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 第80章

作者: 标签: 推理悬疑

  女童遇害,破案难度不一定有多高,但影响极其恶劣,不但会让万千为人父母者惶惶不安,还容易引起模仿,必须尽快侦破。

  花崇一瞥曲值满脚的泥,又一看外面都快被淋成泥河的土路,皱了皱眉,问:“痕检科是不是没有提取到可疑足迹?”

  “这么大的雨,外面的足迹早就给冲没了!”曲值抹着脸上的雨水,“里面倒是有,但已经比对过,新鲜足迹全是报案者留下的。”

  花崇看着白线与洞口的距离,“如果这只是抛尸现场,不是第一现场,凶手不用走进防空洞,直接抛掷尸体,力气够大的话,也可以扔到尸体所在的位置。当时尸体情况怎么样?是什么姿势?徐戡有没有说死因是什么?”

  “你让我缓口气,我他妈才去见了报案人,都是附近中学的混子学生,差点跟家属打起来。”曲值喘着粗气说。

  “家属?”柳至秦道:“尸源已经确定了?”

  “还没有,正在失踪人口里查找。”曲值气息不稳,显然累得够呛,“这事可能不简单,昭蚌街派出所接到报案电话的时候,所里还有个找不到女儿的父亲,叫陈广孝,是昨天报的警。这男的当场就吓懵了,以为遇害的是自己的女儿,派出所也觉得有可能是他女儿。”

  柳至秦问:“结果不是?”

  “认过尸了,不是,他女儿现在还是失踪状态。”曲值说:“但这事就邪门在,他认识报案的几个中学生,非说他们对自己女儿图谋不轨很久,一定是他们把女儿藏起来了,还说遇害的女孩是被他们杀死的。”

  花崇听完,神色阴沉,自言自语道:“混子中学生,小女孩……”

  柳至秦一听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曲值拿出一个平板,点了两下,“这是现场的照片,痕检科拍的,你们先看看。本来我想等你们回来,再转移尸体,但陈队说不等了,立即尸检,我也没办法。”

  花崇接过,语气很沉,“没事,有照片就行。”

  说完,他蹲在白线边,开始翻开照片。

  女孩姿势有些奇怪,呈趴卧状,脸侧向右边,双手贴在身侧,两条腿也并得比较拢。

  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很少有尸体会“趴”得这么规整。

  花崇继续往下翻。

  女孩身上穿的是红白为主色的连衣裙。因为泥水灌入防空洞,衣服的布料已经被弄脏。她没有穿鞋,腿脚上套着齐膝的“堆堆袜”,足底被泥水浸透,裙子向上掀起,两条腿几乎全露在外面。

  花崇将照片放大,仔细看着片状尸斑,说:“她是在死亡约一天半之后才被抛掷在这里。”

  柳至秦拿过平板,点头:“尸斑积蓄在两腿后侧,已经稳定不再转移,抛尸时距离死亡时间不会低于24个小时。被丢弃在这里之前,她是仰卧着的。”

  “从照片来看,尸僵已经缓解了,不知道尸绿发展到什么程度。”花崇站起来,围着白线走了一圈,又来到洞口。外面仍是大雨倾盆,他没拿伞,也没穿雨衣,径直往雨里走。

  曲值喊了声“花队”,柳至秦拿起立在洞壁边的伞,匆忙撑开,走了过去。

  伞几乎挡不住飘飞的雨,但聊胜于无,花崇站在柳至秦身边,做了个往里抛掷的动作,“凶手站在这个位置,更远一点也行,将被害者面朝下扔了进去。当时尸僵应该还没有完全缓解,所以她的手、腿基本上没有因为抛掷这一动作而向两边散开,所以现在看上去,才是这种趴卧的姿势。”

  曲值也站在洞口外,比划了两下,骂道:“这该死的雨,如果没这雨,我们起码能发现有价值的足迹!”

