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画舫
在翻找那些记忆时,除了那些翻尸捣鼓的怨气,祂还找到了一个连带着被祂的痛苦隐藏起来的画面——
那是一张被金光笼罩住的面容。
在那日祂差点亲手杀害亲人的夜晚,那道宛若神灵一般的金色身影忽然出现,温柔又温暖地阻止了祂,祂努力想要去看这个人的脸,在祂竭尽全力的回忆之下,那张面容终于渐渐变得清晰,是唐宁的模样。
所有的记忆都被串联在了一起。
祂确实不是河神恶的化身,祂之所以能在死后成为半神,是那晚唐宁将信仰给了祂。
而现在,祂的神灵在对祂虔诚许愿:“我把珊瑚玉献给你,希望你能得到安息。”
章耘缓缓伸出手,握住了那块放在胸口的珊瑚玉。
那晚在瓮中捉鳖时,祂把唐宁送给祂的珊瑚玉放在了左胸口的位置,那是心脏存在的地方。
祂被剜去双眼,削去十指,挑断脚筋,刺破心脏,化为厉鬼,一身皮血骨肉皆是冰冷怨气,唯独已经空无一物的胸腔里留着一丝暖意,这暖意太过飘渺,像一缕抓不住的烟雾,让祂求而不得饱受折磨。
如今这块珊瑚玉终于落在了祂的心上,沉甸甸的,带着祂能感受到的这个世界最后一丝的暖意,陷入了长眠。
结束了吗?
唐宁呆呆看着章耘,冥冥中他感觉到对方似乎真的消失了。
唱歌的时间在这一刻结束,唐宁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刚刚他做的事情是他在论坛看到过的一个超度厉鬼的方案,只要化解厉鬼心中的仇怨,就能让厉鬼安息。
没想到真的能成功。
唐宁平躺在地上,累到极致的他微微喘着气,他看到一道高大的黑影朝他游来,鳞片在地上发出沙沙声响,那道半人半鱼投射而下的阴影将唐宁完全笼罩,唐宁虚弱地抬起眼,看到了俯视着他的邵明缊。
漆黑的鳞片生在祂的脸上,伪装的眼镜早已不翼而飞,祂的下半部分是和巨蟒一样的鱼尾,因为刚才的打斗,祂的鱼尾伤痕累累,这让邵明缊看起来更加骇人,比神像还要狰狞可怖。
邵明缊将体力不支的唐宁抱了起来,一只手搂住唐宁的腰,一只手捞起唐宁脆弱的鱼尾,银白色的鱼尾软软地垂滑下来,上面到处都是细小的伤口,有鲜血汩汩流出,夕阳的光线洒在漂亮的鱼尾上,好像有撒了金粉的泉水在上面流动。
他低下头,深深嗅了一下唐宁身上的气息。
唐宁并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他闻到的是邵明缊那独有的异香,蒸腾着氤氲开来,好像云雾在翻涌,要化为雨水落在他的身上。
好香。
唐宁张开唇,像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呼吸着邵明缊身上的异香,悠悠长长的缠绵香气,朦胧了邵明缊身上危险的气息,让唐宁非但不惧怕这个状态的邵明缊,甚至还觉得对方的身躯充满了吸引力,连那一点似有若无的危机都变成了游走在神经上的刺激。
摇摇欲坠的血珠从邵明缊雪山一样连绵的肌肉线条上滑落,唐宁伸出舌尖,接住了那滴血,他的脑海一片嗡鸣,血香四溢,他像痴了一般在邵明缊的臂弯喘息着,那鱼尾难耐地颤抖着,每片鱼鳞都在渴望着水......
那银色病态的鱼尾贴在了漆黑如墨的鱼尾上,两种色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唐宁蹙起眉,呼吸略微不稳,粗糙的鳞片,散发出浓烈异香的血珠。
他能感受到有一股能量从邵明缊的身上传递过来,那股奇妙力量在改造着他的身体,尾巴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手背上传来了酥麻的痒意,似乎下一秒,新生的鳞片就要覆盖住他的肌肤。
这就是系统说的彻底同化吗?
