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 第205章

作者: 标签: 推理悬疑

  连烽笑容模糊,一步一步靠近,“我早就让你离开洛城,从西南出境,但你不听。”

  韩渠头痛难忍,四肢百骸像被无数虫蚁啃噬。他想要反驳,喉咙却渐渐变得沙哑,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连烽叹了口气,面目似乎和善起来,带着几分怜惜,将韩渠逼退到墙根,单手抚住他的脸颊,温声道:“你留下来,对我有什么帮助呢,嗯?你不走,只会成为我的拖累啊。你看,我还得每天照顾你,无法全心扑在我们的‘事业’上。”

  韩渠双手掐住喉咙,困难地喘着气,“连,连烽!”

  “别挣扎了。”连烽靠得更近,“睡着了就好,我会把你平安送到边境,那边有的是人照顾你。”

  “不!不!”韩渠额角青筋暴起,右手颤抖着在连烽衣领处摸索。

  连烽握住他的手,叹息,“到现在你还不肯听我的话?但你还能反抗我吗?”

  力量像水流一般从身体中卸去,韩渠眼中的世界渐渐失真。

  但他仍在徒劳地挣扎,“连烽!”

  “嘘,别闹了。”连烽食指压在唇上,“睡吧,等我实现了父亲的心愿,就去那边找你。”

  韩渠的眼皮再也睁不开,身体像失去了所有支撑,颓然向下栽去。

  在他倒地的一瞬,连烽堪堪避开,甚至没有扶他一下。

  “嘭——”

  他的额头撞在冰凉的地面,空气中隐隐有骨头碎裂的声响。

  房间最后的一盏灯熄灭,连烽离开,皮鞋声清脆而决绝。

  许久,韩渠仍旧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黑色的血从他的眼睛、口鼻、耳孔中淌出,难闻的腥臭四溢开来。

  ??

  装甲警车停在洲盛购物中心外的马路边,花崇捂着耳机从车上下来。

  特警支队的兄弟正在汇报搜索情况,耳机里传来的声音时大时小,令人有些头痛。

  他抬起头,看着阴霾下的恢弘建筑,蓦地想起接近一年前,自己就是在这里,与柳至秦久别重逢。

  那时柳至秦说,建筑在修筑之时是最美的。

  这话现在想来,竟有几分谶语的意思。

  因为在另一些人眼中,建筑也许只有在轰然坍塌时,才是最美的。

  空中又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路上的警车一辆接着一辆,还在中庭活动的人已经很少了,因为王鑫的事,洲盛的开业仪式也被耽误,据说近期会找几名玄学高人来作法。

  花崇听完汇报,刚摘下耳机,手机就响起来。

  是柳至秦的电话。

  “韩渠死了!”柳至秦音色如冰,听得花崇遍体生寒。

  “什么?谁死了?”

  “韩渠。”柳至秦道:“我跟踪连烽的通讯设备,一小时前,所有信号被掐断。我和傅许欢都无法锁定他的位置,只知道他消失的地方在明洛区皇庭小区。”

  花崇指甲嵌入掌心,“然后呢?”

  “乐然带人过去,在那里发现了中毒身亡的韩渠!”柳至秦急而不乱,“连烽现在处在失踪状态,我判断,他们的组织很快就会行动!”

  花崇来不及感叹,头皮寸寸绷紧,血液中仿佛窜入了点点火星,“我马上联络昭凡!”

  挂断电话的一刻,花崇指尖轻轻颤抖。

  韩渠被杀,连烽脱身。

  韩渠为什么会死?连烽现在是放弃洲盛了?

  洲盛的排查工作已经趋近尾声,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而附近警力充足,就算有人想搞什么动作,也必然在分秒间被制服。

  所以他们的阵地又转移了?

  这次是哪里?

  寒风刺骨,花崇额头却渗出冷汗,脑中交织着各个重点严防地段的信息,生怕有任何疏漏。

  这时,手机又一次震响,昭凡语速极快:“花队,接到情报,肖诚心出现在富康区道桥路附近!我现在无法立即赶过去,你在哪?”

  花崇胸口一闷,“我马上赶到!”

  ??