  柳至秦举着的伞朝花崇倾斜,自己大半边身子都被打湿,“凶手正是因为这场雨,才把尸体扔到这里来。”

  “没错。”花崇踩了踩脚下的泥地,分析道:“凶手来这里踩过点,知道至少两件事:第一,只要下一场大雨,防空洞外面的一切痕迹都会被冲刷干净;第二,极少有人会到这里来,并且洞中阴暗,就算走到近处,只要不进去看,也不会发现被扔在里面的尸体。只要来一场大雨,冲掉‘他’在洞外留下的足迹或者是车辙印,那即便后来有人发现尸体并报警,‘他’也很难暴露。这就是‘他’杀人后没有立即抛尸的原因——‘他’将受害人放在某个地方,等待大雨降临,并在雨落下来之前,把受害人丢入洞中。”

  “这场雨已经下了两天两夜了。”曲值说:“凶手的抛尸时间是在两天之前?”

  “很有可能。”花崇回到防空洞,又拿过平板看了片刻,心中涌起非常不好的感觉,阴沉着脸吩咐道:“曲值,别让那几个报警的中学生离开,带到市局来。小柳哥,我们先回去等尸检报告。”

  曲值面露难色,“花队,你还是跟我去一趟派出所吧。我一个人可能搞不定。”

  ?

  昭蚌街派出所处理得最多的是青少年斗殴和鸡毛蒜皮的家庭纷争。

  这附近有一所闻名全城的中学,叫洛城十一中。别的中学出名,要么是因为师资雄厚,每年都能培养出许多考上清北的学子,要么是因为走素质教育路线,学生个个“身怀绝技”,独领风骚。十一中出名,是因为它汇集了一帮不学无术的混子,平均成绩在所有中学中位列倒数第二,打群架战绩号称全省第一。

  在很多人眼中,十一中的学生等同于败类,说得客气些叫混子,说得难听些就是人渣。

  这些混子成天惹是生非,为首的几个是昭蚌街派出所的“常客”,三天两头跑来“报到”,早就混熟了脸。

  民警与闹事的混子、吵架的居民打惯了交道,自有一套解决纠纷的办法,但面对失踪案、命案却彻底慌了神。好在明洛区公安分局的刑警已经到了,市局重案组的精英也已经赶到现场,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安抚情绪激动的陈广孝。

  虽然防空洞里的女童不是自己的女儿陈韵,陈广孝还是跟疯了似的痛哭流涕。在那个死去的女孩儿身上,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陈韵的命运。

  比陈广孝更激动的是尚在做笔录的报案者,十一中的四个学生。陈广孝认识他们,认为他们是伪装成报案者的凶手。

  染着金红头发的那个高个男生叫甄勤,十一中混子的一个头目,没有父母管教,家里听说只有一个年迈的爷爷。另一个打着很多耳钉的男生叫李修,长期与甄勤一起在昭蚌街横着走。其余两人也是混子,大概是他们的兄弟。

  陈广孝对他们印象深刻,是因为他们到自己的店里来过几回。何小苗说,他们老是盯着陈韵看。

  现在陈韵失踪了,而这帮人声称在防空洞里发现了女童尸体,他无法不往最坏的方向想。

  是不是他们杀了那女孩儿,扔在防空洞里,再假装无辜报警?那自己的女儿呢?是不是也被他们害了?

  刚才,他情绪失控,吼出了自己的猜想,若不是有警察拦着,甄勤说不定已经将他打得头破血流。现在,派出所里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在争吵,他头痛欲裂,悲从心来,蹲在地上捂头掉泪。

  须臾,不远处的大门走进三个没穿警服的人,其中一人他见过,听说是市局派来的警察,另外两人面生,但大约是直觉,他一眼就看出,对方一定是说得上话的警察。

  他连忙站起,一边抹泪一边走去,想求对方帮忙找到自己的女儿。

  甄勤正在与派出所的民警争执,隔着半条走廊都听得见他的声音:“你们什么意思?我们发现了尸体,好心报案,现在反倒被扣个凶手帽子?我丨操,那神经病说什么你们就信啊?我说什么你们怎么就他妈不信呢?我话就放这儿——那男人和他老婆是人渣,你们自己去查一查,看我有没有骗你们!”

  花崇推开门,冷冷地扫了一眼。也不知是不是他开门的响动太大,里面的人突然住了嘴,全都看着他。他偏过头,问曲值:“就是他们?都在吗?”

