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韵小尸
“我以前不抽的,但是在这边工作,有时候陈局会抽,一桌子领导都跟着,一点不抽有点奇怪。”贺临说到这里问黎尚,“你这么长时间,就一点没抽过?”
“偶尔,抽过几根,有时候是任务需要。”黎尚实话实说,“但是我不喜欢那种味道。”
贺临其实并没有什么烟瘾,只是偶尔需要一些香烟来醒醒神,想了想道:“那我试试吧。”
刚聊到这里,黎尚就起身说:“对不起,我去下洗手间。”
这种广式餐厅的装修比较好,洗手间是那种单人的隔间,黎尚进去就把门锁了,然后弯腰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
今天他的确从早上开始就不太舒服,那些旧伤处又开始疼,但他觉得还没到爬不起来的程度,没必要耽误工作,再加上之前在贺临家的那次失控,他更不想在贺临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
他自觉自己一向藏得挺好的,可是贺临早上一来就问他还是让他有点意外。
他不喜欢在外人面前示弱,更不会喊疼,那些同情的目光,格外的照顾会让他无所适从。
如果是在过去,这些是可以暴露给作为爱人的贺临的,可是现在,贺临不是。在他不记得的情况下,黎尚把他也排斥在外。
贺临看出来了他的不适,但是没有继续问,黎尚就跟着他一起装糊涂,坚持到了中午,汤有点油,他自己提起了烟,一想到烟味,就忍不住犯恶心。
他不喜欢贺临抽烟,倒不是他真的对烟深恶痛绝到了这种地步,而是因为贺临身上的烟味会让他感觉到陌生。
这种陌生有生理上的,也有心理上的。
他发现贺临变得随和了,他在市局已经入乡随俗,抽烟就是和市局里的老人们沾染上的坏习惯,或者说,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烟火气。
现在贺临每天会接触不同的人,同事、领导、失踪者家属、嫌疑人,把之前他立的规矩,养成的习惯忘了不少,只保留了一点点。
身体不舒服再加上这些事,让他的心情不好,就好像自己一直守着的东西开始慢慢地脱离了他的世界了。
黎尚本来早上也没怎么吃东西,中午更是吃得不多。吐了一会以后,胃里面不再翻搅着疼了。他在洗手间休息了一会,漱了口出去。
刚出洗手间的门,黎尚一抬头,就看到贺临站在洗手间对面等着他。
贺临的一双眼睛黑亮亮的,落在他身上,那目光仿佛把他的伪装看穿了。
黎尚侧过脸去,没有直视贺临的眼睛。
但还好,他不说,贺临也就没问。
手机适时地嗡了一声。
黎尚拿起来看了道:“八分局那边把崔巧的死亡档案发过来了。”
分局的死亡档案,自然没有市局这里的严谨详细,整个记录只有几页。
当时有两名家长碰巧路过幼儿园,发觉里面亮着灯,进去以后发现崔巧上吊了,当时就急忙把人放了下来,想要送去医院,他们打了120,急救车来了发现人已经没气了,就没拉走,直接报警来了警察。
这么一折腾,现场的痕迹有的被破坏了。
法医经过表面勘查,确认是缢死,但是想要进一步确认,还需进行解剖。
当时幼儿园午餐出问题的事弄得沸沸扬扬的,加上崔巧刚刚借贷赔偿过所有家长。孟眠和调查的警员都认为崔巧是被压力压垮了,想不开选择了自杀身亡。
所以最后孟眠没有签署尸体解剖告知书,这个案子也就自然而然地以自杀结案了。
如今几年过去,在得知了背后这么多的曲折以后,贺临和黎尚不敢大意,仔细查看着这份记录。
贺临主动拿起了那些照片研究着。
黎尚则是专注看着勘查记录,他念给贺临听:“当天,崔巧本来是休息在家的,后来不知为何去了幼儿园……”
贺临端详着女人的死亡照片。
有几张是现场图,崔巧的尸体被平放在地上,脖颈下方有勒痕,脸因为悬挂出现了紫绀,房梁上的绳索下方有踢倒的凳子和失禁的排泄物,这些都符合缢死的特征。
其他的现场物证也有拍摄记录,但因有不少人来过,脚印凌乱。
贺临看到这里,忽然轻轻地咦了一声。
黎尚凑过来问:“有问题吗?”
