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 第5章

作者: 标签: 推理悬疑

  花崇对年轻人的情史并无多大兴趣,又问了几句后便直入正题,“13号傍晚6点14分,你在安洛区科湖路地铁站与徐玉娇一起搭乘三号线,到了明洛区武圣北路。离开地铁站后,你们先去一家叫做‘猫咪天使’的咖啡店坐了半小时,然后步行到同一商圈内的‘镇龙’火锅店吃饭,离开时是晚上9点04分。”

  桑海本来已经冷静了不少,一听这话又开始发抖,嘴唇一张一合,“我真的没有杀她,那天晚上我们只在一起吃了顿饭,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相信我!”

  “刚才我说的所有时间、地点,都有地铁、公共监控以及咖啡店和火锅馆的监控为证。之后你去了哪里,我也已经有数。”花崇声音一沉,“现在,你来告诉我,9点18分,你和徐玉娇在武圣北路的地铁站分别后,你去了哪里?10点半之后,你又在哪里?”

  “我……”桑海满目恐惧,额头的汗水大滴大滴往下落,“我回学校了,我哪里都没去!”

  “撒谎。”花崇双腿交叠,态度平和,但周围的空气仿佛以他为圆心,一层层凝固起来。

  “你没听懂我刚才的话吗?监控拍到了你与徐玉娇分别前的画面,自然也能拍到之后。把徐玉娇送上地铁后,你真的回学校了?”花崇垂着的眼尾向上一提,目光如犀利的剑,刺得桑海遍体生寒。

  “道桥路是富康区乃至整个洛城治安状况最不好的地方,你虽然不是本地人,但在洛大念了五年书,应该有所了解。”花崇食指在桌上点了点,“你和徐玉娇吃饭的地方在东部明洛区,洛大也在明洛区,而道桥路在洛城最西端。你为什么在徐玉娇乘坐地铁离开后,也上了开往西边富康区的地铁?”

  桑海呼吸急促,“我,我担心她!”

  “为什么?她跟你说了什么?”

  桑海再次低下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花崇观察着他的肢体语言,又道:“很遗憾,道桥路的摄像头坏了不少,没能拍到徐玉娇是什么时候、从哪里进入道桥路。不过她离开华瀚路地铁站——也就是离道桥路最近的一个地铁站的时间是明确的,10点02分。而你,是在10点11分离开华瀚路地铁站。道桥路一个完好的摄像头在10点25分拍到了你。我猜,你和徐玉娇并不是从同一条小巷进入道桥路。”

  桑海用力甩头。

  “你看到了什么?”花崇问:“或者说,你做了什么?”

  “不是我!”桑海大吼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已经……”

  “已经被害了?”

  桑海抓扯着头发,居然哭了起来,“我什么都没做,我不该跟去的!”

  “哭没有用。”花崇露出一丝不悦,“监控拍到你于次日0点43分仓皇离开。中间这两个多小时,你在干什么?你知道徐玉娇要去道桥路,那你也应该知道她为什么会大晚上去那么偏僻的地方。”

  “不是说了吗?我担心她!”桑海吼道。

  “担心?恐怕不是。”花崇身子往前一倾,语气捎上了几分讥讽,“你如果真是担心她,刚才为什么会说‘我不该跟去’?你现在觉得自己不该跟去,只是因为被监控拍了下来,成为被我们盯上的嫌疑人。”

  桑海哑口无言,瞠目结舌地瞪着花崇。

  “我劝你老实交待。”花崇说:“为什么要去,看到了什么?还有,你和徐玉娇交往半年,为什么要背着她的同事与父母?如果不是半个月前徐玉娇的同事偶然撞见你俩在一起,你们打算瞒多久?”

  “我,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花崇虚起眼,似笑非笑,“那刚才坐在椅子上跟我讲你们如何认识的不是你?是鬼?”

  桑海彻底慌了,被“鬼”字吓得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自相矛盾的话。

  “没有鬼。”花崇冷笑,“给你2分钟,好好想想,别再前言不搭后语。”

  桑海粗鲁地抹了一把脸,说:“我,我们的确在交往,但那天晚上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花崇放低语速:“那你为什么要跟着徐玉娇去道桥路?”

  审讯室安静下来,桑海嘴唇哆嗦,大约知道瞒不下去了,抽着气开口:“城西最近在搞考古发掘。科考队在那,那里发现了一个东汉时的贵族墓。那地方太偏僻,想要过去的话,道桥路是必经之地。玉娇和我,都,都想去看看。”

  “13号是周五。”花崇问:“你们就算想去看,也可以等到周六。为什么偏偏要周五晚上去?白天不是能看得更清楚吗?”

