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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死是最痛苦的死亡方式。凶手选择烧死,而不是死后焚尸,说明不是为了清除痕迹,而是让受害人感受剧痛。‘他’好像也不担心因此暴露自己,或者说,‘他’想这样做的欲丨望已经超过了暴露自己的担忧。‘他’和范淼、盛飞翔、周良佳说不定有什么深仇大恨。”柳至秦道:“但发生在洛观村,我又总感觉也许和十年前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花崇半眯着眼,“如果单是烧死,‘他’完全可以找一个隐秘的地方。但‘他’选择在无数双眼睛下烧死他们。为什么?受害人在被灼烧时,意识已经清醒,他们疯狂挣扎,却挣脱不了身上的束缚,他们尽全力呼救,但是现场乐声与呼喊震天,没有任何人听得到他们的声音。他们看到了无数人,可是这些人的眼睛却看不到他们,就像瞎了一般。最终,他们在绝望与难以承受的痛苦中惨死。这就是凶手想要看到的。”
说完,花崇站起来,眼中的狂气未褪,语气却异常冷静,“我暂时只想到这一种可能,凶手或许还有其他想法。走吧,去看看张贸他们查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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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所已经吵闹成了乌烟瘴气的菜市场。
肖诚心按花崇的要求,将游客全部集中在派出所外面的空坝上。
一听天亮之后不能离开,必须留下来接受问询,所有人都吵了起来,群情激愤,骂警察无能、不讲理,把无辜的人当成杀人犯。
“我们也是受害者!”一位五十来岁的妇女带头喊道:“我们花钱来你们这儿旅游,你们干了什么?你们让我们看烧死的人不说,现在还不准我们离开,这是什么道理?你们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去抓真正的犯人?为难我们老百姓干什么?看我们老百姓好欺负吗?你们不准我们离开,万一杀人犯又出来了怎么办?一把火把我们全都烧死吗?我们凭什么给你们陪葬啊!”
人们跟着妇女大喊大骂,肖诚心应接不暇,一张脸涨得通红,腿脚都有些发软。
虽然是市局的刑警,但他过去根本没见过这种场面,在其他部门划水,到了积案组接着混日子,若不是这次上头下令侦破积案,他都快忘记自己也是刑警了。
群众吵得厉害,他恨不得马上就喊一声“想走就走”,但他又不敢私自做主,放这些人回去。花崇说得没错,凶手必然在游客和村民中。而且凶手心思缜密,具有反侦查意识,肯定知道半夜离开更易暴露自己,所以‘他’现在大概率还在村子里。
绝对不能放贼归山!
肖诚心不停给自己打气,被骂再难听的话也忍着,心里再没底,脚步也不向后退,恁是没让一个人中途离开。
这么做,他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柳至秦不是说了吗,这个案子说不定与钱毛江的案子有关系,万一破掉这个案子,十年前的积案也跟着破了呢?退一步说,就算两个案子其实并无关联,此番他帮了花崇,花崇于情于理,也该留下来帮他侦破积案,将来他再找重案组帮忙,也更有底气。
花崇和柳至秦回到村里时,正见肖诚心带着积案组的警员组织游客和村民挨个进入问询室。虽然每个人看上去都很焦虑,肖诚心也一头一身的汗,但秩序总算是勉强被维持下来了。
“花队,小柳哥,这边!”张贸刚从一间警室里出来,一看到他俩就跑了过来:“袁菲菲和许升在里面,情绪都不太稳定,一直说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还说害怕同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袁菲菲、许升,正是范淼三人的同伴。
花崇挑起眉,“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们不仅是羡城老乡,初中还念的同一所学校,叫羡城七中。”张贸道:“他们觉得,凶手可能是在杀七中的学生。”
“扯淡。”
“我也觉得挺扯淡的,但他们非要这么说。”张贸叹气,“那个羡城七中,是他们市有名的混子中学,就跟咱们的洛城十一中一样。范淼和盛飞翔念书的时候成绩不好,初中毕业后就没读了,上了技校。周良佳倒是念了高中,后来还考了大学。”
柳至秦拍拍张贸的肩,“行,我们去和他们聊聊,你去肖诚心那儿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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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菲菲今年27岁,在洛城一所幼儿园当幼师,一双眼睛已经哭肿,但看上去恐惧多过悲伤。
“我真的不知道良佳他们为什么会被害,还死得那么惨。”她擦着眼泪,肩膀瑟缩,“我们几个认识很多年了,小时候经常在一块儿玩,中途断过联系,后来发现都在洛城工作,才又熟络上。周末和节假日,我们有时会聚一聚,但是一起出来旅游这还是头一回,哪,哪知道会出这种事……”
“这次活动是谁组织的?”花崇问。
“谁组织?”袁菲菲想了好一会儿,“这个说不清楚,每次聚会的时候,大家都会提到出来旅游,但是时间一直凑不到一块儿,就拖了很久。我,我记不得最初说要出来玩的是谁了。”
花崇点头,“你们五人之间,你和谁关系最好?”
