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易容术九
程锦道:“我和思觅去和他聊聊。”
夏立诚点头。
程锦又问:“方岩的监控查得怎样了?”
“还在查。”
程锦便看向特案组其他人:“那你们继续查监控吧。”
“哦。”大家很失望,本来还想去看审讯,现在不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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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审讯老彭时一样,程锦和杨思觅仍旧带了一个纸箱进入审讯室。
在彭华对面坐下,程锦看向对方,彭华有些胖,但距离李剑海那个胖度还有较遥远的距离,他脸色不太好,应该是昨天在拘留室里没睡好。
程锦的视线下移,看向他的手,今天他没带手套,手指蜷起,看不到手上的伤口还在不在。
——之间去吃烧烤那次,彭华左手是戴了手套的,当时韩彬说他手上有伤。
现在想来应该是去贺明正家里偷雷管时弄伤的。
程锦问:“你父亲欠下巨额赌债的事你是知道的,对吧?”
彭华闷声道:“知道。”
杨思觅开口:“你爹挺不像话的。他不但输掉了存款,还输掉了你家房子是不是?”
彭华:“差不多,他欠人家钱,人家就盯上我们家那房子了,但我们不能没有住的地方,他就想把房子过户到我名下,我觉得放我名下也不靠谱,最后就放到了我媳妇名下。”
杨思觅:“所以你们是因为你爸被迫离婚的。”
“可不是,人家是坑爹,我是被爹坑。”彭华自嘲道。
程锦听出来了,杨思觅和彭华聊天时故意带上了感情色彩,应该是想引出对方的情绪。人只要一激动,就容易露破绽,热血冲头后,生死都能置之度外。
杨思觅道:“跟我们说说他痴迷于养生的事。”
“就是人老了怕死,网上说什么他都信,疯狂购买保健品也就算了,还买了几十万的虎骨虎鞭,人家老虎是保护动物,谁敢卖真正的虎骨虎鞭?但你跟他怎么解释他都不听,还说钱是他赚的,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说我管不着他。”彭华怨气高涨,“结果呢,给吃出肝病来了,还得花钱治病!”
“你有没有想过和他断绝关系?”杨思觅问。
“想过,但有什么用?血亲断不了的。”彭华的怒气被悲哀侵蚀了一部分。
“也就是说,虽然你怨他恨他,也想过不管他,但没办法真的完全不管他,对吗?”
“……对。”彭华眼底湿润,他眨了眨眼,没能把泪水眨去,反而让眼球裹上了一层晶亮的水膜。
“你最恨的他其实不是他输了多少钱,而是他完全不在意你,是吗?”
“……是。”彭华眼中的水位瞬间高涨,脸也皱了起来,他哭了。
“其实他是在意你的,甚至可以说,非常在意你——”
彭华边哭边不解地望向杨思觅,眼中流露出了“我不信”这种讯息。
“他认罪了,他说斗狗场是他炸掉的。”杨思觅和彭华对视,一字一字地说,“你知道,这是死刑。”
彭华维持着涕泗横流的模样呆愣住了。
“对吧,他真的非常在意你,或者说,非常爱你。”杨思觅单手把地上的纸箱提起来,把箱内物品倒到桌面上,程锦伸手护了一下,以免证物弹跳到地上,或者砸到人身上。
三件证物:一个完好的自制桌底吊篮,一片扭曲的铁丝网,一个老旧的铁制玩具。
“他愿意为你去死。你呢?你对你的老父亲还有一点点感情吗?”杨思觅问。
“我,我……”彭华的眼泪汹涌流出,他边痛哭边断断续续地说,“是,是我做的!不是他!呜呜呜,不是他……”
审讯室外,观看审讯的夏立诚等人全在用纸巾擦眼泪擤鼻涕。
夏立诚心道,杨思觅这人有毒啊,居然把审讯室内外的人都给审哭了,他们局要也有这样一个人才……
程锦脖子上的牙印突然浮现在他眼前,那应该是杨思觅咬的吧?程锦也就和杨思觅很亲近,和其他同事都会保持距离。
还是算了。
他们局里养不了杨思觅这种牙尖嘴利的人。
另一边的办公室中,查监控的工作也有了进展。
小安、游铎等人尽力把方岩可能去过的范围缩到了最小。
但还是不够小,照那面积,就算是平地,让昌州所有的警力都出动去搜查恐怕都得搜上个十几二十天,何况很多地方并非平地,而是河流或者山地,总之,这么大面积的搜查无法进行。
“监控只能做个这个地步了,得再想想别的办法。”游铎道。
“嗯。”小安单手捧脸,另一只手移动鼠标刷网页,“他是昌州本地人,干的还是到处救小猫小狗的活,他肯定知道很多偏僻的地方——”她突然住口。
游铎看向她,只见她放下捧着脸的手,坐直了盯着电脑屏幕,似乎上面有什么非常吸引她的东西。
“我觉得我找到办法了!”小安兴奋地道。
审讯室中。
程锦接过审讯的接力棒,待彭华情绪基本稳定后,道:“那我们从头说起吧,你是什么时候动了杀死吴君雄的心思的?”
