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 第63章

作者: 标签: 推理悬疑

  花崇:“……”

  柳至秦也没想到老板一个中年大叔,出口就是“你爸爸”,嘴角抽搐了一下,拍着花崇的手臂道:“走吧爸爸。”

  花崇瞪了他一眼。

  二娃被关在笼子里,已经是成年德牧的模样,却因为受了罪,体型比正常大德牧小了一圈,毛色也不光亮,有气无力地趴着,两个本该立起来的耳朵只有一个半立着,另一个像兔子耳朵一样软软地耷在眼睛边。

  花崇走进店里,它先是缓慢地抬起头,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在花崇脸上逡巡,在意识到是谁来了时,突然站了起来,兴奋地又叫又蹦,尾巴摇成了影子,好像突然有了精神,将狭小的笼子撞得哐当作响。

  花崇蓦地觉得有些心酸。二娃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来市场的次数不多,但二娃一直很喜欢他,一见到他就闹个不停。那天在楚皎的租屋,二娃染上消化道疾病,不吃不喝,躺在一堆污迹中,差一点就死了。他还记得自己将站不起来的二娃抱进怀里时,二娃湿漉漉的双眼紧紧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鸣,好像在说——你终于来救我了。

  他救了它,现在怎能不要它?

  老板打开笼子,二娃急不可耐地冲了出来,大约因为在笼子里趴了太久,腿脚发虚,刚跑几步,就摔了一跤。

  花崇连忙上前,二娃却已经爬了起来,跑到他脚边,脑袋用力蹭着他的腿。

  他蹲下来,捧着二娃的脸,安抚道:“好了好了。”

  二娃不停摇着尾巴,仿佛正使劲浑身解数讨好他。他轻轻挠着二娃的脖子,心里感慨万千。

  德牧是最聪明、最威猛的犬,当年在西北,队上就有几十只作战德牧,他深知这种犬发起威来有多厉害。

  而现在,二娃却为了不被抛弃,像只乖顺的宠物一样黏着他,生怕他说一句“不要你”。

  老板站在一旁唾沫横飞,“你们就收了他吧!我一分钱都不要你们出。它的病已经治好了,治病的费用我也不找你们要。今后它要是又生病了,我负责联系最好的医生!哎,花队,这件事你是最清楚的,二娃他是连环杀手的狗,谁还敢要啊?我本来想放在店里养着,但我老婆不准,硬给我说不吉利,我也没办法。它跟其他小型犬不一样,其他小型犬实在没人要,还可以当个流浪犬。它不行啊,它是猛犬,一旦成了流浪犬,马上就会被打死。”

  柳至秦说:“我们知道。”

  “所以你们就把它带回去吧!”老板急忙说:“我这儿还有很多狗粮。这样,如果你们愿意收养它,我送一个棉窝、一根牵引绳、一季度的狗粮给你们!”

  花崇站起身,二娃以为他要走,立即站起来,抱住他的腿。

  他拍了拍二娃的头,看向老板,“棉窝、牵引绳、狗粮我能负担,你不必送给我。”

  二娃好像听懂了,侧脸贴在他腿上,一动不动。

  “你愿意接走它了?”老板喜出望外。

  “但我有个条件。”花崇说。

  老板生怕生变,“什么?你说。”

  “我是警察,这你是知道的。如果我因为出差而实在无法照顾二娃,希望你能允许我将它寄养在你这里。时间不会太长,顶多几天。”

  “没问题没问题!”老板长出一口气,笑逐颜开,“那咱们就说定了?你们今天就接它走?”

  花崇低下头,对二娃笑了笑,“嗯,今天就带它回家。”

  老板高兴极了,抱来一大袋未拆封的狗粮,“这袋算我送给二娃的,哎,它是在我家出生的,要是没遇上这种事……”

  柳至秦接过狗粮,笑道:“谢谢,以后寄养时还要麻烦你。”

  老板脸色微变,很快恢复笑容,“应该的应该的!”

  花崇让二娃自己挑牵引绳,二娃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十分敷衍地咬了一条粉红色的。

  “就这?”花崇额角跳了跳,“这不是萨摩耶的狗链子吗?”

  “德牧也行,德牧也行!”老板说:“说不定二娃有一颗公主心!”

  柳至秦拿了一条迷彩色,“买两条吧,换着用。”

  花崇接过看了看,“行。”

  买好一系列宠物用品,花崇弯腰给二娃穿牵引绳,柳至秦两手提着口袋在一旁看。

  老板心头的石头落地,又送了一大袋小玩意儿。

  穿好牵引绳,二娃昂首挺胸站在店门口,终于有点猛犬的模样了。

  柳至秦摸了摸它立不起来的耳朵,笑道:“如果能立起来,就更帅了。”

  它开心地冲柳至秦“嗷”了两声。

  花崇拉着绳子,两人一狗离开宠物店,向市场大门处走去,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

  二娃是凶手的狗这件事早就在市场传遍,生意人大多迷信,都说二娃不吉利,是条“凶犬”,此时见它被接走,少不得议论纷纷。

  “看来老板压力也挺大。”花崇说:“怪不得想将二娃脱手。”

  “狗又没错,错的是人。把人的错误归咎于狗……”柳至秦说着一顿,斟酌一番用词,“好像有点蠢。”

  “什么‘好像’?”花崇拆穿他,“其实你就是想说——这些人真蠢。”

  柳至秦笑着否认,“我没这么说。”

  “你心里这么想。”