  富康区道桥路,整个洛城最穷最落后的地方。

  贫穷滋生犯罪,无法从那里走出的白领孟小琴,因为妒心残忍杀害了两名无辜的年轻女性。

  破败的街区被警车包围,不断有人哭喊着从小巷里跑出,惊慌之余,丑态百出。

  花崇在路上就已经得到消息,肖诚心手持砍刀,闯入道桥路的待拆迁平房区,一路砍杀,至少已经造成六人死亡。

  道桥路布局错综复杂,特警虽然已经将肖诚心困在一条小巷中,但因为小巷中还有未撤出的居民,以及被肖诚心劫持的小孩,而无法立即行动。

  花崇看不到肖诚心,听先期抵达的特警描述,肖诚心眼神狂乱,极有可能受到致命的心理暗示,精神已经完全**控。

  “花队!”张贸急匆匆地跑近,两眼泛红,举着一个手机,“有人,有人找你!”

  花崇接过手机,双唇紧抿。

  “我是连烽。”熟悉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花崇眼神顿寒:“果然是你。”

  “没错,是我。”连烽轻笑两声,“柳至秦现在正在追踪我的位置吧?没关系,随便你们找。我给你打这个电话,只想看看,你是要救你的队友,还是救那一整个巷道里的人。”

  又是一队特警从路边跑过,狙击手正在高处寻找最佳射击角度。肖诚心劫持着小孩,稍有差池,极有可能误伤人质。

  “其实我不想伤害他的。”连烽道:“可你们让我失去了阵地,我也是不得已啊。肖诚心现在已经失去为人的神智,他就是一枚受我操控的炸弹。他已经杀了多少人来着?六人,还是七人?啧啧啧,这怎么够?远远不够啊!”

  花崇尽量镇定,“你想怎样?”

  “我当然想他炸掉这整个贫民窟咯。”连烽说:“你们的布防很有问题啊,警力全放在什么商场啦,车站啦,商品房密集区啦。怎么,在你们眼里,道桥路穷人的命就不是命?或者,你们认为我只会对商场动手?”

  花崇咬牙。

  “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更想选择商场。”连烽直笑,“不过你们堵了我的路,我只能选择Plan B。杀穷人可比杀富人容易多了。穷人就爱聚在一起,抱团取暖。在富人区呢,两三百平的房子,只住得下一家人。换在这地儿,怕是挤得下几十号人吧?方便,方便,死在一起,整整齐齐。看在咱们以前是战友的份上,我可告诉你。你们可以随时击毙肖诚心,但他身上的炸弹会在他死亡时即刻爆炸。那条巷子里的人,恐怕是没办法活着出来了。”

  花崇正要说话,连烽却笑着打断:“你想先把人撤出来?再击毙肖诚心?没用的,没用的。他手上可是带着砍刀啊。是你们撤人质的速度快,还是他砍人的速度快呢?我拭目以待。”

第一百六十八章 毒心(39)

  狙击手和拆弹专家已经就位,消防车呼啸而至,警笛长鸣。花崇握着手机,看着逼仄、破败的巷道,心脏在胸腔中敲出惊雷般的声响。

  进退维谷!

  涉恐分子的疯狂凶残,在莎城时他早已体会得刻骨铭心。为了引起轰动,他们使得出任何手段。丧尽天良,无可理喻。记忆中流淌的泪,奔涌成血海,裹挟着泛黄的画面,在眼前翻天覆地。

  巷道里传来女人的惨叫,和一阵古怪的狞笑。

  那声音绝非正常人能够发出,那是肖诚心的笑声!

  花崇只觉后心像被人抵了一把步枪,子弹随时可能从枪口射出。耳机里,拆弹专家正在汇报估算出的爆炸威力,连烽没有撒谎,肖诚心一旦被击毙,其全身上下的炸弹将炸毁整条巷道,巷道中的人几乎没有生还可能。同时,狙击手也在一遍一遍地请示:“准备就绪,是否击毙?”特警突击小组的组长喝道:“花队,等不及了!他还在砍人!”

  连烽呵呵直笑,“考虑好了没有啊?怎么样,救不了自己的同僚,也救不了那些穷人,心里不好受吧?知道我当年是什么感觉了吗?”

