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韵小尸
黎尚坐在一旁坐着没动,他的目光从文件上移开看向女孩:“现在这些线索,都是在你找到了那条信息后才发挥了作用,虽然有了一些进展,但是离破案还差得很远。”
贺临:“……”
这样的大实话说得没错,可感动的画面却被瞬间破坏了。
黎尚丝毫没有感觉到气氛的变化,依旧认真地继续问道:“你那边还有更多线索吗?”
于童童被问懵了,她的嘴巴动了动,坐回了位置上:“我回去再翻翻我哥的东西,有线索告诉你们。”
和他们聊得差不多了,贺临把话题引回到案子上。
他仔细整理了一下思路:“我来总结一下,也就是说,在四年前,于记者曝光了这家幼儿园的午餐问题。随后幼儿园的崔园长自杀。而在崔园长死亡一年之后,于记者忽然留下了对不起崔园长的备忘留言,去见过崔巧的女儿孟眠,祭拜过崔巧,去档案馆调取过什么,又去过两次幼儿园的旧址,之后便失踪了。”
刘警官认同地点头:“对,事情就是这样,由于这个案情比较复杂,我们分局处理起来有些困难,所以申请了协调。”
贺临道:“案情我们基本了解了,近期就会开始调查。”
把刘警官和于童童送走以后,贺临黎尚和老吴又在会议室里把这个案子研究了一遍。
现在失踪者家属不在了,不用避讳,能够放开讨论。
吴韵声皱着眉头叹了口气道:“我接触过失踪案子也是不少,但这案子吧,单说每一件事,好像都是能在生活里遇到的,可是当这些所有事情连接在一起,却不知怎么,透着一股诡异……”
贺临重新把那段视频播放了几遍,看出来点蹊跷的地方:“这视频明显是剪辑过,每当到了崔园长想要解释的时候,就被切了。”
他随后又找了一些实证:“开始拍摄的时候,阳光在案板上,后来拍摄结束时,阳光已经打到案板的另一侧去了,时间跨度应该有半个小时以上。这新闻是挑选了矛盾最激烈的部分剪辑了出来。故意在给观看者拱火。”
黎尚那边也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这条新闻的热度比其他相邻的几条新闻热度都高,还有,我在新闻评论里发现了这一条。”
他指给贺临和老吴看。
那是从第一则新闻的评论区里截出来的,难得帮崔园长说话的一条评论。
樱桃家的小桃子(已注销):“我家孩子也曾经在熙熙幼儿园待过,已经毕业了,崔园长对孩子们很好,认真负责,有次我家里出事,一时没法接孩子,她就陪着孩子等到深夜。我家孩子在那边每顿吃的都有菜有肉的,还有小点心和牛奶,从来没有生过病。她不是这样的人。”
下面跟了十几条阴阳怪气的评论,把这一条给顶成了热评。
“祝你家孩子和这个什么崔园长锁死吧,还毕什么业啊?“
“都有视频证据了,还在这里狡辩呢?你家孩子没事,不代表别人家没出事。”
“你不会是那女的的小号吧?自己替自己说话。”
随后樱桃家的小桃子又出来回复了一次:“我只是说我知道的事,不是为她辩解洗白。”
这一句迎来了更多骂声,随后那个ID就注销了。
在当时看来,这一条评论无疑是在帮“坏人”辩解,可联系上现在的这些线索再去看,却让人觉得事情越发不简单。
后面零零散散的,也有一些人提出了异议,但是都被打成了亲友号,动机不良。
贺临上下翻了翻一边倒的评论区:“也许是家长众多,也许是媒体加了热度,也许是下了水军。”
再加上现在于记那愧疚的反应,当初的这件事里肯定有些蹊跷。
很有可能,崔园长是被冤枉的。
吴韵声皱眉道:“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不通,一家经营了数年的幼儿园,崔园长肯定是有经验的,为什么忽然在餐饮上出问题?”
“是,这一点解释不同。”贺临也道,“就算是偶尔一顿饭出了问题,马上道歉,检查原因,改了就好,为什么不断矛盾激化,任由事态发展?到最后幼儿园都不开了,弄得家破人亡的?”