此时,彭华脸上的激动消退了,只剩下了痛苦与悲哀。
“有一次我爸去斗狗场给他们烤烧烤,我过去帮忙,吴总高高在上地叫我们给他烤这个烤那个,就像是我们是他的仆人是他的奴隶……
“不过那时我只是气愤之下咒他去死,没有真的想要动手。后来又有一次,吴总说我家所有财产包括房子都属于他,我爸也相当于卖身给了他,我当时真的特别想杀死他,差一点点我就冲上去了。
“后来我爸被查出了肝病,他那些保健品就是以前听信了吴总的忽悠后跟他公司买的,我当时就觉得吴总是我们家的死敌,只要他活着他就不会放过我们家。
“正好我接我爸回家时,路过了他老朋友那儿,他老朋友在矿山工作,负责看守仓库,仓库里有很多炸药,我一时冲动就偷了一箱。我爸以前在生产雷管的工厂工作过,所以我对炸药雷管这些东西比较熟悉,知道它们是杀人利器。
“其实偷完我就后悔了,想着什么时候找机会处理掉。但吴总阴魂不散又跑来找茬,他说要告我们非法转移财产,我都被他害得离婚了……他是想让我们一家活不下去,所以我一定得杀了他。”
程锦伸手碰了下放置在桌面上的自制桌底吊篮,问:“这是你自己做的?”
“是。”
“你是怎么想到用吊篮把炸弹挂到桌面下这种办法的?”
彭华平静地道:“决定杀死吴总后,我就开始琢磨杀死他的办法,我不想抱着炸弹和他同归于尽,所以要选择摇控爆炸的模式。
“我去过斗狗场,知道把炸弹藏在哪里最合适,剩下的就是怎么藏了,我在网上搜索怎么把很重的东西粘在桌面下方,最终找到了用吊篮装着这个办法。
“网上卖的相关产品都很脆弱,装不了重的东西,我就自己用铁条铁丝焊了一个,第一个做小了,就自己用了,没想到会被你们找到,你们太厉害了。”
程锦心道,其实并不厉害,只是他不想放过可疑之处,想要弄明白那片铁丝网到底是什么东西,再加上一点好运气,这才最终弄清楚了它和吊篮之间的联系。
“这篮子是你焊的,不是你爸做的?”
“不是,是我一个人做的。不信你们可以让我和他现场制作这种篮子,保证他做不出来。”
“说说雷管的事吧。”程锦拿起那个陈旧生锈的铁制玩具,“这是贺明正家里的东西,但上面有你的血,是你去偷雷管时弄到上面的吧?”
“是的。我小时候玩过这个玩具,和小英一起玩的,小英是贺叔的女儿,她很早就去逝了,我看到这个玩具时忍不住摸了一下,我用的劲太大了,划破手套还划伤了手,我当时觉得这可能是小英在劝我回头是岸,但我没有收手……”彭华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你手上的伤现在好了吗?”程锦问。
“好了。”彭华摊开左手手掌,食指接近指尖的地方有一道长约一厘米的还未消失的细痕。
“贺明正家的狗被偷是怎么回事?”