  桑海用力抠着桌沿,“白天不行的!”

  “为什么?”

  “玉,玉娇胆子大,不单单是想去看看。”桑海颤声吼道:“她想趁机去摸几件文物出来,白天太容易被发现,只有晚上有机会!”

第六章 红颜(06)

  袁昊刚推开审讯室的门,就听见桑海的话,斥道:“该说你们胆大不要命,还是天生智障后天法盲啊?这年头了还敢去偷文物?你丫是不是还随身携带洛阳铲?”

  桑海忽然激动起来,面红耳赤瞪大一双眼:“执法人员就能随意诬蔑人了吗?我们只是拿文物来研究,不是偷!”

  袁昊嘴角一抽,还想呛回去,花崇已经抬了抬手,示意他别说话,然后看向桑海,顺着毛捋:“你们以前去别的考古发掘现场拿过文物回来研究吗?”

  “没有。”桑海这回回答得干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这回是碰巧就在洛城,所以我们才想去试试运气。”

  “你没有,你能确定徐玉娇也没有?”

  “我……”桑海顿住,眼神忽闪,声音低了下去,“她说没有。”

  “哦,那这次就是你们第一次去拿文物咯?”花崇心中已经有了几个猜测,面上却毫无波澜,“她为什么不让你跟着去?”

  桑海挣扎许久,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咬了咬牙,愤愤不平道:“她太自私了,她担心我比她先拿到文物!”

  袁昊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想不通一对情侣好好的为什么会因为谁先拿到文物这种事产生矛盾。

  可转而一想,又觉得这两人的行为本就不符常理。

  哪个正常人会大晚上跑去考古现场偷文物?

  花崇却淡定得多,继续审问道:“她不愿和你一同去,所以你就跟去了?”

  “我是怕她出事!道桥路那么乱,她一个女孩子……”

  桑海还未说完就被花崇笑着打断:“同学,我提醒你一下,这里是重案组,你在我跟前装什么深情?省省吧。有那工夫还不如在开口之前回忆一下之前说的话,让你自个儿显得不那么精分。”

  桑海咬着牙急促地呼吸。

  花崇又问:“你两次出现在监控里的时间隔了两个多小时,这期间找到文物了吗?”

  桑海痛苦地摇头。

  “那你……”花崇顿了顿,“找到徐玉娇了,对吧?”

  顿时,桑海脊背绷直,僵硬得像一堵雕塑。

  几秒后,他的肩膀开始剧烈抽搐,像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怖的画面。

  花崇放轻声音,语速也慢下来,“你看到了什么?”

  “嘭”一声闷响,桑海额头猛然撞在桌沿,袁昊立马将他制住,大喝道:“你他妈干什么!”

  桑海嘴唇泛白,被咬破的地方渗出殷红的血。他呜哼着甩头,似乎正拼命将那血腥的一幕赶出脑海。

  “监控显示,你匆忙离开道桥路时,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长方形盒子。”花崇瞥了一眼袁昊才拿进来的视频截图,问:“那个盒子里面装了什么?”

  听到“长方形盒子”时,桑海眼神忽变,哆嗦道:“没有,那,那就是个普通盒子。”

  “你怎么就是不肯老实交待呢?”花崇抖了抖手中的打印纸,“经过图像处理,这玩意儿已经再清晰不过——PSV游戏卡。”

  桑海抢过打印纸,纸沿很快被他捏皱,纸张晃动的声响在狭小的审讯室里阵阵回荡。

  “这是徐玉娇的东西吧?”花崇问:“你为什么要拿走?”

  “我必须拿走!”桑海呜咽道:“那是我借给她的游戏碟,上面有我的指纹!如果让它摆在那里,你们很快就会查到我头上来!”

  花崇耸了耸肩,“但我们现在也查到你头上来了。说吧,那两个小时里你干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

  桑海往后一仰,被冷汗浸湿的卷发杂乱无章地搭在前额。

  “我知道道桥路乱,以前从来没去过。”少倾,他终于开了口,“上周玉娇就说过想去发掘现场看看,但我没想到她会周五那天去。上午她联系我时,只说晚上一起吃火锅,让我把上次买的PSV游戏卡带上,借她玩玩,我没想太多,时间一到就去银行附近的地铁站接她。”

