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之诚 第125章

作者:楚寒衣青 标签: 推理悬疑

  霍染因随意找了个借口出了火锅店,他没有穿外套,就一件随性的卫衣,虽是春天了,风也还冷,正好卷去些他脸上的燥热。

  他默不作声,倚着墙,翻着两人的聊天记录。

  指尖一点点地往上拨,拨到纪询发给他的那张浴室照片,又拨到他们曾聊过的吃宵夜那段。最后他将屏幕再滑到今晚的对话上,就这么几句话,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尤其是他那通拨过去但被掐掉的电话。

  然后,他脸上的温度终于被风卷干净了。

  他合上手机,转头回到室内,拿起挂在椅子上的衣服抖一抖,穿起来。

  谭鸣九醉眼惺忪:“霍队,吃完了吗?要走了吗?”

  “嗯。”霍染因伸手关了点火锅,“别吃了,起来干活,一起绑架案,受害者纪询。”

  觥筹交错的热闹餐桌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喝饮料的,夹食物的,刷手机的,齐刷刷的抬头,目光炯炯看向霍染因。

  火没了,白烟在冷空气中呼地散开,在一张张呆滞的面孔中,谭鸣九滑稽地“嘎”了一声。

第一一一章 鲜血染红他轻薄的嘴唇。

  一辆面包车风驰电掣地往目的地驶去。

  开车的是在聚餐里滴酒不沾的文漾漾,因为涉嫌绑架案,二支的人基本在这里,中间还夹杂了一个关心纪询的袁越。

  现在,他们全都围着小小的一方屏幕——霍染因的手机——看。

  屏幕的光,染亮了五张挨挤凑靠的脑袋,而车内没开灯,除了这一颗颗悬浮飘动的头颅之外,竟然再看不见头颅之下的身躯。

  好好的一辆车子,跟闹了鬼一样。最重要的是……他们还以见了鬼的样子看着自己,其中尤其以谭鸣九为最,又是谭鸣九!

  “霍,霍队,你,纪询……”谭鸣九跟犯了口吃病一般,断断续续,说说停停,一口气提不上来一样。

  霍染因心中颇感不自在,冷静说:“这不是纪询发来的消息。”

  真的吗?

  五个人十双眼,十盏探照灯,一同炯炯照着他,他们的眼里写满了“别骗我我不信,这就不能是纪询发给你的吗?”

  跟在医院拍X光一样。霍染因更不自在了,他顶着众人的视线,干巴巴解释:“发聊天消息过来的,应该是一个叫丝丝的妓.女。我和纪询曾在亮晶晶KTV和她相处过,从那次起,她就觉得我们是一对。”

  众人恍然大悟,谭鸣九一拍大腿:“我还以为这稀奇古怪的话是纪询给我们的暗号,虽然说事急从权吧,但这也太不讲究了,坏了霍队的清誉可怎么办!”

  “所以,”谭鸣九终于理顺了,“她觉得队长和纪询是一对儿,来套路队长,而队长英明神武,看穿了她的套路套路她——”

  “……不会坏。”霍染因木着脸,认了功劳,“我在第二层,别唠叨,赶紧救人。”

  霍染因强硬的切断话题,赶紧伸手,想要回自己的手机,但迟了一步,谭鸣九顺手上滑,一下滑到了那张浴室照片。

  谭鸣九愣住了。

  刚刚活络的气氛,又缓缓凝结。

  “这张照片……”半晌,谭鸣九犹犹豫豫,“是伏笔吗?”

  “……”霍染因冷道,“是无聊。”

  车内的讨论丝毫没有影响面包车在道路上风驰电掣,文漾漾平日看起来娇娇小小,斯斯文文,但开起车来简直不要命,横冲直撞到一个小时的路程半个小时多一点就跑完。

  等众人到了目的地,霍染因先下车。

  抓捕方式很简单,他孤身前往指定地点,将埋伏的人引诱出来,藏在附近的同事同时冲出,反将埋伏的人包了饺子!