“我雇人偷的。”彭华道,“我在斗狗场那边见过那个人,知道他经常把偷来狗卖给斗狗场,我就搞来他的电话号码,用匿名电话联络他,雇他去偷贺叔家的狗,因为有狗在院子里我就进不去贺叔家,拿不到雷管。”
“你们那一片,只有贺明正家有雷管吗?”程锦有点好奇这个事,想知道是不是在化工厂工作的人中只有贺明正一人收藏了雷管,如果是,那没得说,如果不是,那彭华为什么偏要逮着贺明正偷呢?
“不是,但只有贺叔家里人最少,其他人家里人很多,很难不被发现。”
原来是这样。
“所以,是你雇人去偷的狗,而不是像你爸说的那样——是他雇的人?”
彭华苦笑,笑容中既有悲哀也有温情。“不是他,是我雇的,我花了六百块,在对方干完活后,我把钱放在了路边的绿化带中。这些细节我爸肯定是不知道的。”
“六百块?你爸说是五百。”
“所以说不是他雇的人。”彭华想了想,“应该是他听到我和那个偷狗贼打电话讨价还价,听到我还价五百,但其实最终成交价是六百。你们去问那个偷狗贼就知道了。我爸不知道我是想雇人去偷狗,他以为我是想买什么东西,还问我要买什么,我当时没理他。”
“制作好炸弹后,你是怎么把它放进斗狗场那个仓库中的?”
“我事先把炸弹藏在烧烤车上,然后在晚上那边结束后,我过去接我爸——他老了又病了骑车不安全,当时大家都走了,仓库里只剩我爸一个人,然后我趁他去方便时把炸弹安放到了桌子下面,那个桌子盖着很长的桌布,炸弹又是贴着桌面放的,一般来说,只要不把桌布完全掀掉,就不会有人发现桌子下面有炸弹。”
彭华隐隐有些自得,似乎是觉得自己这活干得很漂亮。
程锦心中皱眉,想要教训他,但考虑审讯还在进行中,为了不影响对方情绪,让审讯继续顺利进行,他按捺住了自己的冲动。
“你是怎么确定吴君雄周日晚上在斗狗场的?万一他那天有事没去呢?”
彭华:“我打电话问了大东——那个守门的年轻人,我和他关系不错,他脑子简单,不会对我起疑。”
……大东的确是个容易被利用的人。程锦又问:“你为什么要打开仓库的窗户?”
彭华看向他,慢慢地道:“窗户无关紧要吧?”
“我想弄清楚所有细节。”
“你们也太谨慎了。”彭华道,“我爸是不是说是他打开了窗户?”
杨思觅抬眼看向他。
程锦避而不答:“现在我们不谈你爸。我问你,是不是你打开的窗户?”
彭华看了看他,露出了一点略显僵硬的神色:“没想到你们真的会注意到窗户。打开窗户,是我灵光一闪的想法,我想让你们以为不是最后一个走的人放的炸弹,而是晚上有人偷偷潜进了仓库中。你们是这样想的吗?”
审讯室外,夏立诚气红了脸:“猖狂!”他是中了计的人之一。
审讯室中,杨思觅眼珠一转,看向程锦。
程锦道:“你把窗户拉得太开了,显得很刻意。只留一条不易察觉的缝会自然很多。”
彭华露出有些略显夸张的无奈表情:“但那样你们就不会注意到窗户打开过了啊。”
——或者说,看守仓库的人就不会注意到这个事,然后就没法把这个讯息传达给警方。
程锦淡淡地道:“你小看了我们。”
“……”彭华愣了下,然后自嘲地点头,可不是么,他已经被抓了啊。
“你恨吴君雄我能理解,但为什么要炸死那么多无辜的人?”
“他们都是无药可救的赌徒。”
“不一定,有些人只是去看热闹的,他们没有赌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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