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姬末
今天是个晴天,外头灿烂的阳光从玻璃窗照进楼里,将一楼大厅照得相当明亮,林霜柏看着落在地上的阳光,目光却被边上那阳光无法触及的阴暗角落所吸引。
角落的地上不知被谁撒了一滩水,还有张便利贴掉到那滩水里被浸透,看起来再多泡一阵就要开始发烂。
“安善,你当年就是因为我才会被牵连遭罪,那样惨痛的教训,你即使放下了也该跟我保持距离才是。”林霜柏说话的声音既低且慢,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他已经反复思考过很长时间很多遍的结论,“我不需要谁陪在我身边,也不想再看到你因为我或是我家的缘故而再出什么事。”
从十几年前开始,他几乎每天都在被罪恶以及丑陋的人性所纠缠,发生过的事以及活着的人没有一刻放过他和他的母亲,而现在他的母亲也已过世,他身边再没有一个亲人,不曾停止的噩梦总在提醒着他已经不可能摆脱过去和身上的罪孽这一事实,他只能深陷其中,勉强维持着正常人的样子,克制而又分裂地活着。
林霜柏身量高肩膀又宽,安善看着他虽然挺得笔直却莫名透出窒息感的后背,双眸里沉下更多平日里所没有的暗色,过了足足两分多钟,楼梯那边传来有人下楼的脚步声,安善才上前一步搭一下林霜柏的肩膀,道:“我们先去吃饭吧……霜柏,刚刚那些话我就当自己没听过,你以后也别再说了。”
这些年来,他们之间几乎没有讨论过当年发生的事,林霜柏侧脸看这么多年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没有疏远过他的好友,眼底掠过一抹浅光,嘴角短暂地勾起一丝似有若无却发自心底的笑,让他总是淡然得像对什么都毫不在乎的脸看起来在那一瞬都柔和了几分。
可林霜柏到底没有说更多,在那一瞬过后便又收敛了嘴角极浅的笑意,沉默地跟安善一同走出大楼去吃饭了。
死者章玥的尸体因火灾被发现的第三天下午,房子的原屋主方惠君回到国内并来到市公安局协助调查。
询问室内,例行的个人信息询问过后,沈藏泽暂时放下手中的笔,神情温和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双手捧杯的长发年轻女子,道:“方小姐,我知道现在的情况必然会让你感到惊慌,但是请你不要紧张,我们只是请你来协助调查,询问一下三年前房屋交易的一些情况,并非把你当作犯罪嫌疑人的意思。”
在国外接到电话后对所发生的事情感到震惊不已,并在警方请求下立即购买最近的一班飞机赶回国内的方惠君,在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后,满眼都是红血丝,神情看起来显得僵硬而不自在;她这一路上都处在情绪极度紧绷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在飞机上好好休息,加之下飞机后她也完全没有休息,直接就打车来到公安局,故而即便是化了妆也依旧能从她脸上看出明显的疲惫。
方惠君来到局里的时候表现得还算镇定,只是在被带到询问室以后,她看起来便开始有些忐忑不安,坐在椅子上面露谨慎地在询问室里东张西望;她身上穿得并不算单薄,但放在桌上交握一起的双手,始终都在隐隐发抖。
沈藏泽没有立刻就进询问室,他在监控室里观察了方惠君一段时间,期间让一名年轻女警员倒了一杯温水端进去。
方惠君轻声跟那名年轻女警员道了谢,随后便一直双手捧杯,双眼盯着手里这杯温水发呆。
沈藏泽是在那之后又过了将近十分钟才去的询问室。
“警官你想要问什么尽管问就好,只要是我知道的,我记得的,我都会如实相告。但我是真的不知道屋子里有尸体这件事,这样的事也太骇人了。”方惠君说话声音不高且较为温软,跟她给人的感觉一致,气质温婉,态度礼貌,看得出来接受过良好教育,家教修养极佳。
沈藏泽虽然一进来就已经表明了自己刑侦支队队长的身份,但他坐下后也都一直保持着带有安抚性的笑容,面对到目前为止都表现得很配合的方惠君,他点点头后问道:“方小姐,你能告诉我,这套位于高级住宅区的房子,当初是你自行购入的吗?”