沉浸在氤氲异香中的唐宁忽然清醒了一瞬,他看清了邵明缊的面容。
夕阳的光没有什么温度的,带着阳光即将燃尽的凉薄感照在了邵明缊的脸上,邵明缊深邃的黑眸一眨不眨注视着他,像一面深潭倒影出了唐宁此刻的模样。
纯洁柔软的白发,浮现病态嫣红的脸。
白发?
他什么时候变成了白发?
唐宁呆呆地看向自己的双手,看到上面生了流光溢彩的银色鳞片——
不、不......
“邵明缊。”唐宁发出了一声泣音,失神的琉璃色双眸噙满泪水,他死死揪住了这个人的衣角,怕到往这个人怀里钻。
不!他不想被彻底同化!他不想留在这里!!!
唐宁之前做出的决定是先让章耘安息,再求邵明缊放过他,毕竟他的声音有卡牌加持,很容易就能让别人听信他的话,而且邵明缊对他一直都很好,只是没想到邵明缊身上的香味实在是太好闻了,让他的思维一瞬间陷入了混沌,竟然忘记了原本想要的计划。
没关系,没关系,他的手还没有完全异化,他现在还来得及!
唐宁攀附着邵明缊的肩头,他拼命问道:“我掉下河里的时候,救起我的那个人是你对不对?”
泪水模糊了视线,唐宁每说一句话都要吸入那浓烈的异香,香到他的每一片鳞片都在翕张。
“我洗澡的时候,隔着帘子看我的人也是你,是你在帮我赶走小鬼对不对?”
理智想要逃离,身体却沉溺在邵明缊的怀抱,他的脸上湿润得一塌糊涂,都是绝望的眼泪。
“我在睡觉的时候,是你躺在我身边守着我对不对?”
邵明缊看着他。
“你再救救我好不好?”唐宁哭得浑身发颤,他搂住了邵明缊的脖子,一声又一声道:“你救救我,你放过我,好不好?”
深邃的黑眸深深地望着他,那浓烈的香味似乎化为的黑云挤压在狭长的眼里,唐宁看到了邵明缊眼里的波动,他将自己的声音优势发挥到了极致,用哭腔诉说:“我不能留在这里,我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我的电影很快就要拍完了,我有一笔很丰厚的报酬,我想要去买房,我想要吃蛋糕......”
唐宁无助地看着他的双手上长出了一片片鱼鳞,他颤抖着声线轻声道:“我家里还有一只小猫,它叫开心,开心在等我回家......”
水珠从邵明缊高挺的鼻梁上滑落,祂低下头,用那冰冷的唇吻上唐宁,堵住了他极具煽动性的声音。
他们的唇紧贴在一起。
唐宁的睫羽剧烈颤动了一下,剔透的眸子濒临破碎,他呼吸到全部是浓烈的异香,要溺死他的香味,似乎在深蓝色的水面开出了无数芬芳馥郁的花,连绵成一片,香到险恶。
他还想要再用声音去蛊惑邵明缊,可在这个吻中,他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微微生出尖锐指甲的手在邵明缊的胸膛上抓出长长的红痕。
不。
好香......
那薄唇温柔地吻去他的眼泪,低声道:“如果我放了你,那又有谁来救救我?”
祂等得实在太久太久了,等到鱼虾贝壳都化为了尘埃,祂才等到了唐宁。
祂不想放手。
连绵的香气再次笼罩住了怀中的伴侣,为对方编织了一场迷离美好的梦境。
......
银白色的鱼尾沉浸了冰冷的水中,柔纱一般的尾鳍在水中漾开一层层涟漪。
好像白色的婚纱。
邵明缊抱着唐宁步入水中,有些痴迷地望着唐宁的鱼尾,祂见过这种东西,祂在河里能看到桥上人们的变迁,今年新结婚的人穿着的就是这种白色的裙子。
祂现在是不是抱着唐宁举行着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婚礼?
