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 第193章

作者: 标签: 推理悬疑

  他唯一亲近的人,是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陈娟。

  陈娟离世之后,陈辰退学回国,性格渐渐改变,阴鸷里多了几分和善。他的大学室友甚至评价他——挺开朗的一个人,比我们大两岁,像个可靠的大哥。

  “陈辰对陈娟的感情,可能不止是简单的姐弟情。”一名办案刑警道:“他与陈娟一同长大,幼时只听陈娟一个人的话。陈娟离开椿城,到洛城念卫校后,他才开始惹是生非。我们这边的心理专家说,他也许是想引起陈娟的注意。回国之后,他谈过一个女朋友,大三时和平分手。这女孩儿叫宁小寒,单就长相来说,与陈娟有几分神似。”

  花崇虽感意外,却不至于惊讶,问:“你们查过陈辰失踪前的通讯和上网记录吗?”

  “查过,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刑警道:“他的交际网很窄,只有同学、老师。他甚至没有与陈兆添、周春柳联系过。”

  花崇低声道:“孤家寡人。”

  “确实是个孤家寡人呐。”刑警摇头,“这和陈家的教育可能也有关系吧。我不太明白的是,既然陈氏夫妇把两个孩子都收养了,为什么要区别对待?陈娟不是他们的骨肉,如果他们有重男轻女观念的话,根本就不用收养陈娟。为什么收养了,却不好好抚养?”

  ??

  离开椿城市局,花崇被迎面而来的冷风一吹,顿感头晕脑胀。

  陈家四人均无血缘关系,陈娟自杀,陈兆添、周春柳惨死,陈辰在椿城失踪,却在洛城出现,出现的地点还是一名连环凶手打工的地方。

  陈辰暴力倾向明显,残杀小动物的行为不可忽视——很多具有反社会人格的人,幼时就有类似举动。

  陈兆添和周春柳死于陈辰失踪后,与洛城近来一连串的案件一样,都是被割喉。陈辰与他们不睦,他们的死和陈辰有关吗?

  最近几年陈辰没有出境记录,但实在想要秘密前往L国,也不是完全没有途径。

  花崇深吸一口凉气,正要往前走,忽然听到一个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

  “花!队!”

  他转过身,循声望去,眼角倏地一张。

  竟然是乐然!

  半年不见,夏装换成冬衣,乐然戴着顶厚厚的毛线帽,他险些没认出来。

  乐然大步跑过来,意思意思地敬了个礼,鼻尖冻得通红,“花队,好久不见!”

  “你怎么在这儿?来椿城查案吗?”花崇下意识往乐然身后看了看,没看到沈寻,却瞧见一个长相极其俊美的男人。那男人穿了身黑色长款羽绒服,裹着灰白色的羊绒围巾,双手插在衣兜里,看似闲散地投来一瞥,然后唇角上扬,弯起眉眼笑了笑。

  花崇不认识他,心有诧异,收回目光,见乐然摇头道:“我们来协助你和至秦哥查案啊。”

  花崇微怔,“协助我们?”

  “上头派我们来的。”乐然说:“就梧桐小区那个涉恐袭击。”

  花崇胸中陡然一轻。

  梧桐小区大案此前由省厅负责,市局被排挤在外,重案组有心追查,却处处受限,陈争多次争取,四处活动,也没能寻找到一个突破口。

  省厅与市局互不信任的后果就是,案子难破,而涉恐分子或许正在谋划下一轮袭击。

  想到陈争与沈寻的关系,花崇突然明白过来,大约陈争这段时间争取的并非是与省厅联合查案,而是直接让级别更高的人接手,这样对重案组来说或许更有利。

  而沈寻所在的特别行动队显然符合这一要求。

  “沈队呢?”花崇问。

  “他带着其他人直接去洛城了。”乐然说:“现在应该已经和至秦哥汇合了吧。”

  “那你们这是……”花崇说着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黑衣男人。

  乐然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很快转回来,“你一个人在椿城,寻哥让我们过来支援你。”

  花崇想,这大概是柳至秦的意思。

  乐然说完冲黑衣男人招了招手,“昭凡哥,你站那儿干嘛?过来啊,给你介绍介绍。”

  昭凡?

