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尾松
沈睿直入话题，“关女士，我是沈睿，我现在有个问题想要问你，李世茂房间里的平板是你的？昨天李世茂出事之前，是你在看电视剧，还是他在看？你如实和我说清楚，我现在在电话录音，如果让我查到你一句谎言，你这就是妨碍办案，我们有权以此逮捕你。”
一连串问题如炮仗一样直冲关春的大脑，她愣了下，不明白沈睿为何问这问题，有些试探又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警官怎么了？我，我家里是有一个平板电脑，我平时都用它看电视剧。昨天世茂没通知我，忽然就过来别墅时，我是在看着电视剧，那片好像是叫做《大地回春》，他也跟着我坐下来看了会儿，然后我看到里头的女主角觉得她就是一个负担，李世茂不知道是那根神经被我点着了活，一下子就炸起来骂我是个累赘，我一气之下就和他吵架跑出去，我跑出去的时候，似乎看到他还在看……”
许笑歌静静地地看着沈睿的表情越发严峻。
沈睿那通电话是在外放，周元听得一清二楚，本来不明白沈睿给关春打电话的原因，但听了关春的话，脑袋也瞬间清明了。有时候他觉得沈睿只是在扮演一个顶天立地的顶梁柱的角色，可他也忽略了，他是一个经验老道的刑警，他们破案的方式或许不同，但总归都是为了追寻同一个结果。
沈睿看向周元，周元朝他点点头。沈睿大手一抓，又抓着许笑歌的衣服扯过来，“小子，这平板能放u盘吗？”
“能。”许笑歌呆呆地点点头，接过沈睿从天星物业管理李雄哪儿拷贝过来的监控录像，三人就坐在李世茂上吊的那个位置，重新认真地看起来。
车，豪车，面包车，机车……还有工程车，从白天加速看到接到报警电话，警车到来的过程中，都没看到想要的车辆出现在屏幕里，沈睿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
视频继续往下播放，沈睿在视频里看到了自己载着周元出现在别墅的画面，时间再往下推移，就在他们离开别墅时，有一辆写着电力维修的小卡车朝着天星区开进去。
“李世茂的尸体都运走了，我们要等的车才在视频里出现？”沈睿瞪眼有些疑惑，许笑歌在周元的吩咐下，继续以加速播放视频，在夜里十一点时，电力维修工程车才开出去。
周元立刻说道：“暂停。许笑歌，这里设备有点简陋，你能看清楚开出去的电力维修车的车牌吗？”
“我试试。”许笑歌身上有各种不同软件的软盘，他本身就是一个行走的软件库，从口袋里挑出了一个蓝色的软盘用数据线插入到平板里，利用软盘里的微缩和放大软件，将车牌放大。
周元盯着车牌看了眼，又吩咐许笑歌：“把视频再倒回去，看我们离开时，开进来的那辆车的车牌。”
“你怀疑在今天之前里头有一辆电力工程车在？”沈睿挑眉问道。
就在他问这话的时候，许笑歌已经将视频给暂停下来，放大了周元要看到的那辆车的车牌号，他瞪大双眼倒抽口气：“周队，车牌真的不一样。”
周元点点头，再想到不久前李雄和下属说的话，他对沈睿说：“你给李雄打电话，问下别墅区为什么会有电力维修工程车，是不是有什么项目在维修。”
沈睿掏出电话给李雄打电话，一阵询问后，得知和李世茂他们同一排的最后一户姓许的户主要办生日派对，要请很多小歌星过来唱歌，昨天就先场地彩排了下，没想到因为闪光灯用电太大，炸了一段线路，还把他们那排的信号塔给烧了，昨晚临时把修为电路的人叫过来了。
而这段时间的监控，李雄并没有给他们切进来，所以他们忽略了这线索。
“走，我们回局里，准备去抓犯人了。”沈睿打手一挥，对周元他们说道，自己率先朝着门外走去，他和李雄的通话还没有结束，又对李雄说道：“李经理昨晚是谁负责联系维修电力工程的人，麻烦让他们去一趟警局。”
坐在审问室里，李雄把自己昨晚接到户主徐先生电话后立刻打电话叫维修电力的工作人员过来的事情说另一遍，他说道：“现在不是还是春假期间吗？供电局都还在休息呢，叫也难叫过来，所以我就给一个当过电力工程师，后来独自出来给人干的朋友打电话，就派了辆车过来，当时只是小范围的短路，本来我以为很快就弄好了，但因为是家用线路，许先生要弄成小型舞台，就让他们帮忙给盯着线索，没想到早上刚修好的线路，因为要装闪光灯等装备快到傍晚的时候又炸了一段线路，还刚好把信号塔给炸了，导致那排的信号不太好，第二天许先生就要开派对了，他们那边大手笔说加钱让那些工程师看着，过年还能挣个外快，熬夜就熬夜干着呗，大家都乐意。”
