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朝邶
蒋夙仰头,“你害怕了吗?”
“没有。”宋袭说,“我就是想缓缓。”
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尸体,精神难免受到刺激,而现场没有别的外物能借给他缓解这种冲击。宋袭看了眼傻愣着的李钟,心说,我总不能抱着他玩摸头杀吧。
李钟虽然是经历过事情的老人,却没见过这种阵仗。
沉默的气氛在两人间铺开,唯有蒋夙的声音响起,“桥洞里还有别的东西。”
宋袭打了个颤,再次朝桥洞里看去,有一群银色的鱼围住了胖子的尸体,将他拖到了水下。
李钟:“我们走吧。”
李钟伸手碰了碰宋袭,低声说:“那是食人鱼,个头那么大,不知道吃了多少东西才养成今天这样。”
“是为了消灭尸体?”宋袭像是自问自答,说完往右边走去。
那地方栽着一排排斑竹,他看了眼站在不远处,一直盯着他们的镇民,问:“这竹子我能掰一根吗?”
镇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说话,大概是竹子的主人并不在其中。
宋袭从兜里掏出一点钱递过去,“算我买的。”说完,他手腕用力,折断了一根还算长的竹竿。
他拉着李钟的手,“拽紧了,别把我掉下去了。”
意识到青年要做什么,李钟下意识想阻止,青年的身体已经开始前倾,他连忙一手抓住岸边树枝,双脚分开,死死踩住地面。
宋袭尽可能的往前方探去,手中的竹竿被控制着伸进桥洞,挑起一只死猫。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尸体了,内脏和血肉被掏空,只剩连着脑袋的皮。
丢掉那张皮,又伸向那只死兔子。
同样如此。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些食人鱼就是用来消灭“垃圾”的,以免堵塞河道。也从侧面说明河道中的尸体不能流出小镇,污染别处的环境。
可死掉的大白猫和胖子的血又去哪里了呢,河道中的这些身体,会不会也像前两者一样,都被放过血?
他抬头看了眼被云层遮住的太阳,实在不明白,死亡和太阳会有什么关系。
宋袭百思不得其解,一直拉着他的李钟支持不住了,“兄弟,你看完了吗?看完了我就把胳膊收回来了。”
紧跟着,李钟又说了一句:“你赶紧的,我快不行了。”
看了眼绿色的河水,想起下方涌动的危险,宋袭后背泛起一层冷汗,忙说:“看完了看完了。”
李钟费劲儿的把人拉回去,一头躺倒在草坪上。
宋袭甩了甩被捏痛的手,一颗小小的脑袋凑过来,小嘴在他手上吹了一下。凉风似乎真的能带走疼痛,他笑着揉了把蒋夙的脑袋:“一下哪够啊,再多吹几下就真的不疼了。”
李钟瞥了眼青年的手,“你皮肤也太嫩了,这么抓几下就留下这么深的红印子。”
宋袭有什么办法,天生的。
蒋夙没继续乖乖的吹,他的手指挤入青年的掌心,弯曲过来,试图盖住分布在手背的指痕。可惜他的手指太小,太短,只能盖住很小的一部分。
宋袭捏着小孩儿的手晃了一下,对李钟说:“走吧。”
李钟拍拍身上的草屑站起来,跟着青年回到了用餐的特色饭馆。
其余人已经开始用餐,精神状态都不太好。见两人回来,张秋林第一个冲上去,“你们去哪儿了?刚刚向导来点人数,发现你们不在后很生气。”
宋袭说他们在河道里发现了更多的尸体,有人的,也有动物的。
饭桌上死寂几秒后,大家纷纷放下碗筷,没了胃口。
宋袭恰恰相反,这才第二天,剩下还有整整五天,他必须吃好睡好,用好的身体应对明天。
蒋夙还是一如既往地挑食,宋袭在这点上不打算惯他,一筷子米饭一筷子蔬菜,必须吃,不吃筷子就僵持在小孩嘴边,打死也不挪开。
见小孩跟自己较劲,宋袭严肃道:“不吃你永远都是小矮子。”
蒋夙斜扫他一眼,莫名其妙的轻笑一声。
宋袭:“……”
好在,小孩最后还是妥协了。他张嘴含住夹到嘴边的饭菜,慢条斯理的咀嚼,看着就像是某种大型的猫科动物正在进食,不疾不徐,却带着几分攻击性。
将嘴里的饭菜彻底咽下去,蒋夙盯着青年的眼睛说:“我不会永远当个小矮子。”
宋袭觉得好可爱,忍住试图去摸头的手,假装自己是个严肃的家长,冷着脸继续喂食。
饭桌上的其余人静默的看着这一幕,羡慕又嫉妒,想像两人一样你一口我一口的大口吃喝,可实在没胃口,只要一想到成堆的尸体挤在河道尽头,心里就忍不住恶心。
李钟灌了一肚子的白开水,勉强硬塞了碗米饭下去,他看了眼黑着脸坐在角落里的向导。
向导也在看他,脸色漆黑,他走过来:“在来这里之前,我们严肃的沟通过,到了镇上一切听我指挥,你为什么不按照事先说好的行事。”
李钟赔笑,不停地道歉。
向导勉为其难的接受道歉,又义正言辞的警告不能再擅自行动。
下午的行程安排比较松散,回韩家小院午休后,就去隔壁的白家画馆参观。
大家没有异议,老老实实地跟着向导离开饭店。刚出门,饭馆的老板手里拿着一摞白色面具追出来,“你们东西落下了。”
胖子死了,他留下的东西也成了不祥之物,面具是大家默契之下,决定不带回住宿点的,谁知道老板还给送回来。
老板把面具重新发给所有人,因为死了一个人,面具就多了一个。
他问:“多的一个你们谁要?”
