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起南山
“还是媳妇疼我,嘿嘿,那就辛苦媳妇大人了……”听筒中传来有点小得意的笑,一直就这样,每次闹完别扭能腻歪上十天半个月,“诶对了,别买太贵的啊,搁这边一年都穿不了一次。”
这话必须得提前说。以罗家楠对祈铭的了解,他买衣服的时候,四位数的算日常款,上五位数的可能还琢磨一下出现场毁了心不心疼。祈铭去了美国后上的是私立贵族学校,一年学费十几万美元,校服由专门的高订店承接制作,做工面料皆属上乘,必然会培养出高品位的衣着习惯。他对罗家楠在某宝上几十块一件淘来的衣服十分的瞧不上眼,把对方从家里拿来的衣服至少扔了一半出去。
当时罗家楠虚弱的表示了抗议,结果被怼了一句“是你审美有问题”。罗家楠气不过,回敬一句“是,我就觉着你长得特好看”,结果被轰去和阿强睡了一礼拜储物间。后来可能觉得是自己有点过分了,祈铭一口气给他买了十几件衣服,一件比一件贵,以至于罗家楠出现场之前都得把裤腿挽起来,以防沾上某些不明液本。
等轮到他陪祈铭买衣服,结账的时候发现这媳妇真特么有点养不起。
“预算多少?”经过之前那顿别扭祈铭好歹学会日子商量着过了,不论大事小情不能光给罗南瓜同学一个知情权,那样太过于独断专行。
“厚外套的话……嗯,别超过一千就行。”罗家楠好久没逛过街了,实在不了解行情。
有点难,祈铭觉着。步行街上他固定去的那几家店里,男装外套五位数以下的凤毛麟角。不过,嗨,反正不用罗家楠自己付账,拿回来之前把价签摘了便是。刚认识那会觉着罗家楠不像很会过日子的人,相处之后才发现对方其实挺精打细算的。不该的买的东西一件都不买,该买的只要能用就行,并不追求品牌。用罗家楠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奢华的生活不是没过过,跟着老鹰的时候一夜豪赌几百万输赢,打火机用的是十几万一个镶钻石的。而回归了正常生活后再把工资花在给品牌交广告费上,感觉完全没那个必要。
对此苗红的评价是:“罗家楠对物质追求的终极本现啊就是找了祈老师,择偶标准高过珠穆朗玛峰。”
明明是句夸奖,可祈铭莫名觉着对方话里有话似的。
“那行你赶紧睡吧,我这弄完也睡了。”罗家楠回手搓去打哈欠挤出的眼泪。要命,烟都扛不住困劲儿,看来今儿是没精力哄媳妇睡觉了。
其实祈铭还想跟他说几句晚上吃饭遇到韩征儿子的事,但听那疲惫的嗓音不忍多打扰,说了声“晚安”便挂断了通讯。黑暗中,床铺的另一侧空空荡荡,摸上去冷冰冰的,习以为常,却又难以忍受静夜时分悄然而生的孤独感。
一个没忍住,他又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给罗家楠——【文件不能回家看么?你这一走又得好几天吧】
“唰”的,那边发过来一条语音,听动静有点咬牙切齿的:“别招我啊,我总不能一边干你一边干活吧?”
祈铭听完不由暗笑,继而将嘴唇贴近手机麦克风,一字一顿的回复道——
“人生总有挑战,要勇于突破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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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进了办公室,高仁莫名感觉屋里比以前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夏勇辉脸上有点反光。祈铭也是。反正看着都是副激素分泌旺盛、毛孔彻底张开的丝滑感。
相比之下他就显得黯淡多了,别说脸上没光,嘴角还上火上起了个泡。不知道袁杰是从哪听说袁先伦的案子牵扯到自己身上了,给吕袁桥打了半宿的电话,痛斥表弟罔顾亲情、遇上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说知会自己一声。而且他听袁杰那意思,是说当初送吕袁桥进公检法系统就是为了能给家里这些做生意的一个照应。不说干那违法乱纪有违职业道德的事情,起码不该遇事只顾自己的原则而不念手足亲情。
吕袁桥一句话也没为自己辩解,等袁杰那边骂够了好不容易挂上电话赶紧转头给自己亲妈打电话,问是不是对方透的口风。结果又挨了老妈一顿数落,说他既然不信任自己就不该让她知道相关的事情,自己经手的案子出了纰漏反倒怪罪到她头上去了。同样的,她也隐隐的责怪了吕袁桥,毕竟是凶杀案,牵扯到至亲却一点口风不漏,以后这亲戚还怎么处?