李雄看着坐在自己对头一脸严肃地沈睿和周元，讪讪道：“沈队长，你们为什么要问这个，我这叫人来维修线路，不犯法吧？”
“昨晚叫过来的工程师你立刻给我一个名单。”沈睿压低声音说道。
李雄表示不知道具体派来的到底是那些工程师，就坐在审问室里，给朋友打电话，挂断电话后告诉沈睿他们：“昨晚来的有三个工程师，钱东、陈刘俊还有徐迪。后面来换班的另一辆车的工程师是杨涛和余雄飞。”
得到名单后，沈睿把他们几人的资料都交给周元看。盯着他们那群人的照片看了片刻，周元指着钱东的照片说，“身高一米七，比李世茂矮，体型有点状，力气大。符合李世茂脖子上的其中一条勒痕往下偏动的勘察，力气大。”其他两个在前一批的工程师名单里，要么太高太瘦，要么就是太矮太老，可以先排除在外。
确定目标，沈睿带着兄弟们一起去钱东位于东郊外的一栋老式公寓楼。沈睿率先敲了敲门，里头并没动静。他又叫道：“你好，我是楼上的户主，我东西掉到你家阳台上去了。”
敲门声接连不断，可里头依旧毫无声响，静得有些过分。
周元忽然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升起，他要么没预感，要么预感很准确。最可怕的是，他每回出现这样的预感时，都是有人要死了。他立刻对沈睿说：“破门吧。”
沈睿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打着手势让伙计分站两旁，由于这种老公寓式的楼房，门都是木板门，沈睿用力一踹，门应声打开，他举着枪冲了进去，魏茸跟在他身后为他打掩护。
可门刚破口，冲鼻而来就是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周元走进去时，沈睿已经把屋里边的灯给打开，两室一厅的小房，刚进来就看到一个男人倒在血泊里，手腕出现了一个狰狞的刀口，伤口处有些凝血，样子安详地躺在墙边，嘴角竟然还含着笑意。
这屋子到处都有黄纸，因为门被打开，冷风吹堂过屋，让原本在地面静躺的黄纸，随风扬起，这场面让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气氛如这段时间的冷空气一样，让每个人都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沈睿蹲下去查看钱东的情况，停掉的脉搏，冰冷的触感，还有那凝固的血浆，以及手腕上唯一的致命伤口。他面不改色地说道：“从现场看，死者是由于用利器割断了大动脉，导致大出血而形成的失血过多死亡。具体情况还需要法医来验证。”
周元弯下腰从钱东的身上捡起一张黄纸，那张黄纸和四周围的黄纸有些不同，和李世茂家的那张却是一样，外层面画着一直类似乌鸦头的头像，翻开背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体。
这是铜帖子，钱东的铜帖子。
不像李世茂身上的那张写了很多东西，钱东的这一张只简单地写了一句话：
“李世茂罪有应得。可我杀人也是犯错，死有余辜。”
魏茸凑过来看了一眼，似乎对于这种事情见怪不怪，耸耸肩略带可惜地说道：“老大，看起来他应该是畏罪自杀的。”
“不是自杀，他是被人杀死的。”拿着那张铜帖子，周元径自朝着他大开着的房间走进，只见房间里摆放着一张床，床上的被子还半卷起，就像人在睡觉的过程中，让人叫下床，还想着待会要继续回暖窝休息的那种待睡状态。
所有人看着周元走进房间，本以为他要做什么，却见他忽然脱掉了鞋子，钻进了铺了厚被的床上。这种忽如其来的举动，总是让沈睿心脏都要停下来，他急忙走进房间，心急道：“阿元，你干什么！”
第35章 铜帖子十一
回程的车上，冷风从大开的车窗往里头灌入，沈睿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冷空气都不能浇灭他的焦躁，他将车停在路边，扭头看向周元：“故意的？”
周元本来正看着车窗外思考事情，听到沈睿这一问微微蹙眉，缓缓扭过头看着他。他的玲珑透彻心又怎么会不知道沈睿在想什么，可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生气。
这本来就不是一件大事。
