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色暮
说到这里,几人离去。听着他们的脚步声,玩家们推开门。几人默默对视、相互审视。季寒川打破沉默,问:“谷老师会睡多久?”
齐建明瞥他一眼,回答:“两个小时。”
季寒川应一声,上前把谷老师架回炕上。他想了想,干脆脱掉谷老师鞋袜,把人塞进被子里。
炕上暖和,谷老师闭着眼睛,仿若睡着。
季寒川又找出纸笔,留了张纸条:谷老师,村子里出了点事,我们要去帮忙。你早上好像梦魇,一直叫不醒。如果醒来之后见我们不在,不要担心。留了两包感冒药,不舒服的话吃一下,身体要紧:P
落款是八个姓。
做完这些,其他玩家已经离开西屋。季寒川把纸条贴在电视机上,保证谷老师一坐起来就能看到。感冒药也是真的,板蓝根,有事儿没事儿喝两包,总不会喝出问题。
等其他玩家都在兰婆家窗子旁边站定了,季寒川才姗姗来迟。
齐建明照旧看了他一眼,季寒川回以一个微笑。
窗子里传来声音。村长又说了几句,村支书这才知道,原来之前自己只听出一半儿。在遇到程高兴后,队伍里其他人也察觉到出事儿。再加上“第九个人”,村民间人心惶惶,寻找学生的队伍登时分崩离析。谁也不信谁,谁都要和别人保持距离。就这样,有人选择继续往下,和这条路死磕到底。有人选择往上,和程高兴一样,希望先回到山淮村,再做决定。
可不管怎么选,他们都会再遇到。一次次相遇,村民们越来越歇斯底里。
村长还好一些。他撑到天亮。
但这会儿,村长说:“有人可能……躲去林子里了。”
其他人脸色难看。
村长迟疑着问:“兰婆,你看?”
屋内久久无声。
方婶担心女儿,几乎哭出来,她拉着兰婆的手,说:“妈!娟儿也不见了,他们到底……”
兰婆这才抬了抬眼皮。
她真的太老了。村子里不太记年纪,之前外面有人进来,说要人口普查,后来发觉很多人根本没办户口。没办法,只好重新上户,可这回出现其他问题: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今年是哪一年,更别说自己是何年何月何日生。
他们浑浑噩噩地活着,不知山外世界几多发展。日后,也会浑浑噩噩死去。
村长只知道,方婶比自己大了十余岁。这么算,已经五十多。她男人在外打工,几乎不回来。村里有影影绰绰的传言,说有出去打工的人在工地上见过方婶的男人,对方已经在外面娶了新老婆,有了孩子。
对,“孩子”。
方婶和她男人结婚二十年,都没有怀上一胎。
作为村里的大长辈,兰婆按说是最有话语权、有权力让儿子“休妻”的人。但她未曾逼迫方婶,而是在儿子久久不回村子后点头,答应方婶,说她可以抱一个孩子回来,继承自家香火。
可男娃金贵,方婶那年求了许久,只抱回一个女娃。她倒也不嫌弃,仔仔细细养着。几个月大的女娃,瘦的像是一只皱巴巴的猴子。方婶自己没奶水,所以每日出去做活儿,背着女娃,千辛万苦,给女娃换羊奶。实在换不上,就喝面糊。
程娟就是这么长大的。
村长隐约记得,当时程高兴喝醉了酒,自吹自擂,说自己有门路。方婶要是不想要那个赔钱货,那可以卖给他。他转手卖掉,再牵线搭桥,给方婶抱个男娃。当然,得给他程高兴介绍费。
他说的颇有架势:“外面查的严!男娃没当初那么好牵了。不过方婶要是想要,那有另外的门路。”
方婶没有理他。
村子里其他人也说不上来,程娟到底是从哪里抱来的。虽然人人都爱听闲话、爱说闲话。可附近几个村子的闲话说了个遍,也没听说,哪家有女娃被抱到山淮村。
话说回来,看兰婆垂垂老矣的样子,村长心里打了个突,想:兰婆得有九十岁了吧?
她男人早二十年前就死了。只有兰婆,依然顽固地、像是一株长在炕上的烂蘑菇一样活着。
她看着方婶,却似透过她,在看其他什么人。
窗外,玩家听到一道沙哑嗓音,缓慢说:“娟儿现在在鬼肠子里呢。”
方婶惊愕,睁大了眼睛:“妈!你是说,娟儿已经——”死了?
她泪如雨下。
窗外,玩家们沉吟:鬼肠子?
兰婆的话太晦涩难懂了。
兰婆:“娟儿没事、没事。”
她粗糙的、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拍着儿媳手背,又转头去看村长。
村长浑身僵硬,感受到两束浑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兰婆道:“建树,你怎么也进了趟鬼肠子?”
村长老婆瞪了下眼睛,身体下意识往旁边一挪,离村长远一些。
村支书哭笑不得,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之前看建树恐慌不安,自己还在拼命思考,是否是山上磁场造成了什么幻觉,也可能是晚饭吃席的时候他们吃到了毒蘑菇。至于为什么是一起找人的几个人发作了,那也很好解释:其他人没往外跑啊,早早睡了,谁知道有没有一样“中毒”。
到现在,听兰婆煞有介事地说什么鬼啊怪啊,村支书不敢苟同。可看周围人紧张的样子,村支书又郁闷,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他决定顺着兰婆的话,问:“兰婆,你知道其他人在哪里吗?”
兰婆幽幽道:“娟儿快出来了,其他人……”
她说到这里,倏忽停顿,像是被定住。
接着,兰婆迅速把手从儿媳手中抽出来。她小小的身体里不知何处潜藏着力量,总归,兰婆猛然爬到炕最深处,扯起被子,裹在自己身上,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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