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 第21章

作者: 标签: 推理悬疑

  “如果这张明信片也是以梦鼾所说的方式寄送,那么唐苏应该在微博上以评论或者私信的方式给人提供过收信地址。但我记得……”

  “她的微博上没有类似记录?”

  “她没有给任何人发送过收信地址!”

  夜色在不同的地方投下不同的影子,即便是在同一座城市里,繁华闹市区、宁静富宅区、败落老房区的黑夜都是不一样的。

  道桥路路灯破败,几处明几处暗。住在这里的人能享受到的娱乐非常单调,年轻人打输赢几十块的麻将,上了年纪的人守着电视看又臭又长的连续剧。

  时间的脚步匆匆向前,冷感的高楼、别具一格的艺术中心、配套设施完善的生活小区是时间给予这座城市的礼物。

  但这里,却似乎被时间所遗忘。

  否则生活在这里的人为什么还像上世纪一样,以最无聊的方式打发时间?

  阴暗潮湿的小巷里,阴沟的臭味与小孩子的哭声混杂在一起,让忙碌了一天,匆匆归家的女白领分外烦躁。

  孟小琴神色疲惫地踩过污水,脚上那双在外忙碌了一天也没有弄脏的高跟鞋,终于在此时被溅上污泥。

  她躲不开这片发臭的污水。

  她的眉眼落在一片阴影里,看不真切。

  老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此时,她的眼中却分毫没有光彩。

  东里巷的老房子没几处隔音,各家各户都以最大的音量放着老掉牙的狗血婆媳剧。

  电视里的贫贱夫妻为生活而歇斯底里。

  看电视的人暂时忘了没交的水电费、被老鼠啃瘸的老桌椅、碗里馊掉的咸菜,为别人杜撰的悲欢离合掉几滴可笑而荒唐的泪。

  每次听到那些既酸又雷的台词,孟小琴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听着那些台词长大,因为她的母亲只会瘫在家里那张烂皮沙发上,年复一年地一边打瞌睡一边看着,聊以消磨最不值钱的光阴。

  走到自家门口时,孟小琴又听到了家里的电视声。她拿出钥匙,手却顿住了。

  不想进去,不想回到那个糟糕透顶的家。

  但偌大一个洛城,除了这处丑陋鄙俗的地方,哪里都不是她的栖身之地。

  许久,她叹了口气,将钥匙插入锁眼里。

第二十七章 红颜(27)

  柳至秦看着显示屏,突然道:“寄信时间是4年前的5月23日,但我记得……”

  花崇立马反应过来,“唐苏的微博号是4年前的12月才注册!”

  柳至秦半眯起眼,“两个可能。第一,这个‘一颗芹菜’是唐苏现实里认识的人。第二,唐苏曾经还有一个微博,‘一颗芹菜’是她上一个微博里的朋友。”

  “第一种可能排除。”花崇道:“这个人如果与唐苏在现实里认识,我们早就查出来了。”

  “那就是唐苏曾经还有一个微博。”

  “能不能查到?”

  柳至秦神色微凝,食指在唐苏的笔记本电脑上敲了敲,“这台电脑是去年的新品,上网痕迹我已经看过,她没有在上面登录过‘大唐小苏’以外的号。想要查到这个号,剩下三个途径,一是找到她上一个电脑,二是去她公司和她父母家的电脑碰碰运气,三是找到知道她另一个微博的人。”

  “联系企业呢?”

  “4年前还没有实行实名制。”

  花崇深吸一口气,“我马上去安排人手。”

  柳至秦点头,“花队。”

  “什么?”

  “我现在觉得这个‘一颗芹菜’嫌疑很大。凶手很聪明,假设‘一颗芹菜’就是凶手,那么毫无疑问,‘他’利用唐苏中途换过微博这一点,将自己隐藏在网络背后。我们只知道‘他’给唐苏寄过明信片,却很难查到这四个字背后到底是谁。‘他’似乎对网络安全有一定的了解,说不定还非常了解。两个凶案现场,手机都丢失了,那里面一定有什么信息是‘他’不能让我们知道的。”

  花崇似在思考,缓慢道:“一旦我们知道,就能顺藤摸瓜,将‘他’从网络中揪出来。”

  “是!”

