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起南山
原地愣了两秒,杜海威迈开长腿几步追上对方,问:“何必呢?你以前不是很讨厌我?”
夏勇辉一抬手:“诶,我可没说讨厌你啊,就是你总维护程杰,我看着你来气。”
“……他毕竟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而且他家那个情况……”话说一半,杜海威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人人都有必须放弃的坚持,不然就太自私了。”
夏勇辉冷嗤一声:“自私点活着才不累。”
杜海威没立刻接话,并肩走了一会,他突然说:“你不是个自私的人,你其实很怕令身边的人失望……程杰跟我说过你爸妈的事,我真心觉着,你挺不容易的。”
视线微顿,夏勇辉随即轻飘飘一笑:“你还懂心理学啊,公大高材生果然不一样。”
杜海威苦笑着叹息:“这和心理学无关,我从小就寄人篱下,非常清楚那种看人脸色过活的日子是什么样……我相信爸妈是爱我的,是迫不得已才将我送去亲戚家抚养,但这也是他们的自私,为了追求事业,他们选择放弃我。”
结果下一秒他就被夏勇辉逗笑了:“生完送走不算什么,当初你妈没把你打了,你就该好好感谢她的不杀之恩。”
看着夏勇辉下颌微扬的侧脸,杜海威的脑子里忽然划过个念头——怪不得像程杰那么挑剔的人会和他交往,确实,在他身边,整个人都觉着轻松。
感觉到旁边的视线,夏勇辉故作不悦道:“别看了,万一看多了爱上怎么办?我可不想走大马路上被跑车撞飞,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杜海威一怔,尴尬的解释道:“不会,其实我跟盖寰宇他——”
夏勇辉立马捂住耳朵,夸张的喊道:“不听不听,回头你又怪我传你八卦。”
杜海威固执的澄清自己:“我没跟他交往,他现在还在缓刑期,我只是答应一个月跟他见一次面而已。”
“啊——我什么也没听见!”
保持着捂耳朵的姿势,夏勇辉撒腿往单位大门口的方向跑去。杜海威错愕的望着那快速远去的背影,忽觉对方的行为有种说不出的幼稚,不由莞尔。
与此同时,睡得迷迷糊糊的罗家楠被门把手拧动的声音吵醒,眼还没睁开就觉着脸边多了个散着凉气的脑袋。知道是祈铭来了,他伸胳膊摸摸对方的脑袋,迷迷瞪瞪的问:“几点了?”
“快两点了。”祈铭是凑过来看他有没有被吵醒,醒了是意料之中的事——只要不是躺家里自己的床上,罗家楠觉睡得十分警觉,一点儿动静都能惊醒。
半睁开眼,罗家楠含混着犯贱:“这么晚还来,干嘛,想骑——哎呦哎呦——”
被祈铭掐在大腿上的痛觉弄清醒了,他起身下床放水,回来看祈铭跟那支行军床,凑过去从背后抱住人家的腰,小声要求道:“别睡这个了,你一翻身就吱嘎乱响,跟我睡病床吧啊,能睡下咱俩。”
掰开他的手,祈铭坚持道:“我睡觉不老实,怕碰着你手背上的留驻针。”
确实,罗家楠必须承认,祈铭睡觉那是忒不老实了。甭管床有多大,都能从这头滚那头去。只要是回家睡,早晨卧室里的画面通常是罗家楠把着床边,旁边摆着个“大”字。一开始祈铭还不承认,说自己睡觉可老实了。后来他从局里借了设备录了一宿给祈铭看回放,对方才肯面对现实。
不过,嗨,夜里被媳妇追着撵着抱,也算是幸福的小负担。
于是罗家楠继续磨人家:“没事儿,我不怕疼,再说就这么大点地方,你横不能打套军体拳出来不是?”
“……”
行军床睡着确实不舒服,睡醒了浑身都疼。话说回来,也不是没和罗家楠挤过,加班熬夜连轴转,实在困的扛不住了,一起睡过休息室的铁架子床。看看柔软的病床,再看看梆硬的行军床,略作权衡,祈铭最终决定对自己好一点。
凌晨五点半,夜班护士推门进屋量体温。打开灯一看,发现穿病号服的趴在行军床上,而病床上则摆着个“大”字。
她问一脸迷糊的罗家楠:“这陪床的怎么回事?怎么让你一病号睡行军床啊?还不给你被子,冻感冒了怎么办?”
“啊?啊……他那个……哈哈……太累了……没事没事……”
罗家楠干笑着打了个哈哈,心里默默叹息道——我是半夜被挤到地上,没辙了才他妈上这睡的!
TBC
第一百零二章
熬了八天终获大赦, 踏出医院大门那一刻,罗家楠忽然理解了劳改犯出狱时的心情。和签请假条出去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完全不用惦记还得回来扎点滴接受检查, 踏踏实实利利索索回单位开工。
“回局里?”
