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匣[刑侦] 第266章

作者:初禾二 标签: 现代架空 业界精英 强强 推理悬疑

凌猎的伤不影响工作,他执意要立即回到市局,季沉蛟没拦着。沈栖和席晚看到他的脸和眼睛后心痛了好一会儿,席晚当即决定明天煲汤带到队里来。

凌猎提出想和段万德聊聊,季沉蛟说:“该做的审问我们都做了。”

凌猎摇头,“我不审他,我只是想和他聊聊。”

季沉蛟问:“以什么身份?”

凌猎想了想,“私人?你的男朋友?”

季沉蛟皱眉,“你知道,在现阶段私人接触不合规。”

凌猎大喇喇地抛出特别行动队证件,“你也知道,我这个级别,在特殊时刻可以特殊行事。”

季沉蛟顿了顿,把玩着证件,“需要我陪你去吗?”

凌猎说:“我开监控,你想看的话可以在外面看。”

段万德被关了几天,但精神状态始终不错,将自己打理得也很整洁。

凌猎笑着跟他打招呼,“Wonder先生,你比你儿子更注重仪表。”

段万德说:“年轻人,心里操心的事多。我这个岁数,心里惦记的越来越少,手上做的自然越来越多。”

两人都已坐下,对视片刻,凌猎道:“谢谢你让酥一放了我,不然虽然我和我的队友大概率也能回来,但少不了受些折磨。”

段万德说:“不必谢我,我考虑的是喻戈和‘茉莉茶’的利益。”

凌猎微笑点头。

段万德像是想起了什么,身体稍稍前倾,“你也曾经是喻戈。”

“对,我在那个本该属于季沉蛟的家中生活了接近十年。”

“那个地方……是什么样子?”

“喻氏老宅吗?我想想,它很大,我从来没有走遍过它的每一个角落。很少有人笑,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的话,几乎听不到人声。喻勤……不,沙曼很少待在家中,我总是自己玩自己。喻潜明的几个孩子一个赛一个古板,还老欺负我这个‘姑姑的孩子’。”

段万德听着,眉心好几次收紧。在另一个房间,季沉蛟沉默地凝视着显示器,冷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格外冷厉。

“我觉得那不是一个家,而是一个鬼城,上学时学校组织去游乐园,游乐园里有个鬼城,都没喻家老宅冷清。不知道从几岁开始,我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逃离喻家,就算在外面流浪,我也不想被关在里面。对了,喻勤的小楼里有一幅爱丽丝小姐的画像,那是我在老宅里看到过的最生动的画面和色彩。”

段万德安静如死水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动容,“爱丽丝……”

“是,爱丽丝。”凌猎在手机里找到照片,“就是这张。”

段万德捧着手机,专注地看着画中人,许久,低喃道:“她给我说过,家里有一幅她的画像。她说她很喜欢那幅画像,我们的孩子回去之后,画像会代替她守护着他。”

须臾,凌猎说:“但世间的事,多半不尽如人意。”

段万德将手机缓缓推回来,缓缓闭上眼,“我们以为的最好的路,也许不是最好的路。”

凌猎却说:“但我觉得,你和喻勤在把他送回来这件事上,已经给不出分更高的答卷。”

段万德睁开眼,眼里浮起些许红血丝。他看着凌猎,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个在L国叱咤风云的帮派首领。他像个普通的,茫然的父亲。

“如果跟在你们身边,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最成功,那就如同酥一。如果失败,已经不知道投胎到哪里去了。”凌猎说:“但他回来了,虽然小时候过得有点惨,还摊上一对杀人犯养父母,但他好好地长大了,成了个正直的人。去年他还评上了优秀,今年应该也能评上。你还不满足吗?”

半分钟后,段万德笑了笑,“他还成了你的搭档。”

凌猎也笑了,“没错。可见命运也不会在所有时间点上苛待它的子民。”

房间里安静了会儿,段万德说:“你应该不止想和我聊喻……聊季警官吧?”

凌猎点头,双手在桌上合拢,“‘浮光’在L国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L国的犯罪交易,如果要依靠网络,那都是在‘浮光’上进行。”

段万德说,他不清楚“浮光”是什么时候进入L国,当他知道这个组织时,“浮光”已经像瘤子一样长遍L国。

暗网在稳定的国家不易生根,会谨慎许多,但在L国就没有这些顾虑,所以在L国周围,不少像L国那样动荡的小国,都是“浮光”疯狂生长的养分。

“茉莉茶”最早在三四年前就与“浮光”合作过,当时是进行武器、违禁药物交易,到两年前大规模合作。段万德本人则是在不怎么管事之后,才以私人身份发布追踪邢永强的任务。

凌猎问:“你见过‘浮光’的高层吗?”