李钟看了一圈,主动接过来递给向导:“你拿着吧,我们都有了。”
向导推开李钟的手说:“我们不能收游客的东西,这是规矩。”
不能丢,又没有人要,李钟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最后是蒋夙伸手,“我要。”
大家纷纷朝小孩投去佩服的目光,很快就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宋袭把蒋夙抱起来,看着他拿着两只面具的手,问:“喜欢?”
蒋夙没吭声,将两个面具扣在一起,戴在了脸上。眼珠子在面具后转动,从外面看的话,只能看到两个漆黑的小点。
宋袭跟他对视了不到半秒就败下阵来,小孩子的眼神本就情绪很淡,如今隔着面具更显锐利。
饭馆距离韩家小院不算很远,走了二十分钟就到了。
大家各自回到房间,没了任何交流的机会。宋袭关了门,闭上眼倒头就睡,听见动静,他睁眼看见蒋夙把面具摘了下来,正往床上爬。
白森森的面具给人的观感很差,宋袭坐起来把面具拿走,在屋子里四处看了一圈,在门上发现了两个钉子。
他用手碰了碰铁钉,疑惑的想,这钉子是一直都在这儿吗?
或许是它们的存在感太小,宋袭没能从记忆中找出有效的信息,顺手把两个面具挂了上去。
回到床上,小孩儿已经躺进被窝。有了昨晚厚脸皮钻被窝的经验,宋袭驾轻就熟地掀开蒋夙的被子,将人搂在怀里。
感觉到小孩挣扎,他可怜巴巴的说了一声:“好累,让我靠一会儿吧,就一小会儿。”
蒋夙又挣扎几下,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听见耳后传来的细微鼾声,他皱了下眉,放弃抵抗。
午睡时间是一个小时,可宋袭在时间过半的时候就醒了。
这半小时他睡得并不踏实,总感觉背后有东西盯着自己,这种感觉一直缠绕在梦中,让他意识涣散仍不忘害怕和警惕。
在睡意中挣扎醒来,他第一时间看向背后。
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收回视线时,目光正巧扫过进出屋子的木门。面具安静挂在那里,纸张柔和的白色呈现出与之前不同的僵白。
宋袭揉了下眼睛,松开蒋夙翻身下床,快步走到门口。
眼看着快到门口时,他停了下来,浑身僵硬地盯着自己的面具。周遭的空气微凉,拍打在身上迅速激出了浅浅的一层鸡皮疙瘩。
宋袭把手伸过去,按住了面具。
木门是深褐色的,因为光线问题,面具眼睛位置的空洞该是黑色才对。可就在刚才,他分明看见面具后面有一双白色的眼睛在冷冷的盯着他。
宋袭吸了口气,快速将面具掀开,下面是光洁干净的门板。
床上,蒋夙翻了个身,他揉了揉眼睛,半张脸埋在被子里,“怎么了?”
小孩儿被吵醒后,脾气似乎不太好,沙哑的声音中带着几丝冷感。
宋袭回到床上,把人按回去躺好,有节奏的拍打着他的后背说:“没什么,再睡会儿吧。”
接下来的半小时,他始终睡不着。
被窥视的感觉随着时间推移,在慢慢加深,起初只是隔得很远,到了后来,宋袭感觉那双无形的视线似乎就黏在自己背上。
午睡时间一结束,他忍无可忍的起身,将两个面具一起从门上取下来,准备拿去丢掉,却撞见坐在外面的向导。
看他那架势,像是守着他们在睡午觉。
见青年拿着面具站在门口,他放下手里的茶杯,“时间到一个小时了吗?”他抬腕看了眼时间,“我去叫其他人起床。”
宋袭没理他,径直往外走,在院子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垃圾桶。
仔细一回想,不只是韩家小院,他们上午在外游览那么久,似乎在别的地方也没见过垃圾桶。
看着手里诡异的面具,宋袭的心里窜出股凉意,难道就丢不到了吗?
“小伙子,你站在这里做什么,需要帮忙吗?”略显苍老的声音自右手方传来。
宋袭转头看过去,向导父母的那间房不知何时打开了门。向导母亲扶着门框站在那里,浑浊的眼睛看向他的手。
“没做什么。”宋袭思忖了下,还是决定问一问,“阿姨,您知道垃圾桶在哪吗?”
向导母亲的目光留在面具上,“我们这里没有垃圾桶。”
宋袭看着她的脸,又垂眸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东西,挥了挥手里的东西,“那这些面具怎么办,我想把它们扔了。”
向导母亲的眼里有了剧烈波动,她用力地攥紧拳头,“不能扔,这个不能扔!”触及到青年的眼神,她快速镇定,闭着眼睛说,“面具是我们林南镇向神明祈福用的重要物品,请回来后必须挂在门上。”
宋袭:“所以门上的钉子是你们钉的。”
向导母亲答非所问,呆怔道:“面具请回来后必须挂在门上,你现在就把它们挂回去!”
她的情绪非常激动,声音近乎尖利,把向导和其他人都吸引过来了。
李钟看着两人对峙的情景,有些莫名,走到宋袭旁边低声问,“怎么了?”
宋袭看着安静望着自己的向导,半分钟后,他摆了摆手,率先结束了这场小小的争执。
李钟一路跟着他走回屋里,“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