方惠君摇头,道:“不是的,那套房子其实是我二十岁生日时父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沈藏泽提笔简单记录,又问:“既然是生日礼物,那当时为什么会突然决定要卖掉?我们确认过你跟房地产中介的交易记录,你卖掉这套房子的成交价低于市场价,这看起来,多少有些不合理。”
方惠君并没有立即回答,她面露难色地低下头,先是抿嘴而又用力地咬住了下唇,就连握杯的双手都动了一下。
沈藏泽也并没有步步紧逼,他等了好一会,见方惠君还是没有要回答问题的意思,这才提醒地喊了一声:“方小姐?”
方惠君深吸一口气,重新抬头看向沈藏泽,道:“对不起警官,这多少有些涉及到我的个人隐私,所以我有些不太想提……我自小就跟我奶奶关系很好,三年多以前我奶奶因病过世,我当时受到很大打击,后来没过久我……”
话说到这里,方惠君又停了下来,眼眶湿润地抬手掩了一下脸,看起来多少有些情绪不稳。
沈藏泽不催她,放轻声音说道:“方小姐可以慢慢说,如果觉得对着我实在说不出口,我也可以去找一位女警员过来代替我完成问询。”
方惠君浅浅吸了一下鼻子,随后侧着脸摆摆手:“没关系,警官不必麻烦。”
花一两分钟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方惠君接过沈藏泽递给她的抽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忍下哽咽:“那个时候因为心理上各方面都比较脆弱,当时在交往的对象没过多久就受不了我总是跟他哭,也跟我提了分手。双重打击之下,我也不想再继续留在国内,毕竟我原本就有出国留学的打算,所以就想要在最短时间内把国内在我名下的房产还有车子什么的都卖掉,哪怕低价卖出也无所谓。”
“所以,方小姐当时出国,其实是不打算再回国内了,是吗?”沈藏泽问道。
方惠君答道:“是的,其实现在也还是这个打算,我虽然因为工作调动下个月会回来国内一段时间,但也只是暂时的,之后我还是会调回到国外,申请国外的永居身份。”
“不知道方小姐是否方便告知,当时那位交往对象的身份?”
方惠君有些为难地看着沈藏泽,道:“我跟他已经完全没有联系了,后来我听说他也出国了。如果你们一定要查证,可以去跟我朋友确认这件事,他们都知道我当时有一个交往对象,在我奶奶过世后不久就跟我分手。”
沈藏泽看出方惠君面上明显抗拒,也没有再继续追问,转而问道:“我想再请问方小姐,你在卖掉房子前,有给房子做过装修吗?”
方惠君否认道:“没有,我名下不止那一套房子,所以当时也没有搬进去住的打算,就一直都没找装修公司。我其他的几套房子,后来也是因为父母不同意,才没有都卖掉。”
“好,我知道了。”沈藏泽拿着档案夹和笔起身,对方惠君说道:“谢谢方小姐的合作,我暂时没有其他问题了。请方小姐在这里稍微再坐一下,我出去跟下属交待一下,之后会有人来带方小姐出去办手续,等办完手续方小姐就可以离开了。只不过因为这起案子属于恶性凶杀案,情况特殊,之后可能还有需要请方小姐再来局里协助调查,希望方小姐能理解我们的工作。”
方惠君也站了起来,她跟沈藏泽握了握手,道:“我明白,我随时都愿意配合警方的工作。”
第十三章
沈藏泽从问询室里出来就看到跟另外两名刑警一起从监控室里出来的林霜柏。
如果没记错,这个人今天好像是要去大学试讲,沈藏泽本来以为应该是不会在局里见到他,没想到他竟然来了,而且还旁听了方惠君的问询。
大步走过去,沈藏泽看着林霜柏,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从方惠君交待三年前有交往对象开始。”林霜柏说道,他跟安善才刚到学校食堂取餐坐下,就接到电话告知他方惠君已经回到国内,刚刚已经来到局里协助调查。
刚取的午餐还一口没吃,林霜柏就跟安善一起在最短时间内回到局里。
把档案丢给边上的周佑,沈藏泽道:“核实过了吗?”