  计划很简单,往往简单直接的计划,就是最有效的计划。

  但到达现场之后,还是出了些意外。

  霍染因站在一个新开发的楼盘里,左右是一望能望尽的低矮灌丛中,四下静杳无声,连虫鸣鸟叫都不见。

  这里除了他和他的同事外,没有更多的人。

  *

  毛坯房中,黄毛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抱着手机开始打游戏,但似乎今晚水逆,连打连输,输到第五盘的时候,黄毛终于控制不住心中怒火,重重将手机摔到地上,屏幕霎时爬出蛛网般的龟裂。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困兽似地转了两圈,突然将目光转向纪询,命令毛坯房里剩下的最后一个人:“另外一个警察来不来和你砍不砍他没什么关系,去,把人的手给剁了!”

  “……”自从嘴炮成功后就一直安静如鸡,只盼着时间能够快点溜走的纪询,此时也是无语了。

  半小时都安安稳稳过了,临到霍染因马上要赶到现场的时候,黄毛智商突然上线,可见游戏使人狂怒,狂怒使神经颤动,颤动使思维敏捷……

  他有的没的想了一通,将目光落在提着室内的最后一个绑架犯身上。

  在厕所里绑他,总共四个人,为了出去堵霍染因,领头的点了两个人,出去了,只剩下最后这个人拿着刀,和丝丝一起守在这里。

  丝丝刚才已经超水平发挥,现在估计指望不上了。

  纪询的注意力集中在拿着刀的人身上。

  这个人和走掉的三个人有点不一样。纪询暗暗地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听见了黄毛命令,犹豫一番后,选择朝他走来的男人。

  这个男人中等身材,四十余岁,高高瘦瘦,脸色很黄。

  提着刀的模样……很外行,很不干脆。

  如果说其余三个人是专业打手,那面前这个,就是刚刚入行的业余打手,也可以说,走掉的其余三人是一国的,这个,是单独一国的。

  “你叫什么?”纪询忽然开口,闲聊一般问。

  提着西瓜刀走过来的男人愣了一下:“我叫什么和你没关系……”

  “把刀挪挪,不要对着我的眼睛。”纪询眯着眼。

  “那么怕刀子,那我把你戳瞎了就不怕了。”提刀男嗤笑,但狠话虽然如此,他仍站到了纪询身侧高高举起刀,这是一个侧面斩断手臂的发力姿势。

  可能是第一次,他举刀的手有些抖。

  纪询这条砧板上本该发抖的鱼肉倒是一点也不慌:“看来你也知道你们把我抓住是靠这种特殊致命弱点,但就这还得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四个齐上。你那三个哥们因为那个小姑娘荒谬的主意,就去大马路上埋伏一个身心健康没有残缺还配枪的刑警队长。”

  纪询一声哂笑。

  “可能成功吗?”

  提刀男又愣了愣,有点犹豫,目光朝丝丝和黄毛偏斜了下。

  丝丝背对黄毛,拼命朝他打眼色,那眼色当然不是催促他赶紧动手。

  黄毛则厉声对他说:“别听他说话,赶紧动手,他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

  “他就一个隔着网线无能狂怒的傻叉。”纪询淡定自若,“理他干什么,我们继续说,那三个人既然不能稳扎稳打的把刑警队长给抓住,那为什么也听这么不靠谱的建议出门呢?你觉得他们和你是一样傻吗?他们出了门,又没人监视着,干什么非要搏命抓警察,溜之大吉不好吗?至于你,这个被他们留下来的人,被老板看着,被老板逼着,意志一个不坚定,对我下手了,那大好特好啊——”

  “你一个人犯了事,被警察抓了,进监狱了,他们三个在外头,拿了老板的钱,还少了个人分账——我猜黄毛打钱应该是打给你们老大没直接打给你,你用自己的监狱成全他人的天堂,果然有舍己为人的高尚情操——你以后就是在监狱里默默哭泣到天明的命了,搞不好这种命都没有,万一我流血死了,你也呜呼哀哉,被法律枪毙。”

  提刀客脸都木了,木了半天,他突然说:“不要玩这种攻心计,你以为我没有看过法条吗?我断你一条胳膊,你后面死了,我也不是故意杀人,你是失血而死,不是被我杀死,我最多算是致人重伤,判个十年而已,死不了。”

  砍人业务不怎么娴熟,法条背得倒挺熟。纪询微微一怔。现在绑匪都要求有这种高素质了吗?果然知法才好犯法?

  “都说了把他的嘴堵住!”网络的另一头,黄毛听得不耐烦,气到又砸了手机,“再说警察找来有这么容易吗?”