  “我冤枉。”

  花崇好笑,“小柳哥,我发现你装无辜很有一套啊。”

  “领导谬赞。”

  花崇晃了晃绳子,故作声势,“二娃,咬他。”

  二娃正兴高采烈往前面蹦,两只软趴趴的耳朵滑稽地晃来晃去,闻声立马站住,颇像训练有素的警犬。

  但这“警犬”的耳朵实在太没气势了,花崇顿时笑场,“太蠢了。”

  “我们得想办法,帮它把耳朵立起来。立耳是成年德牧的标识,二娃这样……”柳至秦说着也笑了,“的确太蠢了。”

  二娃好像听懂了两个人类在嘲笑自己蠢,用力昂了昂头,可惜耳朵不是靠昂头立起来的,它动作太大,一只耳朵“啪”一声拍到了眼睛上,模样看上去更可笑了。

  花崇捧腹,甩着绳子说:“别给我丢人现眼了。”

  走至市场门口,横七竖八堆着的木料已经被拉走一半。很快,何逸桃在这里存在过的痕迹就会被彻底清除掉。花崇扫了一眼,眼尾幅度极小地往下一垂。

  柳至秦问:“现在回去吗?”

  “不回去还能去哪?”花崇扯了扯绳子,“这里还有个拖油瓶呢。”

  “我的意思是,先回去安顿二娃,还是先去买菜。马上中午了,你不是说想吃猪蹄吗?”

  “差点忘了。”花崇拉开后座车门,将二娃撵进去,坐在驾驶座上,“这样吧,你把二娃牵回去,我去菜市场买猪蹄。”

  柳至秦扣好安全带,侧过脸,“我牵二娃回去?”

  花崇一抛钥匙,“反正都在我家吃饭。你帮我看着它,别让它啃我的花就行。”

  柳至秦拿着钥匙,“还是我去买猪蹄吧。”

  “我去。”花崇坚持道:“你负责做,我负责买。”

  柳至秦看向前方,没再坚持,“行。”

  画景小区附近就有个菜市场,花崇下车,柳至秦换到驾驶座上,看着花崇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直到被后面的车按喇叭催促,才想起这里不是停车的地方。

  兜里放着花崇家的钥匙,开着的是花崇的车,后面还有花崇的狗……

  柳至秦想,花崇的全部家当都在他这儿了。

  可是自己还在怀疑花崇。

  一边怀疑,一边深陷。

  一边是无法放下的恨,一边是无法控制的爱。

  当年的惊鸿一瞥让他惦记至今,但再惊艳的相逢,也敌不过朝朝暮暮的相处。

  20岁的他为花崇着迷,花崇成了他视野里的一道光。但过去的岁月里,这道光与他始终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他无法碰触。

  窗外再温暖,他的周遭也是冷的。

  而现在,光融进了他人生的每一处角落。

  真实的花崇,远比他记忆里的动人。他能够清晰察觉到,与花崇相处的每一天,自己都在沦陷。

  这种沦陷,甚至是不可逆的。

  可他心爱的人,却可能与兄长的死有关。

  心脏像突然被抓紧,他眼神渐寒,片刻后,沉沉地叹了口气。

  “嗷!”二娃趴在椅背上,冲着他的耳朵叫唤。

  他回过神,笑容重新出现在唇角,“到家了。”

  前段时间忙案子忙得昏天暗地,已经有一阵子没来花崇家。柳至秦牵着二娃,打开门,站在门口踌躇了几秒。

  二娃毫不认生地往屋里钻,将他也扯了进去。他想起花崇的嘱咐,连忙换上鞋,赶在二娃之前,拉上阳台与客厅之间的玻璃门。

  “嗷?”二娃的鼻子撞在玻璃门上,不甘心地抬起头,仿佛在质问他为什么要关门。

  “你爸爸怕你吃了他的花。”柳至秦解开二娃的牵引绳,对狗弹琴,“不准啃家具,知道吗?”

  二娃似懂非懂,歪了歪脑袋。

  柳至秦去厨房看了看,冰箱除了几个鸡蛋,就没有别的食材了,提前做准备的计划泡汤,他转身看见二娃正探头探脑地张望,索性把买回来的宠物用品全拿了出来。

  棉窝摆在沙发边,狗粮碗和水碗放在墙边。

  狗粮打开倒出一些,用夹子封好放在架子上。

  二娃“嘎嘣嘎嘣”地吃豆子,尾巴摇得那叫一个圆。

  柳至秦靠在桌边想了几秒,又把牵引绳、口水兜、狗毛巾等小物一并收在架子上。

  理顺之后,敲门声传来。

  花崇回来了。

  二娃抛下狗粮,跑去门边摇尾巴。花崇两手不得空,拖鞋还是柳至秦帮拿的。

  “它有没有搞破坏?”花崇提着口袋去厨房,瞥见棉窝什么的都摆好了,乐道:“哟,都帮我收拾好了?”

  “反正没事。”柳至秦将猪蹄从口袋里拿出来,又把其他菜挨个码好,“玻璃门我关上了,要不要打开你看着办。”

  “辛苦辛苦!”花崇挽袖子洗手,“那你先忙着,我去浇浇花。”

  柳至秦抖开一条围裙系在腰上,“行。”

  “走了二娃。”花崇朝守在厨房门边的德牧招手,“带你看看新家。”

  脚步声渐远,柳至秦回头看了一眼,忽然有种微妙的感觉。

  “新家”两个字,让他心头一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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