“袁桥,不是妈说你,你说当初你在英国出那么大的事,要没你大舅大舅妈四处托人帮忙,你不就得坐牢啦?你怎么一点人家的恩情都不念?”袁雅丽的语气既无奈又焦虑,“咱先不说这事儿到底和袁杰有没有关系,就算有,你们也得拿出证据才能起诉他吧?嗯?你是学法律的,你比我更明白,有时候一点偏差就会导致冤假错案,你说不你跟单位盯进度却躲出去休假,你哥要真被抓了,你大舅妈不得哭死啊!”
“妈,按规定我必须得回避啊!”
吕袁桥能理解母亲的心情。长兄为父,外公去世后家里的事都靠大舅照应,袁雅丽在外留学那些年所有费用都是大哥承担的。不但不用她操心生活费学费,还有额外的零用钱去旅游,他妈就是在法国旅行时认识的他爸。而当初他在英国念书时为对抗校园霸凌、防卫过当打死同学后,大舅妈亲自飞到英国帮着他双亲打点一切法律上的事宜,所以于情于理他都不该置身事外。
可规定就是规定,他更不想庇护一个真正的杀人凶手,哪怕那人是他的亲表哥。
“反正你不能一走了之……对了,高仁不是不用回避么?让他帮忙盯着,袁杰要真犯下那杀头的罪过,咱肯定不能保他,可要是有人想往他身上泼脏水,绝不能让对方得逞。”袁雅丽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经历了多年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深知某些人为了利益纠葛而需要扳倒对手时是多么的没有下限,“高仁在你旁边吧,让他接电话。”
一听自己被婆婆大人点名,高仁头皮倏地一紧,赶紧冲吕袁桥疯狂摆手。
吕袁桥肯定不能让高仁直面压力,随机应变道:“没,他在单位加班呢。”
电话“咔”的就挂了,紧跟着高仁的手机惊魂响起——“女王来电,速速接听……女王来电,速速接听……”
“别接,”吕袁桥拿过高仁的手机调成静音模式,“明天白天再给她回,就说你在解剖室或者物证检验室呢,没带手机。”
“那……那我回电话,她要跟我提袁杰的事儿,我怎么说啊……”高仁愁得包子脸出了褶儿。
深知母亲的性格有多固执,吕袁桥也是无奈:“打哈哈呗,还能怎么办。”
“……她是能让我打哈哈的人么?”
“她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啊,应付两句完事,反正她在英国呢,总不能一眨眼窜到你跟前来。”
可不管吕袁桥怎么宽慰,高仁还是愁得一宿没睡好觉,早起嘴角就冒了个燎泡出来。休假的事百分之百黄了,他和吕袁桥但凡敢跨出本市一步,以袁雅丽的脾气就能一跺脚从英国蹦回来。而且这电话吧,回不是,不回也不是。回了不知道说什么,可不回又显得他不拿对方当回事。
愁,真愁。
照旧收拾完办公室的卫生,夏勇辉洗好手回到位置上,看高仁蔫头耷脑的样子,好奇道:“怎么了你,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又和袁桥闹吵架了?”
现在他完全不惧被塞狗粮,昨儿晚上都快折腾到升天了,现在身心愉悦。不过事后他还是悔得肠子都快青了——不是后悔和韩承业滚床单,而是后悔自己没早一点大胆试探出对方隐藏的一面,白白浪费了多少年的好时光啊!
“没……没有……我那个……我昨天晚上没睡好。”高仁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袁家给的压力——隔墙有耳,不能让同事戳吕袁桥的脊梁骨,家里已经炸了,别回头弄一里外不是人。
要搁平常夏勇辉肯定会追问一声,但今天他没那个心思,而是想着打听祈铭为何会对韩承业他爸那么抵触。目前来看,跟韩承业的关系虽然只是一夜情的炮友,但对方离开的时候说了句“保持联系”,给了他未来可期的感觉。
熬到祈铭上楼去找罗家楠吃早饭,他暗搓搓问高仁:“你知道韩征么?”
先前见过韩征一次,宇宙二胖那案子,他和祈铭去第一医院尸检的时候与对方打过照面。当时没觉着祈铭对韩征表现出厌恶的情绪,就是很冷淡,不过他那人一直是那样,所以自己也没多想。
“第一医院的韩院长?”高仁点点头,“知道啊。”
“他和祈老师有什么过节么?”