周佑立马答道:“报告沈队,已经核实过,方惠君三年前出国前确实有过一个交往对象,但还没来得及介绍给身边的朋友认识两个人就分手了。我也仔细问过方惠君当时的同学和朋友,她家教比较严格,听闻那个交往对象也是追求了很长时间,方惠君才答应跟他交往。方惠君本身是比较慢热的性格,也比较注重隐私,所以交往前期并没有公开,是过了较长一段时间,才跟身边几个要好的朋友透露,自己有一个正在交往的对象。”
“还有呢?”沈藏泽又问,他在问询前就已经让他们去查了方惠君三年前的人际关系网,知道方惠君在当时的确有一个没公开的交往对象。
周佑道:“方惠君是直接将房子挂到中介那里出售,从把房子挂上网到卖出,前后不到半个月,感觉很匆忙。而且跟方惠君刚刚说的一样,她一直都没有装修过高级住宅区那套房,感觉是当时并没有搬进去住的意愿,不管是她还是她的父母,甚至是跟她关系密切的好友,在那段时间都没有跟任何装修公司有联系。”
“也就是方惠君刚刚在问询室里交待的,跟我们查到的都能对上,并未虚假作证。”沈藏泽道,他和方惠君进行问询的时候,确实是一边在套话一边通过手势和暗语让外勤组和物证组去查证方惠君所说。
拧眉思索几秒,沈藏泽见林霜柏没说话,便又语气有些冲的说道:“林教授,你的看法呢?还是又打算跟我说不了解情况,暂不发表意见?”
林霜柏并未跟沈藏泽计较这些语言上的不客气,道:“即使没有说谎,但我的看法跟沈队一致,方惠君对我们所有隐瞒,至于是否跟本案相关,暂时无法下定论。”
沈藏泽脸色不甚良好地看着林霜柏,尽管他很想呛一句可不敢跟这尊连微信都不加的高贵大佛看法一致,可他一向公私分明,所以最后也只是冷声说道:“都不是第一天办案了,该知道没有任何一个跟案子相关的人,会在一开始就对我们这些警察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祖宗十八代是做什么的都一一交代清楚。”
这话被匆匆小跑过来的黄正启听到,看到沈藏泽又跟林霜柏对上了,连忙低咳一声掩饰自己差点没能憋住的笑,然后在沈藏泽扫过来充满杀气的眼神里说道:“有人看到通报后打了电话来,说自己认识章玥,我跟傅妹带新人去见过那人并且进行了信息核实,另外,章玥完整的医院就诊记录都已经拿到。”
沈藏泽一凛,当即不再管林霜柏,长腿一迈:“开会!”
在场几个人都急忙跟上走得飞快的沈藏泽,而周佑拿着档案夹走了几步后又回头看并未急着跟上的林霜柏,问道:“林教授,你不去开会吗?”
林霜柏不紧不慢地往问询室走去,道:“我去送送方惠君,一会再过去。”
需要的调查资料以及记录都会给到他,他并没有时刻跟刑警一起行动以及参与所有开会的必要。
在发现林霜柏并没有跟来时,沈藏泽不易察觉地又拧了一下眉头。
然而看到周佑迟了一步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时,沈藏泽也并没有跟他过问林霜柏去了哪里。
心里有数,也没有多问的必要。
十分钟后,在局里参与这个案子的刑警都已经到齐,会议开始。
“看到通报后打电话来的是一名住在郊区保蓝云海山庄别墅区的妇人张姚姚,我们在进行了身份信息登记核实后,前往保蓝云海山庄进行了确认。”傅姗珊一边跟沈藏泽汇报,一边用遥控器把已经整理完上传的新资料在投屏上打开给所有人看,“张姚姚一直住在保蓝云海山庄,跟章玥是多年的邻居。根据她所提供的线索,章玥生前非常孤僻,因为患有情绪病无法好好跟外人打交道,也适应不了社会生活,所以一直都待在家里。章玥的双亲是非常成功的商人,很保护患病的女儿,但不幸的是在章玥三十五岁的时候,父亲因为车祸离世,母亲也在一年后因病去世。虽然双亲的离世给章玥带去很大打击,但相应的她也继承了大笔的遗产,依靠出租名下几个繁华地段的店位以及在市中心的五套豪宅,收取可观的租金维持对她个人而言正常的隐居生活。”
傅姗珊说完,黄正启便马上接过遥控器调出了章玥的医院就诊记录,接续道:“我们也去医院调出了章玥的就诊记录,记录显示章玥的情绪病较为严重,多年来反反复复,在双亲相继离世后,由于情绪病发作频繁导致她难以生活自理,所以在医生的建议下,章玥决定请一名护工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饮食。在继承了遗产又有租金保证收入的情况下,章玥应该是生活无忧的,但几年后章玥报案表示自己遭到了护工长期的虐待,经调查证实章玥所说属实,护工最后也被判刑并向章玥赔偿相应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护工的身份呢?这个护工现在人在哪里,做什么?三年前章玥被推定身亡的那个时间点,身在何处?”沈藏泽飞快地浏览完傅姗珊跟黄正启上传的最新调查资料,接着说道:“从医院的就诊以及治疗记录来看,章玥是长期受到这个护工的身体虐待,而章玥本身是情绪病患者,在孤身一人没有更多依靠的情况下,章玥很难依靠自己做出举报的决定。”