  “都在。”曲值说。

  花崇点头,“全部带回去。”

  甄勤怒目而视,“你是谁?带我们去哪?”

  “警察,市局。”花崇言简意赅。

  “凭什么?”甄勤说着冲了上来,作势要揪花崇的衣领,“你们这些警……”

  花崇轻巧地一闪,手左右一劈,打开甄勤双手的同时,右脚向前一迈一勾,轻而易举地制住对方。

  甄勤打惯了架,从未如此简单地就擒,一时懵了,回过头茫然地瞪着花崇。

  花崇在他背上拍了一把,推着人就往外走。李修几人傻了眼,见甄勤被押走了,彼此看了看,只得跟上。

  花崇将四人交给曲值,离开时带上了手足无措的陈广孝。

  ?

  徐戡已经完成尸检,但还没来得及出报告。花崇和柳至秦直接去了法医工作间,换上隔离服,近距离观察尸体。

  现场照片提供的信息有限,在解剖台边看则要直观许多。

  女孩的左脸颊、四肢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但这些擦伤全部没有生活反应,可以断定是死后造成。腹部的尸绿已经很明显,尸僵完全缓解,进入了尸体腐败初期。

  “她死亡时间在四天前,也就是8月27号。”徐戡戴着口罩,声音听上去有些嗡,“尸斑积蓄于背部,呈稳定的片状。我去现场看过,凶手应该是在两天前,这一**雨还未完全降下时,将她从防空洞门口抛入,她脸上和四肢的伤痕就是在抛掷的过程中造成。”

  花崇看着女孩毫无生气的青白皮肤,眉头紧拧,“死因是什么?”

  徐戡没有立即回答,似乎正在犹豫。

  花崇抬眼,“还没查出来?”

  女孩身体上没有明显致命伤,但现在尸检已经完成,没有理由查不出导致她死亡的原因。

  “病理检验要需要时间。”徐戡道:“我初步判断,她死于七氟烷过量造成的急性肾衰竭。”

  “七氟烷过量?”花崇神经一下子就绷紧了,“你确定是七氟烷?”

  “八丨九不离十,过一会儿病理检验就要出结果了。”徐戡叹气,“我也没有想到是七氟烷。”

  “就是那个全麻手术常用的麻醉剂?”柳至秦加入讨论,“那这个案子的性质可能就变了。”

  “是啊,从女童伤害,变成了器官买卖。”徐戡说:“七氟烷现在只有两个常见用途,一是正规医院做手术,二是非法交易中摘取活人器官,以供移植。医院里的麻醉师是最紧俏的职业,对技术要求非常高,因为一旦控制不好剂量,就可能出现医疗事故。而在黑市里,犯罪分子只管取器官,不顾被取器官者的死活,惯于加大剂量。如果是一个健康情况良好的成年人,说不定能挺过去,但如果是身体机能本就较差的孩子……”

  徐戡声线一沉,“说不定在摘取器官之前,就因为各种突发症状而导致死亡,急性肾衰竭只是其中一种比较严重的情况。”

  “凶手发现手术失败,器官没能拿下来,人也死了,于是有计划地抛尸。”花崇边说边思考,“但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通常在黑市上做器官交易的人都一个处理意外的体系,他们应该不会将尸体抛弃在防空洞里。”

  “我也觉得这不符逻辑。”徐戡道:“但死者身上没有别的伤,我已经检查过她的阴丨部、**、口腔,没有被侵犯的迹象,凶手也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精丨液、唾液、尿液。女童被害案很多都与性有关,我们过去不是没有处理过类似的案子。陈队通知我出现场时,我本来以为受害人的身体会非常糟糕,但检查后才知道,她的下丨体很干净,绝对没有被侵犯过。”

  花崇沉思片刻,又问:“身份确定了吗?”