“我行为怪异，局里的人背地里要开玩笑，对象也只会是说我，你为什么要生气。”周元神情漠然，转头又准备看向车窗外，“回去吧，你应该休息下。”
沈睿见周元一脸漠不关心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攥着的拳头又松开，忽然笑了。对啊，他为什么要生气，周元行为怪异过激那是他的事情，他只是他的老同学，而且还是十几年前的老同学，他凭什么生气。
想到这里他又生生把气给憋回去，重新启动车子。
深夜的都市，在春节的回乡回乡潮过后，重新又热闹起来。沿途都是喧嚣的车声和人吵吵闹闹的声音，让车里的气氛稍微回流。
沈睿并没有开车去寺庙，而是拐个弯去了夜市。
青州的夜市算得上旅游地标打卡地之一，这里的小吃种类很多，本地人和外地人都喜欢来这里喝个啤酒撸个串再吃个油泼面，才心满意足地回家休息睡觉。
把车停在夜市外，沈睿下车拍拍车顶，气还是有些没消，粗声粗气地朝周元喊道：“出来，出来，还傻愣着干嘛。”
周元看了一样车窗外的小街，准备把车窗给拉上，他说：“我家，你家都不是这里，沈队长，你走错路了。”
刚灭下去的火又要冒头了，沈睿打开了他车门，居高临下地等着他。见周元皱着眉头盯着自己看，那副表情像是担心沈睿会走火入魔给自己一拳头一样的警惕，叫沈睿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他伸手去揉周元的头发，“出来，我饿了，哥带你去吃点好吃的东西。”
周元眉头跳了跳，用手打开沈睿那只在他头发上不安分守己的手，见沈睿那样子觉得自己要还不下车，就不单单是头发要接受洗礼，其他部位也可能要遭受毒手，只好下车：“君子说话，能动口就请不要随便动手。”
“……”沈睿让他这话给噎住了，默默说了句：“我一直觉得自己是禽兽。”
周元：“……”
沈睿领着周元去了一间置于小巷里边的小面馆，面馆有些老旧，一看就知道上了年岁。面馆老板似乎认识沈睿，见他进门，原本因为忙活有些面无表情的脸霎时就露出笑颜。
老板是一个六十来岁的男人，个子不高，身形有些胖嘟嘟，但面头有肉看起来所以面相看起来很和善。他见到沈睿急忙迎出来，“呀，阿睿来了。”
“杨叔。”沈睿熟门熟路地进了店里拉开一张凳子坐下来，指着走在自己身后的周元：“杨叔，你还记得周元吗？”
尾随着沈睿进来的周元愣了下，有些疑惑地打量着面馆老板。
片刻后，他可以确定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位叫做杨叔的面馆老板。
杨叔似乎和周元一样有些迷茫，眯着双眼也不忌讳，上下打量着周元，好一会儿也是茫然地摇着头：“这小兄弟是？”
沈睿见杨叔和周元似乎都对彼此没印象，灌了一口温茶，笑着对周元道：“十六年前杨叔是在市一小外摆摊，我和你经常在他摊位吃东西，都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
十六年前的事情，刚说起来沈睿却觉得仿佛历历在目，事情就像昨日才发生一样，叫他有些怀念当时和周元一起放学回家打闹的场景。
但时间匆匆，过而不留痕。
而且，这些事情，似乎也只是沈睿的一厢情愿的怀念，因为他出口后，周元和杨叔依旧两看两迷茫。杨叔摇摇头笑着说道：“忘了，忘了，太久的事情，而且那么多年没见过，我哪儿记得住呀，阿睿你也是常过来我这里，我才记得住。”
沈睿看着周元，有些期待：“你有印象吗？”
周元摇头，他的脑袋从不记住无关紧要的人，如果路上见过一两面的人就要铭记于心十几年，他觉得自己的大脑会崩坏的。
“都这么没记性？”沈睿有些遗憾，叹了口气招呼杨叔：“杨叔，要一碗油泼面，一碗到西红柿鸡蛋面，多放葱。”
“行嘞，马上就来啊。”杨叔高兴地跑回厨房去干活。
“沈队长，你不用问我想要吃什么的意见吗？”周元拧着眉头看着沈睿。
这一问叫沈睿有些失神，他尴笑一声，想到之前的记忆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那么口味当然也是有差，他有些抱歉地说道：“我糊涂了，我你想要吃什么，我立刻去让杨叔重做。”
见沈睿站起来就要喊，周元忙开口道：“不用了，你点的那份西红柿鸡蛋面多加葱花是给我的吧？我很喜欢这样吃。”
这种面，他百吃不腻，从小如一。
而沈睿似乎习惯性记下了他的这种口味。这种事情，即使是对家人，都不一样知道你喜欢的口味是什么，更何况只是一个年少时认识的小伙伴。