  说着,连烽突然咬牙,“我眼睁睁看着你们将我的家园夷为平地,将我的父亲、兄弟当场击毙,而我,我他妈什么都做不了!”

  花崇手臂上青筋暴起,手指泛出青白色的骨节。

  “不,不,我还是比你强。”停顿片刻,连烽再次笑起来,“起码我可以让你们的一支小组陪葬!你心痛吗?那六人都是你的好兄弟吧?可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定会死吗?因为其中有一人,是我的‘棋子’啊。他们该死!你听清楚了吗?他们统统该死!”

  花崇太阳穴如同要炸裂,喉咙中泛出阵阵甜腥。

  连烽指的是什么,已经无需多问。当年安择带领的小组遇伏,全体阵亡,果然是,是……

  可“棋子”是什么意思?六人小组里,竟然有一人为连烽所用?

  “你呢?”连烽戏谑道:“你才是真正的,什么都做不了!你下令啊,让你们优秀的狙击手击毙肖诚心啊!让你们勇敢的突击兵冲进去救人啊!去啊,你怎么不敢?噢,我都快忘了,你自己就是最厉害的狙击手。要不这样,你亲自给肖诚心一个痛快?然后让那些穷人陪肖诚心一起死?反正他们也得死!你说,是被砍死痛苦?还是被炸死痛苦?”

  巷道中再次传来肖诚心的吼叫,如野兽与鬼魅一般,唯独不似人。

  突击小组无法冲进去,因为肖诚心除了手握砍刀,还能随时引爆炸弹。

  而窥视着这一切的连烽,也能随时引爆炸弹。

  肖诚心已经没有活路了。

  花崇忽地想起那天晚上,肖诚心忐忑又兴奋地说——

  “我在刑侦支队荒废了很多年,一直没什么上进心,现在突然想拼一把……花队,如果有机会,我想和你一起办案!”

  眼眶突然无比酸胀,一股浓烈的无力感像生锈的尖刀一般,在胸腹中来回戳刺。

  命运对肖诚心何其残忍——他终于鼓起勇气,想要走出长期以来的舒适圈,改变自己,却在荒唐的人生面前输得一败涂地。

  身边传来抽泣声,花崇回过神,才发现张贸哭了。

  张贸跪在地上,面朝巷道的方向,抽泣低喃:“肖队,肖队,你醒醒啊!”

  花崇用力睁大眼,仰面看向阴沉的天空。

  手机里,连烽笑得极其开怀,仿佛正在痛饮一场人世间的极恶惨剧。

  耳麦里,狙击手沉稳的声线像死神的召唤,“准备完毕,是否击发?”

  突然,巷道里的笑声停了下来,肖诚心极不协调地从藏身处走到众人的视线中。很明显,他的大脑已经被严重摧毁,连脸上的表情都难以控制。

  可花崇分明看到,有两道眼泪从他眼中滑落!

  他握着砍刀,吃力地在狭窄的巷道中走着,每一步都艰难无比,好似正在与一道无形的力量抗争。

  他似乎在竭力阻止屠戮。

  “肖队他,他……”张贸哑然地站起来,几乎要冲过去。

  肖诚心的怪异举动令所有人感到不解,突击小组组长迟疑道:“花队,现在是否进去制服他?”

  “不行!”花崇斩钉截铁。肖诚心身上的炸弹,并非受肖诚心一人控制,连烽可以随时引爆炸弹。若是突击小组现在行动,恐怕小组里的所有成员都会把命搭进去。

  “花,队。”肖诚心停下脚步,眼睛睁得极大,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他的嗓音沙哑至极,像是从炭火中挤出,眼泪在他痉挛的脸上淌过,一滴一滴打湿他那不合身的迷彩服。

  他的胸膛与后背挂满炸药,手上的砍刀浸满无辜者的鲜血。

  他穿着迷彩,却已经是一个刽子手了。

  精神**控的人根本没有自己的意识——就如当初驾驶卡车的黄才华,可不知是什么原因,肖诚心竟然挣扎出了些许清明,一双泛红的眼痴痴地看着巷道外的同僚,嘴张着,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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