“……是有点……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昨天晚上不是祈老师的朋友请吃饭么,结果韩征的儿子也在,祈老师知道后就撂脸子走人了。”
“那肯定啊。”
高仁简明扼要的将祈铭父母的案子讲述了一番。听完高仁的叙述,夏勇辉的好心情已然烟消云散,心头沉甸甸的压了块石头——
那要是将来我真的和韩承业交往了,祈老师会不会给我踢出法医室啊?
TBC
作者有话要说:楠哥:我媳妇越来越要命……
高仁:我婆婆简直要我命!
小夏:我没有撒狗粮的命?
第一百六十三章
列车一路向北, 铁轨两边生机勃勃的绿色渐渐被萧瑟的灰黄所取代,斜穿半个中国,冬日的景色南北迥异。
一下车干燥的冷空气迎面扑来, 罗家楠瞬间感觉比那年去加拿大还冷。还好身上有媳妇牌大衣和赵政委牌围巾裹着, 从里暖到外。欧健就没这么幸福了。这小子从来没到过长江以北, 对西北风的威力丝毫没有认知。看网上说北方的冷是物理攻击, 自以为穿了件防风服就能扛住西伯利亚吹来的冷空气, 结果没走几步冻得脑袋都木了, 表情完全僵在了脸上。
还好五十米不到就是出站通道, 他赶在鼻涕结冰之前出溜了进去。外面零下十五,通道里零上二十度,冷热急速交替, 欧健进去连打了三个喷嚏, 牙关打颤泪眼婆娑的问:“……大大大……大师兄,这这这……这怎么这么冷冷冷啊……”
“傻小子,出来之前我让没让你多穿点?”罗家楠瞅他那熊样就来气,可还是回手摘下围巾往他脖子上一裹, 嫌弃道:“我告诉你啊,一会当着本地的同僚别特么丢老子的脸,要不然我给你扔草原上喂豹子去。”
欧健愕然瞪大了眼:“这地方还有豹子?”
“啊,对啊,还有熊和老虎呢。”
罗家楠连忽悠带吓唬。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有没有这些动物,反正不往草原上去,爱有没有。这次来是去包头市下面的土默特右旗,目标嫌疑人之一徐汉的老家。曾经徐汉在土默特右旗的一个小煤矿有股份,但因政策原因,近年来手续不全的小煤矿渐渐被依法取缔, 导致很多投资人血本无归还背上了沉重的债务。徐汉就是这帮倒霉催的投资人之一,并因拖欠债务而被列入了征信名单。通过调查发现,去年十二月他回了趟老家,随后他的名字便从征信名单上消失了。
罗家楠带欧健来这就是为了查清他到底是不是突然有钱还了,顺便看看爷爷的故乡是啥样。罗明哲年轻时跟着部队一路南下,最后扎根在了南方。从根儿上算,罗家楠祖籍内蒙,老家在靠近内蒙西北部与甘肃交界的地方。虽然罗明哲是汉族人,但不知道祖上是不是混了蒙古人的血统,那股子大马金刀的游牧民族彪悍劲儿在他们爷仨身上继代传承。即便是有刘敏娇的半份南方基因中和了西北汉子的刚毅,可由于罗家楠长得实在是太像亲爹了,所以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南方人。
用祈铭的话来形容就是——“非我族人,乃匪类也。”
眼下到了北方,罗家楠感觉自己一点身高优势都没了,出站通道里巡逻的那俩警员看着跟铁塔一样。加之人人穿的都厚实,本就身材偏瘦的欧健拖着行李箱走在人堆里,更是倍显单薄。不过他还是挺激动的,头回来北方,怎么都觉着新鲜,到出站口外面举着手机到处拍照。
罗家楠给接站的同僚打了个电话,不多时,被从背后一巴掌拍上了肩膀——
“罗副队是吧?”
罗家楠循声回头,只见一高壮便衣男子立于身后。四十多岁的面相,黑红脸膛透着股子风吹日晒的辛劳,目光如炬,嘴唇干燥笑容爽朗。
不等罗家楠开口,对方自我介绍道:“我叫查干巴日,是土默特右旗公安局刑侦大队的教导员,来接你们去局里。”
“谢谢。”罗家楠伸手与对方握了握,转头介绍欧健,“这我师弟,欧健。”
“您好您好。”
欧健也伸出手,本想叫人家官称以表尊重,可琢磨不出从“查干巴日”四个字挑哪一个做前缀合适——这是自出生以来认识的第一个蒙古族同胞。
查干巴日很健谈,一路上不停的给他们介绍沿途的景色。欧健听什么都新鲜,好多问题想问,可心里记着罗家楠的教训——“不许丢老子的脸”——只好全程闭嘴听。查干巴日说自己的名字在汉语里是“白虎”的意思,也是腾格里四圣兽之一。
欧健没忍住,问:“腾格里是?”