周元心里响起了一道微妙的声音，他抬头去看沈睿，却发现沈睿也在看着自己，竟有些胆怯地低下头，躲开了他的眼神注视。
他问：“沈队，你对所有人的事情都记得那么清楚？”
“你说是十六年前的事情？”沈睿沉默了一会，周元还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这个问题了，可他忽然开口对他说：“别说十六年前，一年前认识的人，很少见面后，我都忘记了他们姓甚名谁了。大概你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很特别。”
沈睿真情实感地说道。他觉得这种事情也不是见不得人，有些人总会不由自主在别人的人生中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点，而周元似乎就是他在他人生中有着这种功能的人。
听着这种腻乎乎的话，周元却只觉得心里又再次冒出来一种奇怪的声音，他点点头说道：“很高兴你一直记得我。”
杨叔的面条来得也不是时候，沈睿张了张嘴本来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他面就上来了。他只好叹了口气，开始吃面。但周元吃面几乎不闲聊，沈睿觉得如果接着刚刚的话题就太尴尬了，就转了个话题，他说道：“钱东的死亡，你怎么看？”
“我说过，他一定不会是自杀。”周元放下筷子，说到案子他眼里就发出一种如猎人又如深渊的光，叫人看不透却又觉得他在兴奋，他接着说道：“我和你说过，铜帖子是类似于生死本，只可能是凶手往下写。而且，床明显有问题，死者刚从被窝起来没多久就死亡，一个想要死亡的人，不会去被窝里躺好。”
“然后呢？等下一个铜帖子？”沈睿还记得周元在李世茂那个案子上说的这话。
可周元摇头，“不需要。虽然李世茂是钱东杀的，但这一切都太巧合的，从铜帖子看，李世茂的死亡是早就计划好的，不可能是忽然断电，又恰好请来了钱东修电路。”
沈睿放下筷子，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有些激动，他说道：“你意思是，叫李世茂过来的物业经理李雄，开派对导致线路燃烧的那户人家都有嫌疑？”
“猜测是这样。”周元点头，“然后这边也要让许笑歌他们去调查下钱东的资料，看看能不能也有突破口。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去杀人，所有犯罪者都有他们犯罪的动机，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钱东为什么杀李世茂的动机。”
沈睿笑了起来：“你真是我的福星。”
周元被他这无厘头的一句话给说得皱起眉头。
吃饱喝足后，两人步行出夜市，临上车前，沈睿忽然拉住周元，一脸正经地说道：“以后不要再这样拿自己拼了，案子破不完，你只有一个。”
想到李世茂案子，周元把自己吊起来，钱东那边的被窝他躺进去。如果再遇到一个被刀刺入心窝的死者，他是不是也要用刀子戳自己的心窝？
“嗯？”周元还没反应过来，半眯着眼睛有些迷离地转头看向沈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沈睿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意思是说，以后破案就破案，请你不要再做出可能会伤害到自己的举动吗？”
周元反应过来，轻笑道：“没事的，能破案就行。”
沈睿猛地看向他，猛地怒火往上蹭，“能破案就行？你这样不要命你想过关心你的人会怎么想吗？周元你是不是太自私了点？”
因为生气沈睿的睫毛都是微微颤动。见沈睿又莫名其妙生气，周元叹了口气，和他越来越熟悉，反而没了一开始的疏离感，沈睿总是时时刻刻都想要给他展现最真实的自己。可自己却做不到把自己完完全全放出来让大伙儿的观看。
他站在原地，淡淡地说道：“放心，世界上少我一个，也不会有人多难过。”
第36章 铜帖子十二
回程的路上，沈睿心里五陈杂味。车上的气氛比来时还要冷上几分，周元盯着窗外一言不发，沈睿开着车也憋了一肚子的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