“没见过真人,他们比你们警察更惜命,躲在安全的国家,不会到枪子儿乱飞的小国。”段万德说:“不过我们在网上沟通过,‘浮光’清楚我的身份,所以接我任务的不是随便哪个暗网的使用者,而是‘浮光’自己的人。”

这一点凌猎早就考虑到了,继续问:“那和你沟通的是?”

“‘黑孔雀’。据我所知,他是‘浮光’的首脑。”

凌猎推断过,并没有“黑孔雀”,两只孔雀都是柏岭雪。

段万德见凌猎表情有异,停下来,“凌警官,我说的不对吗?”

凌猎摇摇头,“你听过他的声音吗?你还保留着通讯记录吗?”

段万德说:“你们调查‘浮光’,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他们的加密手段很严苛,没有什么能被保留下来。至于声音,听倒是听过,但那是机械音。”

凌猎又问:“那他提到过‘灰孔雀’吗?你接触过‘灰孔雀’吗?”

段万德说:“他说,等我入境,‘灰孔雀’会在暗中为我提供帮助,这边的负责人似乎是‘灰孔雀’,‘黑孔雀’的手下。”

凌猎心中疑惑陡升,难道他想错了?柏岭雪背后确实还有一个人?但段万德的说法也不一定准确,“黑孔雀”提到“灰孔雀”,“灰孔雀”提到“黑孔雀”,可他们仍然可能是同一个人。

对话又继续了会儿,凌猎准备离开时,段万德将他叫住,“你脸上的伤,是酥一他们造成的吧?”

凌猎浑不在意地摸了摸伤处,“树通很能打。”

段万德叹气,“我被你们扣押的物品里有一种L国的药膏,你拿来用用,那边打了几十年,对付这种伤有的是特效药。”

凌猎笑道:“谢了。”

季沉蛟已经在办公室等凌猎了,“你怀疑这次的事,‘浮光’不仅仅是充当追踪工具这么简单?”

凌猎将自己撂在季沉蛟的座位上,把本子一丢,“你也听到了,‘浮光’早就在L国根深蒂固。前些年各国警方为什么觉得‘浮光’是个小透明?因为那两个孔雀聪明,去的全是L国那种无法无天的地方,等到逐步强大起来,才在E国冒头。”

季沉蛟拿起笔,开始在白板上写关键人物和时间节点。

“追踪邢永旦这件事,是段万德发布的任务,段万德能选择的只有‘浮光’,‘浮光’早在四年前就开始在L国布局吗?”

凌猎走上前来,双手揣在裤袋里,“‘浮光’也许想不到那么深远,它们确实在L国有利可图,而段万德的任务是意外之喜。”

凌猎拿过笔,“其实段万德的任务非常普通,‘浮光’高层却非要插手,出面的还是首脑‘黑孔雀’,这一点很有问题。这件事导致的结果就是,段万德入境来把邢永旦杀了,而我们在前后几次案子的调查中,发现要找到一切的根源,必须去L国。”

凌猎侧过身,看向季沉蛟,“而最合适的人选,是我。”

季沉蛟猛然想到当初特别行动队刚查到“浮光”脱胎自“沉金”的消息时,凌猎惊恐得情绪失控。

“沉金”是埋在凌猎骨子里的阴影。凌猎那次说“沉金”没有放过自己,现在凌猎表达仍旧是相似的意思。

季沉蛟摇头,“榕美爆炸那次,柏岭雪已经将你带走,最后又把你放回来。那次就是绝好的机会,为什么要等下一次?”

凌猎冷静地说:“因为那次是在境内,我好歹是特别行动队的人,在境内对我动手非常困难,最好是让我出国。去什么国家?L国那种随时可能吃枪子儿的地方。”

“榕美是后来的突发事件,在段万德发布任务时,没人知道沙曼会骗我去榕美。所以当时‘浮光’的想法是暗中推动段万德的计划。我曾经是喻戈,我和喻家有十年的关系,我早晚会去L国,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当然,时间拉得够长,中间可能出现各种变数,这无所谓,大致的走向是固定的。我看似是主动去查案,但我走在‘浮光’安排的无数条路径上。”

寒意在季沉蛟后背升起,窥视、看不见的丝线从四面八方袭来,拉扯着他与凌猎。

凌猎反而很轻松,“但‘浮光’失败了。既然失败,他们就一定会有下一步计划,我还挺拭目以待。”

季沉蛟说:“有下一步计划,就意味着露出马脚?”