  “手机追踪不到,凶手应该是在案发后就立即将手机处理掉了。”花崇抬眼:“网络这方面,你是行家。你觉得留在手机里的是什么?”

  “通话记录可以排除,那个无需找到手机也能查,大众的实名社交网络同理。如果我是凶手,我会通过无线网络在被害者的手机里植入病毒,要么构架一个可以发送信息的小型局域网,要么只起到监视被害者的作用。”柳至秦说完看了看花崇,解释道:“这不是什么高深的事,对网络安全有一定了解的人都做得到。”

  花崇围着办公桌踱了两圈,“如果是监视的话,这倒是能解释一个问题——唐苏和徐玉娇平时的正常生活路线不包括道桥路,而道桥路监控缺失,两公里以外的考古基地更是荒郊野岭,凶手在这两个地方行凶,风险比在其他地方小得多。唐苏和徐玉娇一到这个区域,‘他’恰好就出现了,‘他’知道她们的行踪。”

  “徐玉娇为什么会出现在道桥路,原因桑海已经说了。”柳至秦道:“但是唐苏为什么会在1月4号去考古基地,这点我想不明白。”

  “虽然不像徐玉娇那样喜欢历史,但她肯定也对历史、考古感兴趣。”花崇说:“不然不可能将北邙山的明信片放在书桌上。”

  “隐性历史爱好者?”

  “可以这么说。”

  “但考古队是春节之后才开始进行发掘工作,就算唐苏对历史感兴趣,也不应1月4号就跑去啊。那时那儿根本没人,她想提前去挖些什么出来?”

  “别忘了,那个墓不是现在才被发现,既然业内专家知道,历史爱好者知道也不奇怪。”花崇说:“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唐苏去那里是想干什么。是她突然想去,还是有人刻意引导。”

  “如果是有人刻意引导,那我刚才的猜测就很合理了。”柳至秦一笑,“以种植病毒的方式构建小型局域网,在唐苏的手机里留下一条信息,我们无法追查到这条信息,除非找到唐苏的手机。”

  花崇低声道:“所以‘他’才必须处理掉手机……”

  “我尽全力查。”柳至秦语气缓了缓,带着笑意,“我们一定可以破案。”

  “等等!”花崇抬起手,“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嗯?”

  “你刚才‘搭建局域网’的假设在理论上确实成立,对你来说也很轻松,但对凶手来说呢?”

  柳至秦下巴微扬,若有所思。

  花崇小幅度摇头,“小柳哥,你可能高估凶手了,‘他’不一定能像你一定轻松搭建那个局域网。退一万步讲,如果‘他’真的搭建了,唐苏凭什么相信‘他’凭空留在手机里的信息,受‘他’的引诱赶去案发现场?普通人在看到手机里的‘可疑信息’时,正常反应难道不是询问周围的人?就算不这样,也会‘百度一下’吧?但唐苏都没有。”

  柳至秦沉默半分钟,紧皱的眉头松开,显然是被说服了,“我站在自己专业的角度想问题,确实想得太偏。没错,仅凭莫名其妙出现在手机里的信息就落入凶手的圈套,这不符合逻辑。花队,你想说的另一种可能是不是——小众的、非实名的社交网站?”

  “对!”花崇道:“可能是一个交流历史的小众程序,只供移动设备浏览。所以我们在唐苏、徐玉娇的电脑上都没有发现浏览痕迹。凶手拿走她们的手机,可能正是因为‘他’在上面对唐、徐二人做过什么引导,‘他’不能让我们发现这一点!”

  柳至秦撑住额角,“如果这个‘据点’存在,那么有个人一定知道。”

  “发现女尸的事我,我都已经交待了,完全没有隐瞒。”吕洋清瘦高大,却驮着背,额发半遮住眼睛,双手绞在一起,看上去很紧张。

  但这种紧张并不奇怪。

  “今天请你来一趟,是想向你了解另一件事。”花崇说,“听说你很喜欢历史,志向是从事考古?”

  吕洋眼睛亮起来,抬眼看了看花崇,嘴唇轻微抿动——是年轻人听到感兴趣的事时的本能反应。

  但他的兴奋并未持续太久,眼里的光彩亦渐渐暗淡下去。

  “喜欢是喜欢,但我父母说学历史没用,考古既辛苦又赚不到钱,与死人打交道也很晦气……”吕洋小声说:“他们不允许我学历史,要把我送出国学金融。”

  “但你好像没有放弃?”柳至秦问。

  吕洋既忐忑又有点得意,声音高了一些,“嗯!我一有时间就去基地跟陈哥他们学习!”

