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世溟
他听懂了顾岐川的意思。
笑笑没有言语,转眼看见顾岐川把果子推到自己面前,衣袖爬上去一截,露出手臂上的纹身,是一条红尾鲤鱼。
“这个纹身你还留着,好多好多年没看到了,怪想念的。”符阳夏慢慢剥一个橘子,“红尾鱼王。”
顾岐川收回手,袖子滑下去又把纹身挡住,身边的鱼缸里,红尾金鱼甩着尾巴浮游。他看看自己的手,挪开,说:“咱们现在不走黑路,这些绰号就不用再提起了。”
符阳夏剥完橘子皮,放在一旁的玻璃盘子里,厅中弥漫起一股橘子冷冷的清香:“说起来混黑/帮那些年也不错,现在黑手洗白了,反而不自在起来。”
“我这四根手指,也是当年被镇江王爷剁掉的。”顾岐川说着脱掉常年累月戴着的手套,“就因为这个,没有姑娘愿意理我,顾家也因此为耻辱。”
顾岐川露出他的手,那双手看不出异样。当他把手上的一层皮揭掉之后,才显露出里面重装的机械手指,看起来十分不协调。
就因为这些金属玩意儿,让他的手异常冰凉。
“镇江王爷下手重了些,跟过他的兄弟,哪个身上没缺点东西。王爷走的那天我们去送葬,那时候我们都是家主了,时间真快,世界真奇妙。”
“我跟在鱼龙门下,所以认了镇江王爷做师傅。你是哪个门的?我有点忘记了。”
“狐魃门下,师傅是胡三太爷。”符阳夏说,他没吃橘子,掰成一瓣一瓣的放在果盘上。
顾岐川恍然。
“这张皮子是徐家给的,那一辈出了个剥人皮的怪才。”顾岐川摆弄手上的皮,重新戴上,“不过这不是人皮,但也很经用。”
符阳夏知道顾岐川说的是谁,那些都是他们这一辈的奇人,早些年走江湖,跟着师傅闯南北,迎来送往什么人没见过。剥皮子的、驯鹰的、专摸玉晗的、下水寻金脉的,热热闹闹,形形色色。
顾岐川看符阳夏光是把橘子剥出来,整齐地码在盘子上,他不吃,仿佛只是在享受拼图的乐趣。橘子的清香味很快飘满了厅堂,茶水凉了一截,顾岐川喊人换上一壶。
“怎么不吃橘子?来我家里不要客气。这是冬月里摘下来的,市面上都买不到,很甜的。”顾岐川说,他看着符阳夏面前的茶杯,一朵花在茶水里沉浮。
符阳夏笑了一下,拍掉手上的碎屑,说:“我不喜欢吃橘子,只是我有个朋友很喜欢吃,我一直都记得。”
顾岐川没来得及问问是谁,保姆忽然拿着电话过来,低声对顾岐川说话。符阳夏静静地坐在椅子里喝茶,他听不见对面在交流什么,唯有窗外雪落声。
“老符,有客人要来了,真是巧,不来就不来,要来就一块儿来了。”顾岐川笑着把杂志放到一边,掀开毯子站起身,符阳夏走过去扶他。
顾岐川挥手示意保姆不必跟来,他和符阳夏一块儿转出门厅去,符阳夏问:“是哪位客人?我们的朋友么?”