“汉语是长生天。”查干巴日在后视镜里与他对视一笑,继续解释道:“成吉思汗知道吧?意为‘赖长生天之力而为汗者’。”
欧健点点头,又听副驾上的罗家楠说:“快十二点了,咱找个地儿吃点东西吧。”
胃不好,不敢饿着,饿出毛病媳妇该心疼了。
查干巴日笑问:“我这正想问呢,你俩吃的惯羊肉吧?”
“都行,我爷爷就是内蒙人。”罗家楠反正是除了人和鱼腥草不吃什么都吃。
“哦?哪的?”
“阿拉善。”
“好地方,不过这回你们来的季节不对,要是九十月份的话我可以开车带你过去看看胡杨林。”查干巴日客套了一声,偏头问:“小欧呢?”
“我也行,随便。”
跟火车上连着吃了三顿泡面,欧健一听有肉吃眼里闪闪发亮。然而等到那满满一盆气吞山河的冷水煮羊肉敦到眼前时,他意识到自己南方人的小鸟胃可能装不下超过三块。事实证明,两块就给他吃顶了,然后没到晚上嘴角就燎起个大火泡,被罗家楠笑他说处男火气太旺,吃口羊肉都能上火。
——我也想找女朋友啊,可人家曹媛师姐瞧不上我。
欧健委屈巴巴的。平时没什么机会和曹媛独处,又不了解师姐的喜好,有人家微信号却不知道能聊点什么,偶尔找个案子上的事说完再尬聊三五句就接不上话了。这不下个月人家生日,他还没想好要送什么样的礼物。
嘴疼,欧健躺床上碾来碾去的睡不着,翻过身就着隔壁床透来的手机光亮小声问:“大师兄,你是怎么追到的祈老师啊?”
多学习下前辈的经验,虽然男女有别,但追人的方法总归是大同小异。
罗家楠一边噼里啪啦和祈铭发消息起腻,一边不屑的嗤了一声:“谁跟你说我追的他?”
“啊?难道是祈老师追的你?”
欧健心说祈老师原来不止情商低,择偶标准也不怎么高嘛。当然这话也就想想,说出来准保挨揍。倒不是说罗家楠不好,只不过跟祈铭那样的比起来……呃,反正是有点祈铭下嫁那感觉。
“谁规定的谈恋爱一定要一个追一个?我们俩那叫两情相悦,船到桥头自然直,水到渠成懂不懂?”罗家楠说着忽然意识到点什么,偏头扫了脸上幽幽反着手机屏幕光亮的三师弟一眼,“怎么着?为情所困了?来跟师哥说说,师哥帮你解解惑。”
欧健赶忙否认:“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随便问问。”
这时手机上收到祈铭发来的解剖刀图片,罗家楠皱眉啧舌,默念了句“这媳妇真没情调”后放下手机,转头朝欧健抬了抬下巴:“行了别装了,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喜欢曹媛是不是?”
“……”
少年的心事藏不住,欧健霎时红了脸。好在屋里一片漆黑,手机亮也没了,罗家楠看不见他害羞。踌躇片刻,他揪着枕套上的线头喃喃道:“可是……师姐她眼里没我。”
——是,她眼里有小夏。
一想起这茬罗家楠就觉着脑仁疼。夏勇辉那样的,女孩子再怎么喜欢也没用。想说跟曹媛打个预防针,可人家小姑娘一没表白二没当着任何人的面承认心思,他要直眉瞪眼告诉对方说夏勇辉喜欢男的,那不就跟传人家八卦一样?可不说吧,要是让苗红知道他发现了苗头却没及时制止害曹媛伤心,后脑勺不被扇成平的都新鲜。
所以摸着良心说,他还是挺支持欧健追曹媛的。不管怎么说,小伙子人不错,有上进心又是烈士子女,根正苗红,门当户对。重点是欧健这样的肯定不会欺负他妹子。不说有他这“亲哥”给撑腰,谁敢欺负曹媛,苗红就不能答应。
“这女孩子啊,得哄,你光远远瞧着管蛋用?嘴上必须得勤快,有空多和楼上悬案组的唐副队交流交流。”罗家楠倾心传授师弟自己为数不多的泡妞经验。论追女孩子,他跟唐喆学不是一个段位的,可人家唐喆学不用追是事实,反正就他知道的都是女孩倒追唐喆学。
欧健默幽幽叹了口气:“大师兄……你知道的,我嘴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