  花崇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仔细一想,才记起这正朝自己走来的男人是全国特警系统里赫赫有名的王牌狙击手。

  “这位是昭凡,狙击特别厉害。”乐然说,“其实我也是狙击手,但寻哥非要让他和一帮特警兄弟一起来。”

  昭凡伸出手,“花队,久闻大名。”

  花崇握住那只生着重重枪茧的手,手指一紧,就觉出这只手的分量。

  “我们现在怎么安排?”乐然问:“留在椿城还是马上回洛城?”

  花崇原本的计划是拿到陈辰失踪案的侦查报告,就火速赶回去,毕竟肖诚心的失踪让市局人心惶惶。但既然特别行动队已经赶过去了,凭柳至秦与沈寻的熟悉程度,应该能够妥善合作。

  而椿城,也许还藏着更多尚未被发掘的秘密。

  “不急着回去。”花崇道:“我还有事想了解。”

  ??

  青壮年失踪案在各个城市都属于比较尴尬的案子。立案之后查是肯定得查,但怎么查、查到什么程度,就因人而异了。换句话说,就是可操作性比较大,有的地方随便查查了事,有的地方追查到底。陈辰这案子看得出椿城警方还是上了心的,但因为报警人是陈辰的同学,并非直系亲属,而陈辰的养父母早已不在国内,所以查到一半,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便暂时被搁置。

  失踪案一旦被搁置,基本上就难有下文。

  但目前陈辰出现在洛城,可能与涉恐组织有关,花崇必须知道更多关于他、关于陈家的细节。

  乐然和昭凡都是随身带枪的,带的还不止一把。上车之后,乐然开车,昭凡拿出一把枪扔给花崇,“有机会咱们较量较量。”

  花崇满心都是案子,分神乏术,一时不明白昭凡为什么老盯着自己看,还提出要较量枪法。

  “我知道你。”昭凡说,“你射击的时候特别帅。”

  被一个漂亮得和明星没差的男人夸帅,花崇抬起眼,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昭凡自顾自地笑,“枪收好,带着以备不时之需,等案子解决了,你和柳至秦一块儿来特别行动队,我们换大狙试试。”

  花崇觉得这人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大一样,似乎过于热情,话也挺多。

  过去听到“昭凡”这个名字时,他本以为是个冷傲的、不苟言笑的硬汉。

  没想到不仅不冷傲,还有点儿聒噪。

  乐然将车停在路边,昭凡打着哈欠说:“我是特警,不懂问询那一套,就不跟你们去了。我得补补瞌睡。”

  ??

  宁小寒与陈辰同岁,带着一岁的孩子独自生活。

  花崇看了看棉床里的小孩,宁小寒将两杯热茶放在桌上,“不是陈辰的孩子,我早就和他分手了。”

  花崇点点头,没有追问孩子父亲的意思。

  “去年你们就来找过我几次。”宁小寒道:“关于陈辰,我了解的都已经说了,实在没有更多的能够告诉你们。现在你们又来找我,是不是发现他已经遇害了?”

  “遇害?”花崇问:“为什么这么想?”

  “没有遇害吗?那就是我想多了。”宁小寒笑了笑,“不过我猜,他可能凶多吉少了吧。”

  花崇看过宁小寒去年做的笔录,里面没有“凶多吉少”之类的话。

  他捂着茶杯,看着宁小寒的眼,不着痕迹地转换话题,“当初你和陈辰是因为什么原因分手?”

  宁小寒愣了片刻,神色不太自然,“我们是和平分手。”

  “我知道。但和平分手也有原因吧?不然过得好好的,为什么会分道扬镳?”花崇声音温和,姿态闲散,像最普通的闲聊。

  宁小寒沉默几分钟,才开口道:“他这人,让我觉得很可怕。”

  “嗯?他对你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吗?”

  “这倒没有,但我偶尔觉得,他根本不是一个人。”

  乐然险些被茶呛住,“不,不是人?”

  花崇示意乐然安静,又问:“是他私底下的举止和平时展露在外的不一样吗?”