“当然了,当然是我们的朋友。”顾岐川把外套披好,屋外气温低,檐下结着冰锥子,“你一定会很想念她的。”
话音刚落,雕花门外就停稳了一辆车,司机出示了证件,后车窗降下半扇,保镖询问过之后方才放行。车是顾岐川家里派去的,引擎盖上落着一层雪,穿过园中的苦楝树开到门前停下。
顾岐川发出愉快的笑声,上前一步,准备迎接冒着风雪千里迢迢前来拜访的客人:“是白家夫人。今早刚打了电话过来,这会儿就到了。”
符阳夏的脸色突然变了,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在顾岐川稍后一些。门前雪落下,池塘里结了一层薄冰,他看着面前黑色车,还有缓缓打开的车门,忽然觉得心底有凉意。
白逐先移出她穿着Louboutin红底鞋的小腿,然后再露出整个身子。在印象中,白家夫人常穿黑色的大衣和皮鞋,但今天她略有不同。
保姆给白逐披上御寒的风衣,挡去了她身上穿着的妥贴的白色套装。白逐拢着风衣与顾岐川打招呼,她颦笑有神,别在头上的黑色小帽缝着一块小小的徽章。
符阳夏默默地看着白逐的动作,看她一如既往的从容和优雅,她从年轻时一直漂亮到现在,岁月从不败美人。
别开眼睛,符阳夏狠狠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他的眼角忽然湿润了,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白逐走近了一些,看到站在顾岐川身后的符阳夏,她脸上猛地闪过一丝震惊,转而是愤怒,最后趋于平淡。她礼貌地与符阳夏握手,微笑着与他并肩走进门厅。
“白夫人真是稀客、贵客,今日突然前来,有什么要紧事么?”顾岐川让白逐坐下,另外上了茶水。
符阳夏坐在白逐旁边的椅子里,两人相隔得不远,白逐说:“没什么大事,就想着过年了,来走动一下。顺便也来告诉你一声,我见到顾州了,他很好,你不用担心。”
“还是没办法回来吗?”顾岐川问。
白逐摇摇头,垂着眼睛喝茶:“确实不行,有些事情很紧急,他想走也走不开。”
她说了谎。
符阳夏切掉雪茄的头,啪嗒一声点燃打火机,默不言语地抽起了烟。淡淡的烟雾飘散在灯下,像一尾受伤的鲤鱼,甩着尾巴消失在池塘的涟漪里。
自从白逐来了,符阳夏就没说过什么话,他一直在抽烟,不紧不慢地摆弄顾岐川放在桌上的一个魔方,魔方用了金属,六面都是黑色,但从不同角度看过去,每一面都是白色。
“多谢这些年帮我照顾妹妹的墓,三爷,这是我欠你的。”白逐说,顾岐川跟的鱼龙门排行第三,所以白逐习惯叫他三爷。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多谢。”顾岐川摆摆手轻飘飘地带过去,扶着椅子换个姿势坐着,好让膝盖舒服些。
符阳夏瞥到白迂的照片。
“大哥呢?”白逐忽然转向符家家主,“我替我父亲向你问好,前阵子他还向我问起过你。大哥过得怎么样,比之前好还是坏?”
符阳夏抖落雪茄的烟灰,叠着腿靠在椅背上说:“托胡三太爷的福,不好也不坏,过去的事有什么好提的呢?白夫人。”
白逐笑得有点冷,这是她常有的神态,白逐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大哥当初驾长车,寻龙脉,杀龙王,何等风光,为何不让人提起?江湖再险恶,总有好的东西让我们回忆。”
符阳夏把雪茄按在烟灰缸中,碾得碎碎的。他没去看白逐的眼睛,转动两下魔方,再放在茶几上:“白夫人,三老爷,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军部还有事,我先走了,能见到你们我很高兴。”
他告辞得匆忙,披上大衣就走出了门,司机慌慌张张地去把古斯特开出来,符阳夏站在门庭前等着雪落干净。他愤怒地捏紧了拳头,然后全都化作沉重的叹息。
顾岐川看着车开走,问:“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白逐扣紧手指,叠着腿说:“大概是在说我们吧,或者季宋临也说不定。大哥永远是大哥,我们都是他带出来的,没有符家,就不会有我们。”
“以后还是注意点,你不要总是和他杠。我知道你们素来不合,这么多年我一直想知道缘由,你们究竟是因为什么而不合?”
白逐看着窗外的枯树笑了,笑了一阵停下来,神情忽有些恼火,说:“因为季宋临。符家和季家能搞上那层关系,我也是很震惊,但我对此不予置评。符家做过哪些事情?你比我更清楚。”
顾岐川倒了一杯酒给白逐,小八在这时叫了一声,顾岐川转着手上的戒指说:“那你知不知道你儿子现在和符家的少爷好到没边了?”
“怎么个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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