  纪询的注意力偏转了,他朝大荧幕上看了一眼,以他眼光来看,那只手机估计要报废了。但他没有放过黄毛,报仇要趁早,毕竟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警察找来怎么不容易了?”纪询撇撇嘴,都不屑指出他们的纰漏,实在漏洞太多,像个筛子,“这里就你一家拉窗帘还通电还开灯还投影仪还说话吧?别说警察了,是个人都知道不对劲啊。”

  “这种人。”纪询拿下巴,点了点黄毛,下结论,“纨绔子弟,肯定是家里有钱但自己没有赚钱能力。我被抓了,被砍了,我知道他的长相,知道他最近刚逃出海关;我和警察关系好,我会不让警察沿着这些线索,一路查到他家里,找个办法把家里财产给冻结了监视了——然后他就没钱了。没钱了,人又在国外,他怎么给你们打钱,怎么找你们麻烦?他都自身难保了!”

  “……”提刀客。

  “不过他有句话倒是说对了。”纪询又说,“现在老板是谁不一定。我就在你面前,我可以现场给你打钱,对吧?待会警察冲进来了,我还能为你美言两句,让你不受那么重的处罚或者干脆就不用被处罚。”

  纪询说累了。

  他真是说得口干舌燥,决定就此打住。要是还不成,那就是命,算了,懒得折腾。他最后鼓励提刀客:

  “好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加油。”

  提刀客彻底混乱了,他手里提着西瓜刀,西瓜刀跟被透明胶固定在半空中一样挥不下去,他先看着纪询,纪询老神在在回望他;他接着看向丝丝,丝丝已经不止使眼色了,还在小幅度的摇头;他最后朝黄毛看去,黄毛瞪着双眼睛回看他。

  提刀客踟蹰半天,对黄毛说:“老板,要不然你先把钱打到我的账户,我们一手钱,一手胳膊……”

  他自觉条件合情合理,可黄毛瞬间变了脸色,冲他喊出声惊天动地的“傻逼”后,愤而切断了视频。

  丝丝:“……”

  提刀客:“……”

  望着黑下去的大荧幕,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丝丝赶紧说:“好了好了,别闹了,赶紧把人放了——纪警官——”想想不合适,又说,“纪先生——”好像还是生疏了,丝丝咬着红唇,楚楚可怜看着纪询,“纪哥哥?”

  纪询打个寒颤,提醒:“纪老师。”

  “纪老师,原来你是老师啊,”丝丝松了一大口气,打蛇随棍上,“老师好,老师妙,老师教书育人,老师对着知错能改的学生,不会赶尽杀绝吧……?”

  “反正没什么事,不和你计较了。”纪询说。

  “那我的钱。”提刀客瓮声瓮气。

  “……把我手解开,我给你手机转账。”纪询无语。

  提刀客这才走到纪询身后,提着纪询的双手,准备对上边的绳子下手。

  那把刀太长了,杵在身后,像是要自后边给他来个透心凉,或者自后边把他的双手给斩了,纪询有点不放心,额外叮嘱一声:“小心点,不要切到我的手。”

  “老板放心。”提刀客转进如风,如今已经对纪询俯首帖耳了,“我一定小心,绝不会失手伤到老板……”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个刹那,只听一声巨响,毛坯房闭合的门被重重撞开,烟尘四扬,原本只剩三个人屋子霎时冲进了整批荷枪实弹的警察,冲在最前的霍染因眼前一晃,看见绑匪提着刀站在纪询身后。

  千钧一发,他抬枪,开火。

  炫目的火光自黝黑枪口射出的刹那,他听见纪询急促的喊声——

  “别开枪!”

  “砰!”

  枪响掩去其余杂音,所有人的视网膜中,也只留下那抹生在枪口上的红蓝火苗。子弹、枪声,以如此霸道的姿态碾压其余一切,最初的怒吼之后,余下的寂静便是不出声的叹息。

  在丝丝姗姗来迟的惊叫声中,纪询幽幽叹了口气:

  “背后的人被我策反……啊,应该说被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迷途知返……”

  淅淅沥沥的流水声,自背后传来。

  纪询一阵沉默,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脸上的嫌弃:

  “赶紧来个人,把我从这个脏地方给挪开!后面的也别尿了,开枪的那个警官心理素质过硬,最后一刻抬了枪口,没打到你,你还好胳膊好腿,全须全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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