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瓜黄
清晨,池青毫不容易才睡着,睡着之前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当初就不该踏进那家诊所。
过了会儿,浮现出第二个念头:其实谋杀也不是不行。
……
池青睁开眼对着天花板缓了会儿,又缓缓闭上。
然而他眼睛刚闭上没多久,听到客厅里隐隐传来声音。
昨天晚上两个人没顾得上客厅里开着的电视,电视机开了一整晚,音量并不响,但是这个时间太安静,导致那一点声音被放大。
昏暗的客厅里,猫湛蓝的、发光的眼睛和电视机发出的光极为相似,电视上新闻台正在报道沈星河一案,沈星河的照片被打了一半马赛克放出来,甚至还引出了网恋需谨慎的内容观点。
小星星蹲在地毯上,似乎也在学着人类的模样看电视,它听到“沈星河”三个字的时候,可能是因为里面也有个“星”字,它直直地看着电视上那张照片,然后很轻地“喵”了一声。
池青面无表情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之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解临翻了个身想伸手去搂人,结果摸了个空,赤着脚起身走到卧室门口:“怎么起来了,不再睡会儿?”
池青现在不是很想理他。
解临很有自知之明地问:“喝水?我去给你拿。”
池青捧着水杯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解临很主动地去厨房系上围裙看看冰箱里有没有什么食材,打算做个早饭。
新闻放的资料很齐全,从学生证到案件相关照片,把几张照片叠在一起,池青全程看得连眼皮都没掀,直到主持人说完一段内容,演讲稿往下进行,讲到车行那一部分,主持人道:“警方在车行找到沈某的犯罪证据……”
屏幕上放了一张海报照片,海报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字,并且能一眼看出来这字写得还很好看。
新闻播到这里,池青才总算动了动。
他抬眼,去看那张海报。
并且一看就是很久。
解临:“三明治吃吗,你家冰箱里没别的了……”解临说到这里又问,“看什么呢。”
他们先前都没见过这张海报。
首先因为分工不同,车行由其他组进行搜证,其次沈星河已经投案认罪,也就没有那个闲工夫再去关注车行里搜出来的东西。
池青和解临的视线同时落在那张“海报”上,不是因为海报上密密麻麻的字,也不是因为感慨沈星河心机缜密,而是因为他们在海报上看到了很多印刷上去的十字架暗纹。
“这个十字架是不是有点眼熟……”
解临说完这句话之后没多久,池青想起来了:“猫。”
池青说的是杀猫案。
他和那个小孩在审讯室门口擦肩而过。
池青自认自己不会记错:“那小孩脖子上是不是挂了条十字架项链。”
“说起来,那个姓周的中介在受审的时候,曾拒绝进13号房。”
13。
这个数字在基督教里代表坏运,背叛和出卖。
是一种忌讳。
十字架这个元素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宗教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是池青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事有点过于巧合了。
与此同时,沈星河依旧坐在关押室里,他似乎很喜欢那片偶尔会透进来几缕光线的窗棂。一大早,季鸣锐推开门,拎着钥匙要给他换个地方:“行了,走吧,这边都结束了。”
沈星河却忽然反问:“结束了吗?”
季鸣锐没反应过来,以为他就是在顺着自己刚才的话:“是啊,你难道还有什么没交代的吗。”
沈星河眼神冷清又悠长地穿透过他,不发一声。
季鸣锐心说这位学霸杀手也是够奇怪的。
他正领着沈星河往外走,就接到一通电话,电话那头是他好兄弟的声音,只不过那声音现在听起来有点哑:“沈星河的宗教信仰问过了吗。”
季鸣锐抓着手机,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沈星河:“宗教?”
池青:“他信基督的吧。”
季鸣锐问沈星河:“你信教?”
沈星河说:“是,以前遇到过一个人。”
“谁?”
“不知道名字。”
“那他是干什么的?”