在场开会的刑警里,并没有人在第一时间就接上沈藏泽的话。
在黄正启后面坐着的王小岩跟陈力勤一起负责去查护工,但是目前还没找到护工现在人在哪里,更别提三年前章玥死亡的时候护工的所在。
护工是新的线索,但他们一时半会也还没查清楚,因此面对沈藏泽的问题,他们是压根就不敢回答,拼命低头生怕被沈藏泽点起来,到时候又是一番让他们心惊胆战的教育。
“沈队的分析很到位,章玥的确不可能在没有得到其他人帮助的情况下,自己决定并且切实做出行动举报护工。”林霜柏单手插着裤兜站在门口,人站着很直并不是那种吊儿郎当的站姿,也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送完方惠君过来旁听,总之是准确地掐好时间点开口,很好地拯救了即将面对沈藏泽发作怒火的众人,“从病历上看,章玥的心理状态一直很不稳定且脆弱,依赖性也很强,在长期的身体虐待下,她会对护工产生极强的恐惧和臣服心理,不可能主动对护工做出反抗。”
沈藏泽冷眼看时刻维持一副精英范的林霜柏,并不认为自己需要他的认可,“所以林教授,能直接说结论么?”
林霜柏道:“结论,沈队不是已经有了么?”
三年前,章玥的身边必然还有一个他们此刻还没查出来,大概率被章玥视作是新保护伞的第三方。
在座的老刑警们固然已经明白沈藏泽跟林霜柏在打什么哑谜,可经验不足的新人们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都是头上写满问号面面相觑。
一向眼见力不太好的王小岩,完全状况外地偷偷撞一下陈力勤的肩膀,小声问道:“兄弟,你知道沈队跟林教授在说什么吗?”
沈藏泽脸色一沉,将手上的平板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砰”的一声大响震得所有人都是一颤,同时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下局里配的东西质量就是不一样,平板的保护壳让沈藏泽砸了这么多次,居然还没被砸坏。
“王小岩!陈力勤!”沈藏泽直接喝出两个新人刑警的名字,到底还是没让他们逃过被骂的命运,“我刑侦支队是让你们来混吃等死还是养老?!查个护工就这么费劲?!你们副队和珊姐的办事效率,你们是半点都学不到是吗?!”
王小岩跟陈力勤在被沈藏泽点名瞬间就浑身一激灵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被沈藏泽这么劈头痛骂,两人都是一慌,脱口而出同一句话:“对不起沈队!我现在立刻就去查!!一定在最短时间内查清楚回来跟您汇报!!”随后就手忙脚乱地抓起桌上的东西一齐往外冲了。
第十四章
要查一个判过刑,身份信息都在检察机关记录在案的护工,按理应该是不难,毕竟现在银行流水账还有各种线上支付都要实名。
可问题就在于,护工当时也赔不起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家人是连夜就从港海市离开,护工出狱后也销声匿迹,没有任何银行使用记录,大概率也已经离开港海市,并且为了避免被找到而用了特殊手段改名换了身份。
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有案底在身的人,多半都会想办法给自己换身份,这样才好给自己另外找出路。
查案找人总是需要时间,沈藏泽很清楚这点,但,眼下这个案子是恶性凶杀案,必须争分夺秒尽可能快的破案,他不允许手底下的刑警有哪怕半分的松懈。
分配完新一轮的调查任务,所有人继续打起十二分精神投入调查工作。
沈藏泽离远看了还在门口边站着的林霜柏一眼,拿着资料档案回自己的办公室。
两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沈藏泽还在办公桌前站着,回头看到林霜柏推门进来。
“林教授从方惠君那里,问出什么有用的讯息了吗?”沈藏泽回过身见林霜柏进来后关上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应该不会只是去送送年轻貌美的白富美,顺便留个电话好之后联系,然后就可以走上人生巅峰吧?”
