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起南山
“听起来不错。”
作为一个小学肄业全靠自学成材的人,林阳曾经很向往能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听教授讲课。女儿托妮娅就读于帝国理工学院,为了能见到女儿,他跑去学校应聘了清洁工的工作。院方的招聘负责人看是个亚裔中年,以为他是打黑工的,不愿承担被移民局盯上的风险,拒绝聘用他。直到他表示可以不要工钱、能让他在楼道里旁听教授讲课即可,又听他可以流利的使用英、法、意大利等语言,才勉强给了一周的试用期。
他很珍惜每一次能看到托妮娅的机会, 却不敢上前相认,只能远远的注视。在托妮娅的认知里,亲生父亲是个为了和平事业而献出生命的职业军人,而非一个罪行累累的职业杀手。多年以来,胆怯这种感觉几乎已经被他遗忘,可亲眼看到女儿的瞬间,所有炙热的期待都被胆怯所压制,他不能破灭孩子心目中那个完美的父亲形象,绝对不能。然而现如今不得不去面对了,薇拉怀孕的事总该给托妮娅一个交待,要不万一将来托妮娅有样学样来个未婚先孕,得把他和薇拉愁死。
不,他发誓,只要他活一天,别想有渣男能碰托妮娅。另外希望老二是个男孩,最好是能继承他满身的本事,这样即便他不在了,世界上也有个人能不求回报的保护薇拉和托妮娅。
简直是操碎了老父亲的心。
“你还没和孩子说清楚么?”祈铭问完忽觉自己这么说像是再催人家,于是补充道:“我没催你的意思。”
难得听到林阳叹气:“内人的意思是慢慢来,唉,毕竟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不过你可以放心,我承诺的事情一定会办到。”
“这边罗家楠找了技术部的同事帮忙追踪账号动向,如果有任何情况,我会立刻通知你。”
“好,保持消息同步。”
挂断电话,祈铭放松身体向后靠上椅背,手机轻抵下巴,与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无声对视,寂静令夜幕中的环境更显空灵。多年前被袭击的那个夜晚也是如此——他独自一人伏案工作,空旷的褐石楼里只有古老座钟的嘀嗒声和纸张翻动声音;那个人是何时站到身后的,他居然毫无觉察;只记得不经意的一瞥,漆黑的电脑屏幕上映出了一张只有在万圣节时才会看到的邪恶小丑面具;而在恐惧感占据大脑之前,他已然失去了意识。
眨了下眼,他又在窗玻璃上看到那个小丑面具悬浮于半空,猩红邪恶的笑容,算不上强壮的肩膀,一双戴着黑色乳胶手套的手,缓缓扼住他的脖颈。
“懦夫。”他已然学会直面幻觉,“有本事把面具摘下来,让我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
蓦地,扼在颈间的力量消失了,面具随之隐入黑暗。
—
DNA检测结果证实,火灾现场的骸骨确实属于付梅。接到警方的通知,她丈夫带着女儿隔天下午就到了,想看遗体,可惜没什么能看的。
丈夫姓殷,看衣着打扮和面相绝对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五十多岁的年纪,面上却是沟壑丛生,皮肤和陈年油浸的核桃一个色。女儿殷秀三十多岁的模样,体态丰腴,说话粗门大嗓,配上那双瞪起来圆滚滚的眼,进重案组办公室就给一屋子人都吼愣了——
“我妈怎么会死哩?么子球货干滴?图个甚哩!”
苗红挑眼看了看这位姐姐,没吭声。刚和罗家楠去机场接他们过来的时候已经领教过了:先是跟接机大厅里嚎哭了一通,惹得来来往往的旅客和接机人员纷纷驻足围观;然后车开半道又说尿急,非让罗家楠靠边停车,跟机场高速上蹲车门后头解手。
听她爸说是属虎,看来真是个名副其实的虎妞。
“大姐,您先别——”欧健端着两杯水迎上前,话还没说完差点被喷一脸吐沫星子——
“你叫谁大姐呢!”
被殷秀那铜铃般的眼一瞪,欧健顿时噤声——什么情况?这年头叫人声大姐都能挨骂?