听罗家楠让吕袁桥照局里开,祈铭侧头瞪眼:“你能踏实回家歇一天再上班么?家里又没揭不开锅等你发工资买米。”
罗家楠掏手机给他看, 指着唐喆学发来的几十条消息耐心解释:“这不二吉一个劲儿催我么,我不加班,到点就走啊,到点就走。”
入眼满是一条条的待办事项,祈铭看后叹了口气,转脸望向窗外。世间的罪恶,从不会因警员的伤痛、疲劳乃至死亡而减少,恰恰相反,一旦主持正义的人有所懈怠, 那些潜伏于暗处的罪恶则将疯狂滋长。那天看罗家楠吐了陈飞一身的血, 他人整个都木了,缓过神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这家伙再干警察了, 一天也不行。
可看到罗家楠一听能出院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德行,他只能选择将所有的担忧和自私都深深埋进心底。罗家楠热爱这份事业,是不管付出什么都无怨无悔的热爱,所以不能因为他爱他,就给对方套上道德的枷锁。
拉开装日用品和换洗衣服的旅行包拿出条灰蓝色的围巾, 罗家楠敲敲驾驶座的座椅靠背:“诶对了,小师弟,高仁昨儿过来看我给围巾落病房了,我放后座上了啊,你记得晚上给他拿回去。”
“……”
前座一片寂静, 罗家楠等了一会以为吕袁桥没听见自己说什么,正要去戳对方的肩膀忽然被祈铭按住胳膊。转头与祈铭对上视线,他明明白白的看到祈铭的口型是“他俩吵架了”。
“为什么啊?”他也无声的问道。
当着吕袁桥的面,祈铭不好直说自己听到了什么,毕竟人家俩人跟法医办外面的楼道上吵的,肯定没想到他当时在卫生间里听了个一清二楚。略加思考,他拿出手机给罗家楠发微信,详细的叙述始终——
“怎么了你?刚吃饭的时候对我爱答不理的。”
吃饭的时候他听夏勇辉聊以前在医院工作的趣事,笑得前仰后合,拿胳膊肘戳吕袁桥想要一起分享快乐,结果却看对方冷着脸别开视线。当时觉着有点别扭,可没多想。等快吃完了他起来去拿水果问吕袁桥是吃柚子还是香蕉,谁知道“吧唧”一下,又是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那脸子甩的,比不锈钢托盘砸地上还响。
吕袁桥不言声,高仁继续追问:“说话啊你,我哪得罪你了?”
“……”
空旷的楼道里除了高仁说话的回音,就没别的声了。此时此刻的祈铭被堵在卫生间里,感觉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刷存在感,只能默默的听墙根。
“吕袁桥!”听动静是脾气上来了,高仁的音量有所提高。
“你昨儿晚上不回家去哪了?”吕袁桥的质问劈头盖脸而来,感觉一直隐忍的火气快要压不住了。
高仁的声音明显一梗:“我——我去杜老师家睡了啊,不是给你发消息报备了么?”
“你发谁了?哪有!你自己看!”
调出手机微信界面给高仁,吕袁桥狠皱着那两道平着忠厚老实、立起来凶神恶煞的浓眉。高仁定睛一看,操,还真没有。赶紧又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界面翻找了一会,差点臊得原地升天——他困迷糊了,那句【老公~我刚加完班,休息室没地方了,我去杜老师家睡了哦】给发特么市局技术员群组里去了!怪不得,整整一个上午,往常半个小时不看未读信息就多到提示变成【…】的群组,今天安静得跟特么没人上班一样!
大脑完全处于真空状态,以至于吕袁桥在旁边噼里啪啦发了五分钟火,说的什么他完全一个字都没听见。
“我本来还纳闷,怎么今天谁给我发消息,后面都带个绿帽子的表情图,哦,合辙是你这——”
吕袁桥气得直抖,可语气又不舍太狠。不是气高仁傻了吧唧给消息发群组里去了,而是加班到深夜没地方睡不能打电话叫他来接么?非他妈去那中央空调家里干嘛啊!好么,这一上午,谁给他发消息都附赠一顶绿帽子,害他现在看什么都放绿光!
终于,高仁回过神委屈道:“我跟小夏一起去的!你瞎想什么呢!”
吕袁桥一听更火了:“他去了么?他去了么!”
“他——”
高仁又是一梗。没有,睡醒了就没瞧见夏勇辉,当时不知道是压根没去还是早走了。到办公室看对方缩在单人沙发上,说是有点活儿没干完,弄完困得直接过去了。
他也知道吕袁桥不待见杜海威,强忍着已经炸成灰的羞耻心解释道:“杜老师通宵来着!要不我不能去!你别瞎想,人家杜老师——”
“你少维护他!他可是有作风问题的人!”吕袁桥气得眼前是五彩斑斓的绿,“我说没说过不许你去别人家里睡?你睡着了跟死了一样!艹都艹不醒!”
“——”
高仁的脸本来是白的,让他这么一说脸上“唰”的能锃出血来。眼下不是信任度的问题了,而是照吕袁桥的说法,即便是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
此时此刻,卫生间里的祈铭忍笑忍得直捶墙。
—
“所以高仁现在不回家了?”