“当然是良佳。我和范淼他们其实不算熟,如果不是良佳每次都拉着我,我可能不会和其他人玩到一起。”
“昨天晚上,你也在虚鹿山上?”
袁菲菲很紧张,“我没有上去。”
“他们都上去了,你没有上去?”
“我不,不喜欢说唱音乐,觉得太吵了。而且来这里之后,我们已经玩了几天。我觉得很累,就没有跟着上去。”
“那音乐会开始前后,你在哪里?”
“我……”袁菲菲低下头,快速搓着手指。
花崇眼神略微一深,“回答我。”
“我在村里散步。”
“哪条街哪条巷?从哪家店附近经过?”
袁菲菲双眉紧锁,忐忑道:“你不会是把我当做凶手了吧?怎么可能是我?我一个女人,哪有能力害他们三人?而且他们是我的朋友!”
“放松。”花崇右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跟其他人,我也会问这个问题。”
袁菲菲眼神有些飘,想了一会儿才说:“我就是随便走走而已,没有记哪条街哪条巷。”
花崇没有继续追问,在记事本上做了个记录。
洛观村自从成了旅游景点,每个农家乐都装了监控,很多街巷上也有公共摄像头。虽然盲区难以避免,但袁菲菲如果真是“随便走走”,那理应被其中某几个摄像头捕捉到。
“你最后一次见到周良佳他们,是什么时候?”花崇又问。
“下午4点多,我和良佳在一家甜品店吃刨冰。”袁菲菲说:“晚上虚鹿山上有烧烤宴会,所以这几天我们都没有吃晚饭。离开甜品店后,良佳回‘山味堂’和范淼他们汇合,我没有跟着她一起回去。”
“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散步了?”
“没有,我不上山,吃不了山上的烧烤,就去找吃晚饭的地方。”袁菲菲摇头,“我在村口的一家菌子店吃了一份菌子米线,老板娘还和我说过话,她应该记得我。”
花崇想,村口那家,应该就是自己与柳至秦上次去过的那家。
“我回‘山味堂’的时候,良佳他们已经上山了。”袁菲菲继续说:“我休息了一会儿才出门散步。”
花崇把时间节点通通记下来,合上记事本,“在羡城七中念书的事,你还有印象吗?”
袁菲菲不解,迟疑道:“都过去十几年了。”
“十几年说短不短,但说长也不算太长。”花崇说:“范淼、盛飞翔、周良佳有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良佳应该没有吧,我想想。”袁菲菲拧着眉,陷入了沉思,“她比我大一岁,是上一届的级花来着,人漂亮,成绩也不错。中考考得很好,上的是羡城最好的高中。”
“那范淼和盛飞翔呢?”
“打群架算吗?”
花崇摸着下巴,暂时没有说话。
打群架这种事在初中生之间太常见了,十四五岁时正是男生最叛逆、最皮的时候,在教学质量不那么好的学校,一个男生没打过群架,那才叫稀罕事。
范淼等人做过的某一件事令凶手记恨至今,这事不应该只是男生之间的群架。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袁菲菲垂下眼,又开始发抖,“谁这么狠啊……”
??
另一间警室里,许升也发出了同样的感叹。
他今年也是27岁,在夜店当调酒师,生得人高马大,眼神却相当慌乱。
这倒也正常,事发之前,他与范淼三人一同上山,出事后,他与很多游客一道,看到了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柳至秦问:“你们一起上山,为什么会分别?”