黎尚小声提醒:“在视频里,崔园长说,孩子们生病的事她一定会查清楚。”
那说明,孩子们生病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
几人分析到这里,吴韵声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他的面色一变:“不会是有人,故意在给孩子们的餐饮里,投毒吧?”
贺临沉声道:“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连年幼的孩子都不放过,那未免也太丧心病狂了。”
三人一时又是沉默不语。
若是真的有人下毒,崔园长是被冤枉的,这么干这件事的人会是谁呢?
于景辉的失踪,是否也和导致这一切的“凶手”有关?
贺临想了想安排道:“老吴你明天继续在办公室盯一下,查到什么随时联络,我和黎尚先去调查这个案子。黎尚,你去调档当初崔园长死亡的信息记录,明天早上不用来市局了,走个流程,我们直接外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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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个秋高气爽的晴朗天气。
清晨,贺临开了车到黎尚租住的小区接人,他刚转过了路口的弯,就看到黎尚站在街角等他。
他身后是一颗银杏树,树叶金黄,铺了一地。
黎尚穿了条黑色的裤子,白色衬衣外披了一件半长的米色短风衣,衣领包裹下的脸透出一种出尘的白皙。
看上去只是随意站着,但是他的身体并不是放松的。贺临难以形容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张放在那里的弓,做好了随时绷紧弓弦的准备。又像是一把剑,可以马上出鞘。
随后他看到黎尚的胳膊动了下,用手腕处揉按了一下心口的位置,那个动作在看到他的车时悠然一停,手马上缩回垂落下来。
黎尚向车走来,看步态也没有什么异样。
贺临停车等着他上来,问他:“吃了早点没?”
黎尚:“吃过了。”
贺临还在回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不知怎么就觉得心里不安,在经历过上次在他家黎尚胃疼得厉害后,他总是下意识地观察黎尚的身体状况,多多少少也摸出点规律了,今天他觉得黎尚的脸色尤其不好,小脸惨白,面无血色。贺临又问他:“你是不是不舒服?”
黎尚低着头淡淡道:“没有。”
看样子是不肯好好说了,贺临无奈,但是黎尚的嘴他是见识过的,他不想说就算是上了满清十大酷刑,也撬不开他的嘴。贺临只好跳过了这个话题:“八分局的调档到了吗?”
“还没,昨天的流程提得有点晚,估计要等晚些时候。”黎尚系好了安全带,“我们现在去哪里?”
贺临答他:“这次我们换个新方法进行调查。”
黎尚疑惑:“不用之前的方法了吗?”
“你玩过九连环吧?”贺临忽然问他。
黎尚嗯了一声。
贺临道:“这个案子,就像是九连环,摆在我们眼前的于记失踪,套入了幼儿园午餐的这一环里,想要从后面往前解是解不开的,必须按照顺序解扣。”
贺临发动了车:“所以,结果导向和关系导向都对这个案子没用。这次我们用体察法。也就是说,我们这次要把于景辉生前做过的事做一遍,走过的路走一遍,见过的人见一遍。他在查崔园长的事,我们就先把这个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他一边调转方向盘,一边总结道:“走他走过的路,说不定我们可以看到他看到过的风景,从而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失踪的。”
案情分析到现在,发现了诸多不合常理的疑点。
想要查清于景辉的失踪,已经绕不过幼儿园的事,既然要查,那就都查得清清楚楚。
这也是贺临让黎尚调取崔园长死亡案卷的原因。
黎尚侧目看了一眼贺临手机的导航,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定位是崔巧家的地址。
贺临道:“按照当初于记的顺序,我们先去找崔园长的女儿,早上我给她打过电话了,约了上午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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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巧的家是在一片老旧的小区里,走入楼道门口,他们就看到门口喷着一些红色的油漆,上面写着一些不堪入目的脏话。
在往里走,阴暗的楼道里有一种难闻的味道,不知道是谁丢了几颗臭掉的鸡蛋。
一位二十多岁的女人正在低头收拾这些,她的面容和崔巧有几分相似,正是她的女儿孟眠。
贺临走过去和她打了个招呼。
孟眠未施粉黛,穿的是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她看到两人来了,抬头望了一眼,额头两侧的刘海随之垂落,女人有些尴尬道:“对不起,我马上就收拾好了。”
贺临没说什么,主动蹲下身来帮她,他没嫌弃那些东西脏,贺临帮孟眠往袋子收。孟眠再用纸巾把东西擦掉。
黎尚在一旁站着,思考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帮忙,他刚躬下身,贺临就道:“你算了,这么点事,用不着三个人动手。”
黎尚也就没坚持,他低头靠在了墙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门口被清理干净,孟眠扔了垃圾,领着两个人进入房间。
贺临洗过手,坐在屋里的餐桌旁,黎尚也跟着他坐下,习惯性地打量着环境。
老房子的一楼,采光不太好,这房间里的家具都挺陈旧的,完全不像是年轻女孩独自生活的地方。
孟眠去给他们倒了两杯水,这才坐回了桌旁。
贺临问她:“这种事情一直有吗?”