好容易挨到局里,罗家楠下了吕袁桥的车,赶紧给祈铭拽去角落。那啥也那啥不醒的部分,他看了一个没憋住,差点喷吕袁桥一后脑勺吐沫星子。打后视镜对上小师弟阴沉的表情,他迅速反应歪祈铭身上“哎呦”着装死。
“嗯,这几天他一直回爸妈那住。”祈铭无奈耸肩,“虽然轮不到我来做评价,但我觉着这件事是袁桥小题大做了,高仁压根就没想那么多,都困得打晃了,可不就想赶紧放平睡觉么。”
罗家楠扯扯嘴角,不予置评——祈铭要敢去杜海威那睡,他必须得找一没人的地方套丫一顿麻袋。反正这件事他是站小师弟的,换个人也就罢了,杜海威?算了吧,被瞅一眼都能怀孕的主。
祈铭说:“你劝劝袁桥吧,让他先服个软,给高仁个台阶下。”
“诶,这事儿我可没法劝。”罗家楠一抬手,驳回祈铭的提议,“高仁啊有时候就是心太大了,长长记性也好。”
眉心微蹙,祈铭反驳道:“他那心可没你的大。”
“那不一样,诶你说就这种事谁能忍?反正搁我我是忍不了。”
“忍不了你想怎么着?打我一顿?”
“我能舍得?疼还疼不过来呢!”罗家楠赶紧堆起笑脸,推着祈铭往办公楼那边走,“行了行了,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就别操他们年轻人的心了,有那功夫多操心操心我。”
祈铭无奈叹道:“有用么?让你好好休息,你听了?”
罗家楠一梗脖子:“我肯定仨月不喝酒,行不?”
“烟能戒了?”
“……”
“没诚意。”
“诶!媳妇儿!媳妇儿你慢点,等等我!”
眼瞅着祈铭自己嗖嗖往前走,罗家楠心里这顿叫唤——刚还说担心我的身体,转头就跟我玩上赛跑了,嫌我血吐的少是呗!
—
先回办公室点了个卯,放好东西接受完众人的慰问,罗家楠转脸奔悬案组工作室。林冬查案的速度,即便是他也得给个大写的“服”字。陈飞安排他对接悬案组调查林凯茹母子的事,本意是让他干点轻松的活儿尽早恢复好身体,结果那边一天七八条七八条的待办事项发过来,弄得他实在是不好意思拖人家的后腿。
不过唐喆学也没给他安排重活,需要去外面跑的悬案组的都包了。到他这,基本就是一些与事人员身份及时间点的核对,得转着圈打电话问的那种。他上来是听听林冬他们的调查进度,好尽快着手进行工作。
根据韩琳提供的线索,那辆出现在托养院门口的奥迪,其名义上的使用人叫卞随之,是一位立有卓越功勋的离休干部。林凯茹工作的那家医院有老干部病房,年轻时身负七处枪伤的卞随之隔三差五就得去住上几天,基本可以肯定,这便是受害人被盯上的地方。而之所以说是名义上的使用者,是因为那辆车虽然是国家按规定派给他的,但其实全家人都能用。经过细致的调查,他们确认二十年前以卞随之身体状况,根本无法对林凯茹造成伤害,所以排除了这位功勋卓著的老干部。
卞随之有三个儿子,长子卞凯,次子卞军,老幺卞钰。事发时卞凯远在吉林,可以排除。卞军和卞钰都在本市工作且经常去医院看望父亲,卞军现年五十五,卞钰四十七,这俩人在二十年前都是年富力强的岁数,皆被列为怀疑对象。如果可以的话,唐喆学很想拿着那俩人二十年前的照片去让林凯茹指认,但不能这么做。退一万步说,就算林凯茹能指认,凭她的精神状态也无法成为有效的证据,只能依靠警方的排查来确认。
等唐喆学做完简报,林冬说:“大部分强奸犯自青春期就会表现出对异性的强烈探索欲,比如偷家中女性成员的内衣裤或者偷窥女浴室,而且极有可能被抓到过,但我们查过,卞军和卞钰都没有前科。”
罗家楠嗤声道:“就算有前科也都找关系抹了吧,他们青春期的时候可不像现在管的这么严,那会多少前辈栽进去就是因为帮熟人办事。”
林冬不可置否的点了下头:“所以查公开记录没有意义,还是得从身边熟悉他们的人下手,罗家楠,你关系广路子野,能不能想办法打听一下,二十年前他们家的保姆或者司机是谁?”
“哎呦林队你可真成,这一大颗甜枣喂的,我能说不么?”罗家楠咧嘴笑笑,“行,这就去办。”
“不着急,你先把身体养好。”
话是这么说,但林冬眼里明明白白的写着“赶紧的,别让老子等太久”。
TBC
第一百零三章
难得准点下班, 夏勇辉收拾完东西看高仁耷拉着脑袋坐在位子上,周身仿佛低气压环绕的丧气样,默叹了口气伸手敲敲他的电脑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