  “吃饭的时候,她突然说起一会儿要一个人去道桥路,我很吃惊,跟她吵了两句,但说不上是不欢而散。我送她到地铁站,她离开后我越想越不服气,心一横也上了地铁。但一到道桥路,我心里就没底了,那儿路灯有一盏没一盏,阴森森的,我分不清什么街什么巷,看到一条相对敞亮的巷道就进去了。”

  说到这里,桑海开始频繁地抹脸,眼珠不断在下方扫动。

  花崇斜倚在靠椅上,冷静地看着他。

  “道桥路里面乱七八糟,像迷宫一样。我进去没多久就被绕晕了,既找不到去发掘现场的路,也没遇上玉娇。快12点时,很多平房都关了灯,我慌了,想赶紧离开,却认不得路,绕来绕去还是在老地方,还,还遇到一些人。”

  花崇问:“什么人?”

  “地痞流氓吧,我不认识。”桑海双手重复着握紧松开的动作,手部的汗在桌上晕出一小片热痕,“我不敢与他们打交道,就尽量挑没人的路走,不知道怎么就闯进了一片荒地。”

  袁昊不由自主向前一倾,花崇却仍不动声色地靠在椅背上。

  桑海停顿数秒,声音再次发抖,“我在荒地上走了一会儿,突然被绊倒,我打开手机电筒一看,一看……”

  “居然是一个头!”

  审讯室里涌动着急促的呼吸声。

  “我起初其实没认出那是玉娇,她被木板压着,露在外面的只有头和没有脚的腿。”桑海脸色苍白,语速时快时慢,“她的眼睛没有了,只剩两个血窟窿,我吓得走不动,一下子跌倒,半天才看到她的裙子一角。”

  “然后呢?”花崇问:“你干了什么?”

  “我那时脑子彻底乱了,用衣服包着手掀开木板,想确认到底是不是她。”桑海抱住头,“真的是,真的是!她的脚被切掉了,眼睛和耳朵都没了,裙子上全是血,随身带的包没有了,但是银行卡、身份证、PSV游戏卡却放在一旁。我根本想不了太多,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死在那里,是谁杀了她,我害怕极了,怕像她一样被杀,更怕被当做凶手。所以我拿走了PSV游戏卡,匆忙离开。求你们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凶手!”

  这时,曲值快步走进来,在花崇耳边低声道:“已经在桑海的运动鞋上检查出与道桥路荒地相同的土壤植被成分,他确实去过现场。”

  花崇看了近乎崩溃的桑海一眼,让正在做笔录的侦查员先带人下去休息。

  曲值问:“是这家伙没跑了吧?”

  花崇点了根烟,“我觉得不像。”

  “不是他还有谁?”曲值不信,“作案时间对得上号,鞋也找到了,而且他和徐玉娇发生过争执,唯一的难点是凶器。按理说他是搭乘地铁到道桥路附近的,不可能随身携带刀具和榔头,但是不排除他事先将凶器藏在哪条巷子里的可能。”

  “他的确有重大嫌疑,而且以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他是唯一的嫌疑人。”花崇靠在走廊的墙上,“不过你看他那样子,像敢奸丨杀虐丨尸的变态杀人狂吗?”

  “万一他是装出来的呢?”

  “如果他是装出来的,我会看不出来?”

  曲值忽一泄气,“那怎么办?这案子社会影响太大,上面时时刻刻都盯着咱们,再不逮到凶手,这日子就没发过了。”

  “即便如此,也不能乱抓。”花崇在曲值肩上拍了拍,笑道:“审桑海半天也不是没收获,起码知道了徐玉娇为什么会夜里跑去道桥路。”

  说着,他撇了撇唇角,补充道:“前提这小子没有撒谎。”

  曲值学语道:“他有没有撒谎,你看不出来?”

  花崇“哟”了一声,“行了,知道你崇拜我。想喝什么?康师傅冰红茶还是统一冰红茶?”

  “抠门儿!”曲值喊:“怎么也得维他冰红茶吧!”

  “请你就是。”花崇和曲值一道向楼梯口走去,“桑海先关着,明天安排几个人再去一趟道桥路。桑海周五晚上在那儿待了2个多小时,说不定有人见过他、记得他。”

  “明白。徐玉娇的小洋房需要盯着吗?还有徐强盛那边呢?”

  “也盯着。”花崇说着突然似有所感地转过身,往走廊另一边看了看。

  曲值也跟着转身,却什么都没看见,“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没事。”花崇眉心微蹙。就在刚才,他隐约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并不是头一回有被人窥视的感觉。五年来,他不停追逐那个暗影的蛛丝马迹,藏于黑暗中的双眼也冷冷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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