林霜柏并不介意沈藏泽的讽刺,知道这个脾气不太好的刑侦支队队长也不会请自己坐下喝咖啡,林霜柏径直走到办公室里那张可以充当单人床的沙发上坐下,好整以暇说道:“该问的,我相信沈队都已经问过。我去送方惠君是出于礼貌,每个人的追求也不一样,以我目前的财富积累,也并不需要依靠谁来帮我走上人生巅峰。”
“出于礼貌?”沈藏泽几乎都要被气笑了,“你是觉得我靠走后门才当上刑侦支队队长,还是干脆就把我当傻子?从你加入这个案子的调查起,你就一直单独行动,即使有任何发现或是怀疑都不会第一时间说出来,虽说我们刑侦支队的人确实还不太能接受信任你,可林教授,你自己真的就有要成为我们刑侦支队一份子的打算吗?”
林霜柏坐在沙发上抬眼看换了个姿势靠在办公桌边沿双手在胸前交叉的沈藏泽,平静发问:“沈队现在是因为我没有通过你的微信好友申请,所以才如此生气吗?”
“……”沈藏泽本来就已经有些扭曲的表情管理,在林霜柏提及微信好友申请后,彻底崩塌了。
他原本是不想提这茬的,不就是被拒绝了微信好友申请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又不是什么大事。
是的,不是什么大事。
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沈藏泽在心里反复跟自己重复了好几遍要冷静后,终于——
还是爆发了。
“林霜柏,我不管你在国外时是怎样一套工作方式,你现在既然人在国内,在我刑侦支队,就得按照我的方式来!我虽然不搞用身份职权压人那一套,但我也不会让一个顾问爬到我头上!”沈藏泽倒没什么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习惯,再生气他也只是铁青着脸双眼冒火地盯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沉声怒道:“我加你,是出于工作需要!也是为了方便联系!不是为了跟你交朋友!你少在我面前得意把尾巴翘上天!”
林霜柏轻轻一笑,并不认为自己拒绝眼前人的好友申请有做错,“沈队有我的手机号,也有我的邮箱,并不存在联系不上我或是没法把资料发给我的问题,因此我判断,加微信好友不是必须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只有我会找你,老黄他们也有找你的可能性,有时候队里喊人,我也不会一个个打电话去联系,最高效的方式就是在微信群里喊一声。文件传输也一样,我们跟林教授不一样,时时刻刻能衣冠整齐地带着电脑公文包装逼,更多时候我们都在出外勤,收到什么资料就在微信上下载或是转发,没空特意再去找台电脑给你转发。你最好搞清楚,蔡局找你来,是给我刑侦支队减负,不是让你来我这里摆谱指点江山!”沈藏泽一口气说完,又大步走到了林霜柏面前,居高临下地跟他对视,“现在,你能说了吗?你从方惠君身上,到底看出什么了?”
沈藏泽干刑侦已经很多年,身上那种硬朗凌厉的气质平日里其实很难掩饰,而当他生气时,散发出来的气势更是迫人,加上他几乎从小就在警局里跑,进入刑侦支队后查案更是一直都保持着命可以不要案子必须破的火气,所以即使他不是队里年资最长的刑警,甚至是刑侦支队目前最年轻的队长,他发火的时候,底下无论新老刑警,都会被他震慑到。
只是很显然,即使沈藏泽占据高位压迫感十足,林霜柏也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被他震慑到。
林霜柏一脸的云淡风轻,从怀里取出手机解锁伸到沈藏泽眼皮子下,一副自己很好商量的口吻道:“那么沈队,现在让我把你的好友加上如何?”
沈藏泽瞪着林霜柏,已经充分领教到这个人在情绪控制上的极端。
不仅是控制自己,也控制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