“山上人太多了,挤着都能挤散,而且我很喜欢嘻哈文化。”许升说:“音乐会开始之前,我就跟他们说过,一会儿我会到最前面去,有机会的话就上台去跟嘉宾PK。范淼说好在下面给我录像,但是我挤到第一排去之后,就没再看到他们。”
“也就是说,你们是在音乐会开始前后分别的?”
“嗯。后来我给范淼打过电话,打不通。我当时以为是太吵了,他没听到。没想到那时他可能已经……”许升说着捂了捂眼眶,重重地叹了口气。
“把你的手机给我。”柳至秦说:“我看看你拨打电话的时间。”
许升把手机解锁后放在桌上,“我记得是8点左右。音乐会8点正式开始,但是7点已经开始热场,我当时不知道他们走到哪里去了,急着上台PK,才给范淼打电话。”
柳至秦一看,8点12分、8点13分,许升给范淼打了两个电话。
以现场的吵闹程度,的确有听不到铃声的可能。但这个时间段,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布置火堆,那么范淼就不是因为吵闹而听不到铃声了。他已经和盛飞翔、周良佳一道,被安置在助燃物里。
“这几天你们一直待在一起吗?”柳至秦问。
许升局促道:“算是吧。出来就是吃饭、打牌。”
“他们有没有什么比较异常的举动?”
“其,其实我不知道什么举动叫异常。”许升犹豫了一会儿,“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念过一所初中,现在都在洛城工作,同乡加同学,所以才偶尔聚一聚而已,彼此之间说不上特别亲密了解。尤其是我和袁菲菲。”
“怎么说?”
“袁菲菲和周良佳关系不错;我只和范淼熟;范淼和周良佳很好,平时聚会都是他俩在约人。”
柳至秦在心里理了理这五人的关系——校友,老乡,但亲疏有别,中心人物是周良佳和范淼。
“周良佳、范淼是单纯的朋友,还是恋人?”柳至秦问。
“听说周良佳高中时和范淼谈过。”许升说:“我不太清楚,我和他们当时不在同一所学校。现在他们应该只是普通朋友吧。范淼换过挺多女朋友了,周良佳这几年也交过几任男朋友。”
恋人分手,成了朋友。柳至秦琢磨了一会儿,“我刚才听我同事说,你很害怕?”
许升背脊一绷,冷汗直下,声音颤抖起来,“我能不怕吗?他们无缘无故就被烧死了,还是跟我一同旅行、一同参加活动时被烧死。凶手的目标里会不会还有我?如果我没有跑到舞台上跟嘉宾PK,我是不是也已经被烧死了?”
柳至秦微扬起下巴,“你为什么认为,你也会成为凶手的目标?”
“我怎么知道?但是范淼他们被烧死了啊!我,我和袁菲菲都是他们的同伴!”
“你和范淼一样,做过什么无法被别人原谅的亏心事?”柳至秦声音很轻,却带着几分蛊惑,“这件事对某个人造成了无法逆转的严重伤害?”
许升愣了几秒,忽地站起来,双眼圆瞪,“我没有!我没有!”
“坐下。”柳至秦敲了敲桌沿,“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和范淼他们一起,得罪过什么人?”
许升喘着粗气,拼命摇头。
柳至秦丢给他一包餐巾纸,突然笑了,“那凶手要报复的就只是范、盛、周三人,和你,和袁菲菲都没有任何关系。”
许升稍微平静下来,擦掉一脸的汗,警惕地瞥了柳至秦一眼。
柳至秦耐心地引导:“你再回忆一下,他们三人得罪过谁?”
许升闭眼皱眉,想了许久,摇头道:“我真的没什么印象了。如果得罪了什么人,就得被烧死,那,那也太过分了。”
柳至秦往后一靠,“那你先休息一下,一旦有头绪,即便是一件小事,也要立即告诉我。”
许升看上去很纠结。
柳至秦冷冷地笑了一声,“这不单是帮助我们破案,也是保护你自己,明白吗?”
许升显然被吓到了,不住地点头,“明,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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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其他摸排、问询也在迅速而有序地进行。
晚上,花崇召集重案组和积案组队员开会。
洛观村小是小,派出所却修得又大又气派,会议室坐了一大群人,竟然也不显得拥挤。照肖诚心的话来说,就是这地方的人穷怕了,突然富起来,别说派出所,就连厕所都要修成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