“秀儿啊,么大声说话,咱是来求人哩。”老殷头末末哀哀的出声,听口音陕甘交界的地方。他转脸看向刚自我介绍是负责人的陈飞,表情凄然:“领导,我就这一个婆姨,说么就么哩,您可得给我们这一家子人做主啊。”
陈飞听了差点没憋住笑——咋着除了你们家,别人家还能有一群婆姨?
不过当着死者家属,职业操守不能丢,他安抚道:“放心,在调查了,你们过来的正好,有些情况要和你们核实一下,这个有关付梅的人际交往情况啊,还得你们多提供线索……苗红啊,你待会给他们安排一下,就住咱招待所。”
“知道了。”
苗红说着,朝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的殷秀点了下头。来局里的路上殷秀问她多大,一听她说自己四十了,惊讶得嘴巴大张。说四十岁在他们那都有当奶奶的了,可苗红看着还跟个没结过婚的大姑娘似的。
这父女俩的机票钱是村委会给出的,村里有个大学生村官,之前跑派出所提取DNA、订机票安排车送他们父女俩去机场都是他帮忙张罗的,要不不能来这么快。老殷家里就这一个闺女,姑爷在外面打工,家里没个人给撑门面,跟警方打交道的事儿都是那个村官出面。据说他们那个村得有几十年没出过这种枉死的人了,加之客死异乡,家人都希望他们能把遗体带回去入土为安。然而谁都没想到,能带走的只有那一捧烧剩的残骸。
把人带进招待所安排好住处,苗红看时间离饭点还有段距离,决定先跟罗家楠一起对父女俩进行询问。老殷头话说不利索,问什么都让闺女回答,自己跟旁边闷头抽烟,一根接一根,不一会屋里就烟雾缭绕。烟次,挺呛人的,给罗家楠这号老烟枪都呛得不得不给卫生间排风打开。
殷秀说她妈平时没什么人际交往,就是上班干活下班回宿舍,反正吃住单位都管。如果不是几个月之前开始频繁的管家里要钱,没觉着她有什么异常。
罗家楠问:“她没说要钱干嘛?”
“说了,治眼睛,”殷秀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有病,做儿女的能不给治?可也不知道是个甚江湖郎中,一付药不管用,两付三付还不管用,简直是个无底洞……有亲戚在外面闯荡过,跟俺们说,留神俺娘是被传销的坑哩,这不俺爹才老给她打电话,联系不上才报的失踪哩。”
罗家楠点点头。他去查过,付梅暂住地辖区的派出所确实有接到失踪人口的协查通知,但因对方是成年人,且通过对其周遭人员的询问没有发现明显的被害可能,所以并未进行大规模排查,直到那场不大不小的山火发生才发现了遗骸。祈铭说死亡时间有可能不是火灾发生之前,只不过通过烧骨已无法准确判断,只能把死亡时间放宽到她失踪的那一天到火烧起来的这一段。
“那她有没有说过,在哪看病?谁给看的?吃的什么药?”罗家楠继续询问。
殷秀摇摇头:“俺不懂,也不问,她要钱就给她。”
“那你老公呢?知道这事了么?”
“知道哩,昨儿通知他的,说明天到。”
“从哪过来?”
“温州,他在那边打工。”
温州?罗家楠闻言和苗红对视一眼。从温州到这里,动车四个小时而已。一般遇到这种案子,首先考虑的是熟人作案。毕竟作为一个年过半百又在外面打工多年的女人,警惕性应该是挺高的,不会轻易和陌生人走,被骗到荒郊野外杀害的可能性也不大。所以一开始听夏勇辉说怀疑韩承业,罗家楠并没太当回事。不过刚开始接触刑侦,难免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加之韩承业的体貌特征与现场勘验给出的嫌疑人画像吻合,又是夏勇辉亲近的人,想多了确实可以理解。
这两天他抽空查了查,韩承业养的那个叫国王变色龙,是变色龙中体型最大的一种。国内根本没有,不知道是打哪弄来的,好像买卖这玩意还犯法。而且不查不知道,一查他才发现,国内养爬行动物做宠物的人还挺多,有一些卖的真挺贵。比如有种叫守宫的蜥蜴——其实就是壁虎——尾巴肥肥的长得挺可爱,看照片萌哒哒的,按花色分品种,花色稀少的能卖到十几万。
看罗家楠的眼神不知道脑子想什么呢,一旁的苗红接话问殷秀:“平时你老公和你妈联系的多么?”