凌猎笑道:“要和男朋友一样乐观啊,小季。”

之后的几天,凌猎有一些流程要走,段万德也即将被转移到检察院。这天,一个重案队很熟悉的人出现在了同城网络的风口浪尖。

“粉面具”案涉及的嫌疑人众多,主要人物全都非富即贵,请的全是在业内很有手段的刑辩律师。他们先是在网上请有影响力的博主、主播发布对网络现状的担忧,举出众多造谣、抹黑、网暴导致自杀的例子,“推销”一种“我们的生存环境越来越困难,是因为网络恶意不受约束”的观点。

已经有很多人表达对“粉面具”的同情,觉得他们就是当今的游侠。律师们还请各路专家、名人传递“粉面具”没有杀人的观点,命案与他们没有直接关系,是参与“游戏”的人自己心里脆弱,“粉面具”不该为此负责。

许将的出现,成了这场舆论博弈的关键。

就在重案队调查邢永旦案时,律师团队已经与许将多次接触。许将因为被停了工作,大多数时间留在家中,显得十分颓废消沉,给了他们趁虚而入的机会。

在律师团队的劝说下,许将终于决定站出来,用亲身经历印证网络有害,自己的人生被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恶意毁掉,轮到如今这般田地。

早在三天前,律师团队就开始造势炒作,说联系到了一位重磅嘉宾,这位嘉宾身负公职,竟然也逃不过网络恶意,那普通的群众在网络的攻击中,又该如何生存呢?这是个无解的问题,而起码“粉面具”思考了,虽然采取了错误的办法,但是他们是真的想帮助深受网络之苦的你我他。

这一番言辞说得人热泪盈眶,当许将出现时,舆论立即被点燃。

[这不是那个校园暴力男同学,歧视女性的督察吗?他怎么还没被封杀?]

[等一下,他难道也是网络的受害者?他是被冤枉的?]

[但我听说他就是校园暴力过其他人啊,怎么这也能洗?他人品有问题,这种人就不该当督察!]

[楼上那个刚才不是还反对网络恶意吗?你亲眼看见他校园暴力了?]

[这……]

在一片争执中,许将开口了。

“我是许将,本来我现在应该为一桩桩案子忙碌,但是很遗憾,因为前段时间所谓的‘校园暴力’、‘歧视女性’,考虑到我继续待在原来的岗位,会带来一些负面影响,所以我暂时离开了工作。”

实时评论众说纷纭,最多的声音仍旧是骂他人品低劣。

“我一直想站出来讲讲当年发生的事,但没有机会,没有人会听我说。”许将看了眼在线人数,“现在终于有这么多人肯听我说,谢谢你们。”

许将鞠躬。

此时律师团队露出兴奋的笑容。许将是他们最重要的棋子,因为许将身份特殊,能够最大程度地表达“网络害人”。

许将很平静地从学生时代讲起,“我当时成绩不错,长得也高大,是班上的体育委员。班上有任何集体活动,包括歌咏比赛,都是我组织指挥。老师不在时,班上的纪律也是由我维持。大家都经历过十几岁的时间段,初中的男生,有时调皮得家长、老师都管不住。但我是班长、体育委员,我必须管。”

“我承认,我对男生比较狠,有谁上课讲话、吃东西,体育课不好好做操,我都会站在他们面前,呵斥他们。他们害怕我,被同龄人叫去教室外面罚站,比被老师叫去罚站更丢脸。所以他们会听我的话,有我在的时候,班上纪律一直不错。”

“我没有校园暴力过任何人。当然,如果现在观念变了,认为班长和体育委员不应该做这样的事,那我不再辩驳。”

“我也没有歧视过任何女性。我的同事里有非常优秀的女检察官、女督察,我还有一位检察官朋友,他的妻子是重案队里备受尊敬的痕检师。我敬重她们,以和她们一起工作为荣。”

“网上对我的控诉并不是事实,我确实呵斥过女同学,但那和呵斥男同学的原因是一样的。体育课,她们不参加活动,提前放学,或者将校门口的炸串带到操场上,或者自习时间涂指甲油,去隔壁班看校草。我至今仍然认为,我作为班长,有纠正她们不当行为的义务。”

实时评论里的骂声渐渐少了。

“但经历了这一个多月的事,我从愤怒到委屈到不甘到平静,也想明白了一些道理。我对他们的态度不是很好,那时我才十几岁,冲动、暴躁,也许说过伤害过他们的话。在这里,我陈恳道歉。”

许久鞠躬,站直,“人是会成长的、改变的,现在我快三十六岁了,早已不是十几岁时的中学男生,我入职经过没有任何污点,多年的工作没有污点。这些应该能证明,我是个品性过关的检察官、督察。”

听到这里,律师团队面面相觑,在他们的设想中,许将应该更加愤怒,说一些更具有煽动性的话语,将委屈传达给所有人。

但许将太平静了。

“暂时脱离岗位,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它既然已经发生,我只能接受,并且尽量从中汲取能量。”

“如果不是这件事,我应该不会反思自己为人处世的方式和工作方式,现在我停下来,放空,十几岁的我没有做好的地方,三十几岁、四十几岁的我应该能做好。我仍然是一个督察,监督、执行仍然是我肩上的责任。我也愿意在今后接受各位的监督,我不会向网络恶意妥协,不会被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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