从今往后,他们将会一起生活在这里。
永远永远在一起。
泡泡在水面上冒出,每一个泡泡下,都有一条鱼在张嘴,它们一齐说道:
“新娘子,真漂亮,河神很满意。”
“新娘子,真纯洁,河神很满意。”
“新娘子,真善良,河神很满意。”
千千万万道声音汇聚在一起,从河面上层层叠叠传来,“新娘子,快下来,快与我喜结连理,快与我平摊罪孽。”
“新娘子,快下来,快与我并蒂荣华,快与我共赴黄泉。”
熟悉的话,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唐宁甚至分不清是真的有鱼在说话,还是他自己的臆想,他有些神经质地抓住邵明缊的手臂,仓皇失措地望着这条暗潮汹涌的河流,看着冰冷的河水吞噬了他大半的尾巴。
他好像在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那彻骨的寒意让他再次从头晕目眩的香气中清醒过来,他宁愿自己不要醒来,这样就可以不用再面对这一切。
不,他不能就这样放弃......
“邵明缊,邵明缊。”唐宁蹙起眉,愉悦和痛苦交织在那张本该纯白无暇的脸上,他像谙世事的稚子堕入了光怪陆离的漩涡中。
“救救我。”他小声啜泣道:“我不喜欢这里,我不喜欢这里的人,我不喜欢这条河......”
邵明缊抱着无力挣扎的唐宁往下沉,这条河流淌着自古流传下来的恶意和怨念,都是来自这条河附近的人,譬如丈夫出轨为了第三者杀害妻子、将尸体困了石头扔河里,譬如重男轻女将女婴扔了下去,譬如为了不赡养老人把老人沉河......
这条河是怨念的集合体,如果没有人压制,恶意将会肆意蔓延,滋生出无数鬼怪,这些天祂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压制着这条河,就如同很久以前,祂身为这个地方的守护神,一直在镇压着这条河流。
如今的祂并不在意这个镇子的死活。
但是祂想将唐宁留下来,祂不想将唐宁留在一个死镇。
想到他们的以后,邵明缊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低下头吻了吻怀中人泛红的眼角,亲啄过脸上的泪珠,再堵住了那不断说着让他心软话语的唇。
唐宁睁大了眼,冰冷的河水漫上了他的腰,漂亮的银色鱼尾忽然甩动了起来,掀起了一连串的水花,唐宁不再抓着邵明缊,他试图抠掉自己手背上的鳞片。
见到这一幕,邵明缊的神情微变,祂抓住了唐宁伤害自己的手,那从容不迫的神情终于出现了变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宁听到了这个问题,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因为我爱你。”邵明缊深情道。
好熟悉的话,他好像听谁说过,可是被香味熏到迷糊的大脑已经想不起来那究竟是谁说过的话了,他说出了似曾相识的回答:“爱不是这样的......”
那放在邵明缊身上的双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唐宁颤声道:“爱一个人,应该要让他开心。”
邵明缊垂眸望着唐宁,看着唐宁脸上的追忆,明明在和他说话,那种神情却像是想起了别人。
祂从水中拾起了一枚贝壳放在唐宁的手中,在唐宁茫然湿润的注视下,邵明缊柔声道:“你想离开这里?”
唐宁的睫羽一颤,一滴泪珠滚落下去,在泛粉的肌肤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被泪水洗过的眼睛燃起了亮光,那是新生的希望,他全神贯注仰望着邵明缊,像望着主宰自己的神灵。
祂看着唐宁,声音温柔到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那你就朝我许愿吧。”
那枚贝壳放在了唐宁颤抖的掌心。
杯筊在更久远之前的前身就是贝壳,将贝壳投掷出去,根据它的正反面判断凶吉,贝壳正面朝上,代表神灵应允。
唐宁发软的手死死抓住了这枚贝壳,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并不知道邵明缊说得那样温柔,实则是在欺骗他。
因为朝河神许愿需要付出代价,无论唐宁许下什么,邵明缊都可以趁机更深层次污染唐宁。
而且现在唐宁的内心太过抗拒,转化起来会让唐宁很痛苦,不如找个像安慰剂一样的方法,像哄孩子一样去哄哄唐宁,也只能哄一哄,不能真的放对方走。
邵明缊抱着唐宁往下沉,在冰冷的河水即将淹至脖颈的那一刻,祂看到那生着银色鳞片的手将贝壳朝上抛。
雪白的贝壳在迟暮的夕阳中翻转。
祂从前也在黑暗中看着唐宁将那枚古钱抛掷出去,听那动听的声音呼唤着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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