“么甚联系,俺男人闷,平时不咋说话,就知道干活。”
“哦,你老公是做什么工作的?”
“给工地开大车的,拉土渣钢筋砖石那种,也负责装卸。”
苗红听了,不动声色的给罗家楠使了个眼色。工地上用的那种重卡基本都是柴油发动机,这和秦队在火灾现场发现的助燃剂相符。而且负责装卸的话,一定身强力壮,提着三四十斤柴油上山该是没太大问题。
罗家楠回给她一个“我明白了”的眼神,继而对殷秀说:“这样,你老公什么时候到你提前通知我,我去火车站接他。”
“行。”殷秀终于露出点松快的模样,语气却是惆怅:“俺快两年么见过他咧,去年春节就没回家,说一来一回浪费钱,今年又说不回去,可惜俺娘她……”
说着说着她又开始抹眼泪,苗红在旁劝了几句,示意罗家楠先行离开。得赶紧回去查查殷秀的丈夫,看是否能排除作案嫌疑。
两人行至楼梯口,正要往下走,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后面响起。老殷头匆匆赶来,表情略显拘谨,说话的音量压得很低:“两位同志,俺有个情况……情况……想说说……”
一看他不当着女儿面说,苗红和罗家楠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给人带到楼梯的拐角处说话。似是权衡着什么,等了老半天,老殷头才吭吭哧哧的开口——
“俺那个……姑爷……姑爷……好像在外面……还有个家。”
TBC
第一百八十章
回到办公室, 罗家楠把从老殷头那听来的情况如实汇报给陈飞——
殷家在村里算家境不错的富户,因着付梅很早就去城里打工,做保姆搞清洁干护工, 勤俭节约, 每年能攒下几万块。老殷头年轻时跟队上干工程砸伤了腰, 干不了重活, 连家里那几亩旱地都侍候不了, 只能养养鸡鸭鹅, 攒上个把月到集市去卖土禽和蛋。好在家里只有他和闺女两张嘴, 庄家人平日里没多大挑费,随便卖上点钱够过日子就行。
其实日子过的还算舒心,只不过老殷头腰伤了之后不太能行夫妻之实, 膝下只有一女, 眼看到了适婚的岁数却不舍得远嫁。两口子合计了一番,打定主意招个上门女婿。媒人踅摸了俩月,给殷家介绍了离村八十多里外的白家。白家仨儿子,穷家破业, 勉强给老大老二说上媳妇,到老三白弘兵是怎么也攒不出彩礼钱了。白弘兵和殷秀年龄相当,个头不高,模样还算端正,老殷头带着闺女到他们村去远远瞧了一眼,觉得没什么问题,婚事就此定下。
白弘兵婚后终日闷头干地里的活,不怎么和同村人交际。一来上门女婿被人瞧不起,家里家外都抬不起头,二来他生性木讷不善言辞, 跟谁也说不上话。俩人结婚八年,殷秀怀过两次孩子都没留住,背地里不少被村里人嚼舌头,说她家绝户,招个上门女婿不会赚钱不说,连个孩子都养不出来。殷秀脾气暴,只要听见有人拿话杵兑自家人,必得跟人家挠嗤一顿,打得十里八乡都知道他们村有只母老虎。
付梅在外闯荡多年,想着等有了孙子孙女回去给小夫妻俩看孩子,然后让女儿女婿出来打工赚钱。可一等就是好几年,盼星星盼月亮也盼不来孙辈,就跟家里人商量让女婿出外打工——抱不上孩子起码赚点钱,好歹以后能在亲戚邻里面前把腰杆挺起来。
白弘兵初中毕业后再没继续念书了,文化水平不高,除了力气活不好找工作。刚开始是干快递,结果有天开电动三轮车进小区,不留神给一遛弯的老太太撞骨折了,医疗费赔了好几万。丈母娘一看这哪行啊,工作没干几天挣那点钱不够赔的,琢磨来琢磨去,给找了个木工师傅让他去学手艺。
木工师傅带了他有小半年的光景,感觉这孩子有点不开窍,力气倒是舍得下就是学不出功夫,于是劝他换份工作。正好师傅装修那家的业主是某驾校的股东,说学了本到工地承包重卡赚钱挺多的,去驾校报自己名字还能给他个优惠价。
白弘兵学木匠不在行,学车倒是挺灵,科目一二三四全都一次通过。实际上他开电动三轮的时候手也稳,之前撞老太太那次是因为对方没长眼,他正常行驶,路窄,人家还一边倒着走一边拍腿——说是为了健身——躲都躲不开,结果“哐当”碰上了。责任各百分之五十,要不是老太太骨质疏松的厉害给胯骨碰断了得换人工关节,不至于赔那么多钱。