孟眠嗯了一声:“从那件事情开始,四年时间,没有断过。”
贺临轻轻叹了口气:“没查查是谁?”
“太多了,不认识,很多扔了东西就跑,油漆也是,刷掉了就会有人再喷。”孟眠面色平静道,“算了,习惯了。”
贺临没急着问案情,先和女孩聊了几句,可能是因为之前他帮了忙,女孩挺配合的,把情况都说了。她现在独居,母亲之前赔偿给家长的钱有二十来万,大部分是积蓄,有一部分是借款,一直都是她在还的。现在好不容易快要还清了。
贺临问:“你之前是学什么专业的?”
“幼师,本来准备回来帮我妈的,这样可以少请一个老师,减少点成本。”孟眠说着苦笑了一下,“不过现在,用不上了。我之前还在教钢琴的机构打工过,后来因为有人来闹事,学生的家长骂我是毒妇,机构就把我辞退了,现在我在超市里做收银,那里没人认识我。”
黎尚低头看着女孩的手,她的手指细长,应该是学过多年钢琴的,可现在,那双手已经有了薄薄的茧子。
她的命运也随着那件事被改变了。
贺临这才问到了崔巧,还有那家幼儿园。
孟眠道:“我爸去世得早,我妈就是喜欢孩子,她自己独立经营这家幼儿园,把工作当做她的命。”
“其实这工作特别累,又不挣钱,小孩子的吃喝都要管,还要随时看着,眼睛不能离开。”
“我家的幼儿园接收的都是一些农民工的孩子们,没有户口的也可以过来念书,收费特别低,有些孩子家里穷,一时周转不过来,学费也可以先欠着。慢慢有了口碑,才能一直维持下去。”
贺临问:“那报道的事情……”
孟眠道:“我只能说,和我所知的事实不太一致。”
她的眼神之中有了一丝戒备,贺临感觉到了,这个女孩应该是付出过信任,然后又被人伤害过。
贺临真诚道:“我们在调查中发现,当年那段视频是被剪辑过的。我们怀疑,事情有问题。”
孟眠的眼睛和鼻子一下子都红了,她这才开了口,斩钉截铁道:“是假的,那些新闻报道上说的,都是假的。”
说到这里,她的情绪激动了起来:“那两个老师一个上午班一个下午班,会回家吃饭。可我妈是和孩子们一起吃饭的,孩子们吃什么,她就吃什么,谁会故意自己吃坏掉的食物啊?”
“幼儿园会公布食谱,那天做什么,家长们都是知道的,那些坏掉的鸡翅,面包,是他们趁着老师和我妈不注意,提前塞到厨房里去的。目的就是为了做实了里面的吃的一定有问题。”
“还有那个牛奶,我妈是会买临期的,但是给孩子们喝的都是在保质期内的,剩下过期时间不长的,我妈舍不得扔,都是自己喝的。”
“当初新闻就那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发了,还把我妈的解释都给剪去了,有帮着我妈说话的人都被追着骂,最后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