  “对!”宁小寒皱着眉,眼中担忧,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愿回忆的事,“我们在一起,是他追的我。我复读过两年,年纪比较大,他从国外回来,耽误了两年,刚好和我一样大。他为人不错,成绩也好,我就答应跟他处着。后来我渐渐发现,他私底下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他经常发呆,发呆的时候表情很可怕,那种眼神该怎么形容……”宁小寒思索许久,道:“总之就是很可怕,因为我没有在别的人眼中看到他那样的眼神。最初我看到他发呆,会叫他,他回神之后总是对我笑,和在外面没有分别。刚开始时,我觉得没什么。但时间一长,我就觉得害怕。”

  花崇在宁小寒眼中捕捉到了恐惧。

  一个女人在回忆与自己和平分手的前男友时,眼中出现了恐惧,这不正常。

  “其实他对我挺好,我有什么要求,他基本上都能满足。”宁小寒继续说:“我朋友都说我找了个模范男朋友,但我始终觉得他太冷了,我感受不到他身上的‘人气’。有时他看着我,我都觉得他的视线穿过我,在看另一个人。你能体会那种感觉吗?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

  花崇看了看宁小寒的手臂,上面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宁小寒叹气,“我们同居时,我经常看到他半夜起来,一个人站在阳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根本不敢去叫他,我觉得,觉得……”

  花崇耐心道:“觉得什么?”

  宁小寒捂着额头,“我觉得他和我接触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尤其是半夜独自站在阳台上的时候,简直像个披着人皮的鬼。”

  乐然瞪大眼,憋着没说话。

  “披着人皮的鬼吗……”花崇低喃道。

  如果陈辰具有反社会人格,那从某种意义上说,宁小寒的直觉是对的。

  “我越来越怕他,大三的时候提出分手。”宁小寒擦掉鼻尖上的汗珠,“他没有为难我,所以我才说,我们是和平分手。他是我的初恋,和他在一起时,我只是本能地觉得谈恋爱不应是我们这样,后来我交了新的男朋友,才意识到我和陈辰的日常相处有多奇怪——他给予我的根本不是爱,我就像一个供他移情的宠物,被他圈养起来。他的温柔、和善都是伪装出来的,那个半夜站在阳台上的人可能才是真正的他。”

  花崇抓住时机问:“如果我告诉你,以前的陈辰阴沉偏执,待所有人都极其冷漠,你有什么想法?”

  宁小寒先是哑然地张开嘴,不久后轻轻摇了摇头,“怪不得。难怪我总是觉得,他身上那些美好的特质根本不属于他,他就是个没有‘人气’的东西。”

  花崇又问:“关于他的家庭,你知道些什么吗?”

  “家庭?”宁小寒低头想了会儿,“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他的父母,但我听到他说过梦话。”

  “你还记得他说的什么吗?”

  “他在挣扎,我先是听到他喊‘爸,爸,求你’,后来又听到他喊‘我要杀了你们’。”宁小寒说:“他的声音很可怕,我根本不敢叫醒他,只能躺在一边任由他挣扎。他,他好像很恨他的父母。”

  花崇猛地想起陈兆添和周春柳脖子上的伤痕。

  “对了。”宁小寒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什么血色——而在回忆陈辰之前,她明明面色红润,眼中含着初为人母的温柔与喜悦,“对了,陈辰他杀过一只龙猫。是我们隔壁一个小男孩养的。那只龙猫不知怎么跑到我们家来了,他把它活生生地捏死。他以为我没有看到,其实,其实我看到了。”

  宁小寒咽着唾沫,“他看上去高兴极了,对被捏成肉饼的龙猫笑,太诡异了,我……我受不了。”

  花崇安抚了她几句,问:“去年做笔录时,你怎么没有说这些细节?”

  “我不想说。”宁小寒打着寒战,“想一想我都觉得窒息。”

  花崇绕回最初的话题——不过这个问题也许已经无需再问。

  “是什么让你觉得陈辰已经凶多吉少?”

  宁小寒喘了几口气,“警官,你知道我刚听说他失踪时,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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