为了让女婿早点赚到钱,付梅又拍出二十万给他去包车。白弘兵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特别肯吃苦耐劳,一个班八小时,他一天上俩班,节假日无休,吃饭跟工地的大锅饭,睡觉睡车里。一年的光景就把丈母娘的二十万给还上了,春节回家前破天荒给媳妇买了对儿金耳环,把殷秀感动得哭的稀里哗啦的。
按理说日子越过越好,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该是令旁人羡慕。但是这人啊,就有见不得别人好的,俗话说无风三尺浪,更别提有点风吹草动的。去年春节白弘兵为了赚加班费没回老家,村里闲言闲语就传开了——说是白弘兵在温州傍上个寡妇,比他大十多岁,是家砖厂的老板,白弘兵接的活儿都是那女的给介绍的。
谣言传的是有鼻子有眼,传到殷秀耳朵里,已经变成她和白弘兵早都离婚了。殷秀什么脾气?哪能容得下别人嚼舌头?立马冲到传闲话的人家里给人饭桌砸了,转头回家哭的要死要活。付梅心疼女儿,没过完十五就出来了,想去温州看看谣言是否属实。
结果这一看,看出毛病了。真有那么个女的,四十大几的年龄,浓妆艳抹大波浪,看着跟夜场里的妈妈有一拼。付梅是搞了个突然袭击,没打招呼,下了火车直奔女婿租的房子。开门的就是这女的,当时给她气得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那女的叫李燕,确如传言所说,是家砖厂的老板。生意场上的女人绝比付梅见多识广,见情夫的丈母娘寻上门,不惊不慌,泰然得活像自己就是房子的女主人。事实也是如此,白弘兵住的是她买的房子,每个月象征性的给三百块钱租金。
李燕非常坦然,说自己知道白弘兵有家室,但夫妻俩常年分居两地,她又是个寡妇,不过是和白弘兵搭帮过几天日子,绝没破坏对方家庭的意思。实话实说,在外打拼多年,付梅见识过太多所谓的“临时夫妻”。双方都有家庭,在外打工与伴侣长期分离,有很多人会耐不住寂寞。找个看对眼的就搭帮过日子,在外形同夫妻,该到各自回家的时候,分道扬镳。
通过李燕的说明,付梅了解到,白弘兵能快速赚到钱依托的是她的人脉关系。同时李燕说的很现实——出来打工是干嘛的?不就是为赚钱么?一不偷二不抢,凭力气赚钱,有什么不行的?再说有了钱才能挺直腰杆子,不然就冲白弘兵一个倒插门女婿,那真是到死都得被戳脊梁骨。世道就是这世道,有钱才能被人看的起,没钱就是阴沟里的老鼠。
后来付梅等到白弘兵回家,给女婿骂了个狗血淋头。她在那撒泼,白弘兵闷头一声不吭,李燕则冷眼旁观。事实上除了打和骂,付梅无力改变现状。人是她带出来的,就为了多赚点钱,将来女儿老了有个依靠。其实不用李燕说,她也明白“没什么都不能没钱”的道理。思来想去,只上了一年小学就辍学的付梅让白弘兵写下保证书,保证一辈子不会和殷秀离婚,并且在外期间每年都要给殷秀十万块钱。
回去之后她把这件事告诉了丈夫,同时叮嘱对方千万不能让女儿知道,要不冲殷秀那脾气得闹出人命来。老两口就这么揣着秘密,寄希望于等白弘兵钱赚得差不多了,回家跟女儿踏踏实实过日子。
直到上个月,就在付梅失踪的前几天,老殷头接到妻子的电话,说白弘兵那出故事了——李燕怀孕了,要求白弘兵离婚跟自己领证。
付梅说李燕答应给殷秀五十万补偿,只要她肯离婚。对于老两口来说,女儿后几十年的生活保障才是重点,钱到手爱离婚不离婚。但对殷秀来说却不是这么回事,这事一旦传到殷秀耳朵里,肯定得闹得个天翻地覆。
老殷头活了大半辈子却从来没碰上过这种情况,一时也拿不出个主意,只能让老婆定夺。付梅说得空再去和李燕谈谈,看事情是不是能有其他的解决办法。结果后来死活联系不上人了,加之她之前不断问家里要钱,老殷头感觉她可能是被传销的骗了,赶紧报警。他不大相信白弘兵那样老实巴交的人能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但老话说“蔫人出豹子”,而且警官要求“知无不言”的提供线索,要不他不能舍着老脸把家丑外扬。
听完罗家楠的转述,陈飞的眉心皱起个“川”字,提出自己的疑惑:“虽然白弘兵有作案嫌疑,但他不是本地人,对地形不熟悉,怎么能钻到那么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去毁尸灭迹?”