  “应该快了。”徐戡说:“尸检之前就已经开始做DNA比对以及失踪人口查询,天亮之前肯定有结果。”

  还未等到天亮,两个需要时间的检验就出结果了。

  死者名叫王湘美,9岁,死于七氟烷严重过量造成的急性肾衰竭。上周,她的父母到长陆区楚林街派出所报警,称女儿失踪了,派出所立即展开侦查,并上报到分局,可惜最终未能救下她。

  花崇马上召集重案组、技侦组、痕检科等部门开会。得知失踪女孩的死与七氟烷有关,每个人都很惊讶。

  这至少说明,器官贩卖者已经将手伸向了孩子。而近来,光是昭蚌街派出所就接到两起儿童失踪的报案,一个叫陈韵,一个叫张丹丹,都是10岁,和王湘美一样是女孩,她们是否也已经遭到了毒手?

  “七氟烷是重要的手术用药,渠道管控非常严格,但也不排除有人在私底下进行交易。曲值,你联系各个医院里的线人,我们得先把七氟烷的非法交易渠道挖出来。”花崇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浓咖啡,却没顾上喝,“冯浩,你把最近的孩童失踪案梳理一遍,该走访的走访,该与分局配合的配合,让分局和派出所都重视起来。袁昊,你们技侦组把……”

  话音未落,一名刑警快步走到花崇身边,低头道:“花队,你带回来的那几个人把陈广孝打了。”

  “操!”花崇低骂一声。柳至秦立即站起来,在他肩上按了按,温和而又可靠地说:“你继续布置任务,我去处理。”

第七十八章 镜像(12)

  “为什么打人?”不和花崇在一起时,柳至秦其实不算特有耐心的人。他站在问询室里,时不时踱两步,高大的身躯和房间中央的灯光一道,给人以无形的压力。

  甄勤被带到问询室后,本来是吊儿郎当斜倚在椅子上,此时却收起了张扬的痞气,换了个正常一些的姿势,但眼中似有火,看上去十分焦躁不耐烦。

  “你和你的兄弟在炮弹厂的防空洞发现了被害人,按照流程,理应向警方说明为什么会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还有当时的情况,最大限度配合我们调查。”柳至秦声音不急不缓,冷冷的,如例行公事一般,“刚才你们在昭蚌街派出所惹是生非,这我不管。”

  说着,他在甄勤对面站定,双手撑在桌沿,语气一沉,“但你们在这里,在我的地盘胡闹,我就得教教你们规矩了。”

  甄勤皱眉瞪着他,一张称得上英俊的脸满是戾气,似乎想要顶撞,却因气势被压了一头而不得不退缩。

  “为什么打人?”柳至秦重复刚才的问题,“陈广孝招你惹你了?”

  甄勤别开眼,先是咬牙切齿,几秒后愤愤道:“他血口喷人,非说陈韵是被我藏起来了,还说那个死掉的女孩儿是被我杀的。我他妈……”

  “陈韵就是昨天失踪的女孩吧?10岁,和你们今天发现的死者年纪差不多。”柳至秦拖开椅子坐下,直勾勾地盯着甄勤,“然后呢?”

  甄勤一脸不耐,莫名其妙地看着柳至秦,“什么然后?”

  “陈韵失踪和你有关系吗?”柳至秦还是那副冷淡的语气,眼神虽然很深,却像蒙着一层雾,叫人看不真切,“防空洞里那个女孩儿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你!”甄勤拍桌站起来,“你他妈是警察吗?随便一个人说什么你们都信?那我的话你怎么不信?你搞清楚,老子是报案人!如果是我杀了那个女的,我报什么案?我他妈有病吗?”

  柳至秦冷笑,手指向下一点,“坐下。”

  甄勤一愣。

  柳至秦食指曲起,在桌沿磕了两下,又道:“坐下。”

  甄勤情绪激动,可与柳至秦一对视,心中就涌起一阵不安,几秒后不得已坐下,不再看柳至秦,辩解道:“我和她们的死和失踪都没有关系!”

  “嗯,那你就心平气和地把话说清楚——为什么昨天会去炮弹厂的防空洞?和陈广孝一家有什么瓜葛?他为什么一看到你,就认定是你拐走了他的女儿?另外,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在昭蚌街派出所大骂陈广孝是人渣,为什么?”

上一篇:阴阳先生

下一篇:最后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