖子,道“老爷说,仙君这两天驾临州府,身边不能没有有个伺候的,”

他偷偷瞟了一眼温行,见他神色如常,这才继续,声音越来越小,“老爷还说,给仙君做陪侍是,……是莫大的福气,若是公子做的好,江府上下,泼天富贵就唾手可得。“

竟然是要送给崇宁仙君当侍宠的。

周围一时安静了下来,那大汉等了半天,终于能插个嘴,问小童“你家公子同江老爷,什么关系?”

那小童低着脑袋,懦懦道“公子是老爷的儿,儿子。”

大汉啧了一声,又问“他娘呢?父亲送儿子当礼物,做娘的不拦着?”

那小童缩着脖子“夫人去世了,如今这个是后娶的。”

旁人一片唏嘘。

温行立在原地,脑海之中,唯有“荒谬”二字。

崇宁仙君于之剑修,便如同九重帝阙于之天下书生,高呼名姓已是亵渎。于剑修心中,其形容举止,就如同下泉之巅的皑皑白雪,九霄之上的高悬明月,所行所为,皆如月华澄澈清冽,不落凡尘。不论崇宁仙君同叶酌是否有关,温行都绝不能相信,这样一个人会游春狎妓。

他觉着荒唐,心想“这东海瀛洲宫为了考验一个心魔,连宫主的名誉都可以全然不顾了吗?”

又想“阵法因人不同,心魔最反应当事人的心境,我竟觉着崇宁仙君是叶酌,莫不是这两天魔怔了?”

他站在原地,神色冰冷非常,那小童看着有些害怕,也不敢多呆,扯了扯温行的袖子,问他“公子,我们要不先回去吧?”

温行不答话,脸色越发难看。

此时久晴姑娘的琵琶声陡然大了,原本清幽的声音骤然高亢,似黄沙席卷,战马嘶鸣,一曲已快到尾声。

急弦过后,她抬手落下一个余音,尾指轻轻揉弦,琴声如烟雾一般弥散开来,消失在空气里。

余音袅袅,高台之下无一人言语。

片刻以后,马车帘子里的崇宁仙君率先鼓掌,笑道”章河一别,姑娘的琴同原先一样好。”

温行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开头崇宁仙君说的那一句话,温行的注意力全在“叶酌”二字上,并没有关注他的声音,如今再一听,懒懒散散玩世不恭,确确实实就是叶酌的声音。

他眉头锁的越发紧了。

久晴怀抱琵琶,施施然行了一礼,道“承蒙仙君抬爱。”

温行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下来了,他离开座位,转头下楼,那小童唯唯诺诺的跟再温行后面,偷偷打量他的脸色,也不敢说话。

这副身体实在累弱,温行走的急,没披搭着的衣服,没走两步,就开始低低的咳嗽起来。小童把衣服披给他,迟疑道“公子?”

温行停下来,略略回头,没头没脑的问他“什么时候?”

他的话一向很少,只有对着叶酌的时候多说一些,对着旁人,天生便带着修士的三分矜贵,冷的可怕,那小童被他扫了一眼,当下一愣,问“什么?”

温行道“什么时候把我……”

他顿了顿,有些难堪“送给仙君?”

小童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嗫嚅道“是今天晚上。”

温行颔首,不再言语了。

回到卧房,方才才停了的雪不知不觉又下起来了,天空雾蒙蒙的一片,温行坐在屋檐底下,面前的小天井里有人用大瓷钵种了一株腊梅,枝叶上盈了不少雪,花朵颤巍巍的从里头伸出来,释放着一点点冷香。

而一旦他后退半步,回到屋子里,就能闻到扑面而来一股药味,又苦又涩,桌案上居然还有一小盒口脂,艳红色的,很提气色,是方才这身子的父亲差遣小童送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