  花崇与柳至秦互看一眼,吕洋口中的陈哥应当是考古基地的工作人员。

  “他们教了我很多东西,比我一个人去图书馆和上网看资料有用多了。”说到考古,吕洋开始滔滔不绝。

  “上网?”花崇问:“平时上哪些网?都是历史类的吗?”

  “当然!我从来不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玩乐上,我和那些崇尚享受生活的人不一样,我和我父母也不一样,我……”

  花崇打断,“具体是哪些呢?我想了解了解。”

  吕洋惊,“你也喜欢历史?”

  “没有你那么精通。”花崇投其所好,“不过确实感兴趣。”

  吕洋连忙将自己的宝藏网站贡献出来,每说一个,还附赠一大段关于该网站的介绍。

  “只有这些吗?”花崇将网站名称都记了下来,“这其中有没有哪个是只能在手机或者平板上浏览使用的?”

  吕洋想了想,“你是说‘华夏年轮’?那个比较小众,信息也不多,零零散散,有用的很少,有些人不爱交流学术,就爱在上面瞎聊。我平时不怎么使用,听说就是个小工作室搞的,做得稀烂,经常卡死,我下载安装之后没多久就删了。怎么,你们对它感兴趣?”

  “吕洋说得没错,这网站确实做得不好,难怪用户这么少。”柳至秦下载安装好“华夏年轮”,“我详细查一查。花队,你等会儿出外勤吗?”

  “我有些问题要问邱大奎。”花崇说。

  身为重案组的组长,即便网络这边已有进展,花崇也不敢完全将砝码压在网络上。与柳至秦交待几句后,他就直奔审讯室。

  那把混有徐玉娇血的家用榔头疑点太多,如果邱大奎确系不是徐玉娇一案的凶手,那必然是凶手有意嫁祸。之前邱大奎情绪失控,曲值等人半点线索都没问出来,而他陷在唐苏的案子里,也分不出精力好好与邱大奎聊一聊。如今已经把事情都交待下去,该亲自从邱大奎处寻找突破口了。

  “那把榔头一直放在窗外的工具箱里,我真的不知道谁拿过。”邱大奎憔悴了许多,自首时眼中的精光成了一片灰败,整个人死气沉沉,像一桩旱季里行将干枯的树木。

  他锤杀邱国勇是典型的“激情杀人”,而他此时的状态也完全符合激情杀人者在事后数日的特征。

  花崇一眼就看出,他在后悔。

  也许想到了邱国勇九恶里的一分好,也许想到了孤苦无依的邱薇薇,也许想到了自己一败涂地的人生。

  但世界上哪有后悔药。

  “哪些人知道你习惯把工具箱放在外面?”花崇问。

  “我哪知道啊?”邱大奎垂头丧气,“以前那个箱子是放家里的,后来偶尔有人来借扳手电钻之类的,尤其是电钻,这个不是每家每户都有。我家老头……邱国勇脾气太怪了,别人到我们家,如果不是还钱,他就不高兴,我给人开门拿工具,他就在屋里大声叫骂,还说什么别人把我们家的门敲坏了,得赔。这种事我懒得和他争,别人来借东西,我也不能不借,后来干脆就把箱子搁在窗户外。那儿正好有个小平台,谁要用电钻就来拿,用了放回来就是。几年下来也没丢过。”

  “回忆一下,你跟什么人结过仇。”

  “我能和什么人结仇?我根本不敢惹事,能忍都忍了,忍不了的……哎!”

  忍不了的,已经杀了。

  “那邱国勇……”

  话未说完,花崇就意识到这是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如果说邱大奎因为懦弱而不敢得罪人,邱国勇就是将整个道桥路都得罪遍了。

  “他?”邱大奎干笑,“警察同志,你还不如问我他没有得罪过谁呢。”

  花崇明白这是一句揶揄,没当真,随口道:“哦?谁?”

  邱大奎却当真思索起来,几秒后悻悻道:“算了,不说这个。”

  花崇听出蹊跷,“你想到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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