“神父。”沈星河轻声说。
华南市某栋教堂建筑物内。
纯白色建筑物塔尖像几根针,高耸入云。
教堂里空无一人。
只有一长排昏暗的烛光分布在红毯两边,讲桌上摊着一本书。
那本书用笔沾血红色油漆写了几行字,第一行字写着——
通过我进入无尽痛苦之城
第124章 神父
通过我进入无尽痛苦之城
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坑
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
我是神权神志神爱的结晶
在我之前未有永恒之创造
我将于天地一同长久
进入者必将断绝一切希望
——但丁《神曲.地狱篇》
少管所内。
李康正和其他青少年一起上思想品德课。
他在这群人里算是年龄最小的那一拨,哪怕身高像抽条的柳芽,仍难掩稚气。
为了印证这个离奇的猜测,解临和池青两人拿着通行证一路走进去,最后在少管所食堂和李康见了面。他身上已经看不出被抓时那种很深的郁气,只要不提到他弟弟,他就跟千千万万的同龄人一样。
这个时间不是饭点,食堂里没什么人。
泛着油光的桌面,缓慢转动带起一阵凉风的风扇在头顶盘旋。
李康坐在对面默默地看着他们。
对视间,他忽然觉得对面这两个人的瞳孔有一种奇异的压迫感,像一阵深黑色的漩涡,几乎要让他怀疑这两个人是他的“同类”,但是再一看,嘴角带着笑意的那个人眼里那抹黑色的东西消退殆尽。
男人身穿一件黑色西装外套,里面搭了一件白衬衫,衬衫扣子开了两颗,驱散外套带来的几分“正式感”,他挽起袖子,笑吟吟地问他:“在这里待得还习惯吗?”
男孩还记得是谁把自己送进来的,他沉着脸没有说话。
解临随口说:“你不用紧张,我们就是来做个回访,如果你表现好的话,可能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池青闻言挑了挑眉。
他来之前可没听季鸣锐提过这茬。
池青今天没戴手套,两只手严严实实地插在兜里。
解临不动声色地碰上池青的手背。
【我说的是“可能”,又没说“一定”。】
池青:“……”
敢情在这骗小孩呢。
李康毕竟还只是个孩子,他并不想在这里多待,问:“真的吗?”
解临:“真的。”
“你们要问什么?”
解临抬手,卡在指节处那枚银色戒指和李康脖子上挂着的东西颜色一样:“问问你脖子上这条十字架项链。”
李康显然没想到解临想问的问题是这个。
解临问:“自己买的吗?我去过你家,你家里没有任何和宗教相关的东西,你父母也不信这个。”
“……”李康低头看了眼自己脖子上那条项链,十字架泛着银色光芒,说,“别人送的。”
“谁?”
时间回溯到最初的那场雨夜,猫被开膛破肚,猩红色血液混着雨水淌了整条街,那名叫李康的男孩从便利店里偷了一把锯齿刀,他来到野猫聚集的地方,把这些野猫当成自己的弟弟泄愤。
雨水打在水泥地面上,稀释了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李康身上披着一件过大的雨衣,雨衣上沾满了血水,他的动作并不熟练,下第一刀之前手仍在抖,刀尖卡在猫的脊骨上,一时间没办法继续往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过放弃的。
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后立了一个人,一个身形高瘦的男人,男人穿着黑色雨披,雨帽尖尖地,帽檐耷拉下来,盖住了他的脸,他像个从黑暗里走出来的巫师,神秘又危险。
男人脚上的雨靴也沾着地上的血水,走路声就像雨滴砸在水洼里一样。
“小朋友,”李康听见身后有一把略带沙哑的声音说,“这样杀猫,是很费力气的。”
李康手一抖,差点被刀上的锯齿划伤:“……”
男人继续说:“你应该刺它的心脏。”
李康回忆到这里:“他说他是教会的,刚好路过,问我为什么要杀猫,只要我说出来,天主就会谅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