“杀了人之后开车瞎转悠?转到那觉着看着顺眼了就放把火给尸体烧了?”在边上旁听的欧健眨巴着无知的大眼睛阐述自己的想法。
罗家楠抬脚给他踹出去的心都有:“一手扛尸体,一手拎四十斤油,爬好几百米高的山,你行你上?”
欧健立马抿住嘴唇——不长记性,别说话,说了挨骂。
宽容的拢了把他的后脑勺,苗红转头对陈飞说:“我觉着还是从付梅的开销突然增大这条线入手吧,调一下她的支出记录,白弘兵那也跟一下,我考虑的是,虽然他有作案的可能,但实施起来有一定的难度,当然了,万事无绝对。”
陈飞表示赞同:“苗红说的在理,那个家楠啊,这两条线都得抓。”
“殷秀说白弘兵明天到,我去车站接,直接拎局里来问话。”罗家楠稍事停顿,“哦对,刚和杜科那边打过招呼了,让他派人去案发现场附近再勘验一下,看有没有重卡车轮印。”
“嗯,一定要细致,这案子会由市委督办,明天省厅那边也有领导过来了解情况。”陈飞边说边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吹去浮在上面的茶叶轻啜一口。
罗家楠一听有领导要来,白眼立马翻上天花板,肩膀一垮,无赖劲儿都出来了:“头儿,伺候领导这事别找我,我没眼力价。”
“滚蛋!”
“诶!”
眼瞧着罗家楠就坡下驴转身往外闪,陈飞气得差点给茶水喷出来:“回来!谁他妈让你走的!”
——臭小子,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
TBC
第一百八十一章
晃悠到地下二层喊祈铭去吃晚饭, 罗家楠进屋差点被吓出去——什么情况?法医办公室里怎么有个猪头?
“这什么玩意?”他指着一截人身子上顶着的、肿得亮晶晶的猪头问高仁。
“这玩意是黄智伟。”高仁皱眉笑笑,“吓着你了吧?刚他进来的时候也给我吓一跳。”
黄智伟现在是堪称面目全非:眼睛肿得眯成条缝,香肠嘴活似《东成西就》里中了毒的梁朝伟;本来鼻梁就不算高, 现在成面部海拔最低的地方了, 整就一盆地中间的小丘陵。
除了那道感人的发际线, 罗家楠在那张脸上完全找不出任何眼熟的地方。明知这种情况不该落井下石, 可他到底没忍住, 蹲地上笑得嘎嘎的, 好半天才喘顺了气问:“他这是怎么了?”
可怜黄智伟因失去了调动面部肌肉的能力, 此时此刻听着罗家楠放肆的嘲笑自己,完全无法表达内心的愤慨。只能抖着手指着对方,坐高仁的转椅上一个劲儿的跺脚。
“勘验现场的时候被野山蜂蛰了, 昨天还只是局部红肿, 今天就肿成这样了,幸亏没有并发呼吸道水肿,不然得现场给他上气管切开术……”祈铭打开放药的柜门,逐一查看可用的药物, 发现缺药后背着身喊夏勇辉:“小夏,你去买瓶炉甘石洗剂回来,柜子里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