贺临皱眉:“地上有一些奇怪的水渍……”
黎尚看着,那像是洗过什么东西,水满溢而出留下的水痕。
“还有这里。”贺临指给他看,“凳子。”
照片上是一个老式的木头四角凳,是在现场发现上吊使用的。
崔巧应该是死前蹬了一下凳子,造成了凳子的倒地,那凳子在地上留下了一条弧形的划痕,椅子倒下的位置,正好是在尸体的下方。
贺临的眉头轻轻皱着:“我不确定,她悬挂在空中时的踢踹,能够让椅子这么翻倒。”
“的确,这个椅子看起来不轻,上吊时踢倒很难在地上留下这么长的明显划痕。”黎尚顿了一下问,“我们现在能去现场吗?我想还原一下现场的情况。”
贺临道:“我打电话联系一下。”
幼儿园所涉及的那一片情况有些复杂。
几十年前,那里还是个村庄,这里是一位村干部家的宅基地,屋前屋后都是自留地,后来曾被出租当做仓库。再后来,老人和儿子相继去世,这几栋平房归了附近的街道。
当地要做财政创收,其中一项就是要出租这些空置场地,于是这里被租给了崔巧的私人幼儿园。
后来幼儿园黄了,出过事死过人的房子,街道里一时也没有什么用处,就放在那里了。
贺临一层一层问下来,终于有个工作人员说他那边有钥匙,能过去给他们开门。
约好了时间,贺临开车往幼儿园的旧址行去。
路上,贺临找了个便利店,下车买了点加热柜里的矿泉水,递给了黎尚。
黎尚没说什么,拧开趁热喝了一些。
幼儿园的附近不好停车,他们把车停在了马路对面,一路走过去。
贺临大老远就看到了平房的上面支楞着几个字:“熙熙幼儿园”。
那招牌原本做的是彩虹字体,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打,已经变成了一种有点难看的混色,就算是大下午看上去也阴气沉沉的。
幼儿园外有一面高墙,大概有两米五左右,是用砖头砌起来的。
两人在门口等着,贺临仰头看着那面墙,目光从下往上移动,随后发出了一句感慨:“我想……”
以前在天宁的训练基地,就有这种训练墙,有个训练项目就是翻墙,助跑以后墙上一蹬,手一用力就过去了。
贺临当年翻得最溜索了。
如今看到这面墙,他手痒……
贺临还没说完,黎尚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冷声道:“不行!”他看了看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注意点警察形象。”
贺临其实就是过过嘴瘾,没打算真的翻,却不知是为什么他喜欢看黎尚因为他的事而冷脸的样子,觉得特别带劲。
贺临见他真生气了,连忙讨饶地冲他笑笑:“知道,我就是说说。”
过了一会,拿钥匙的工作人员才过来,那人一边找钥匙,一边对他们道:“你们自己看吧。看完以后出去就好,晚些我来锁门。”
黎尚严谨惯了,倒是十分惊讶于他的随意,不解地问:“不会丢东西吗?”
那工作人员笑了:“这地方是闹鬼的凶宅啊,里面值钱的早就搬空了,还有什么可被偷的。”随后他又看他们,“你们要查这里啊?不怕鬼吗?”
贺临一脸正气凛然地对他道:“人民警察,怕什么鬼啊?而且,我们是给鬼查案子的,她应该会帮我们吧?”随后他又问,“除了我们之外,这一两年,你还给什么人开过门没?”
工作人员摇了摇头:“没人。这墙也就是看着高,要是爬进去,没人拦的。再说了这破锁,会开的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吧?”
把门开好了,那工作人员转身,一刻也不想多呆。
贺临道了声谢,领着黎尚进去。
黎尚看着面前灰败的院落道:“熙熙幼儿园过去不在这里,是在距离这里步行十分钟的地方,幼儿园开始出问题,是从搬到这里一段时间以后……”
这地方有前后院,里面一排平房,一共三间,两间大一些,旁边一间小一些。
院子里没有什么植被,挺荒芜的。
太久不住人,空气里有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霉味儿。
中间那间最大的应该是幼儿园的教室,摆了一些废旧的小椅子。
旁边起居室的那间,有两个大一些的餐桌,看起来原来应该还有小床摆放着。
院子里还有一些小木马,跷跷板一类设施。早就已经很旧了。风一吹,带起了阵阵阴风。
地上还有一些掉落的小玩具。
黎尚默不作声地捡起了一个掉落在地上的玩具熊,用手轻轻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把它放在了一旁的窗台上。
在侧面有一间小房间,就是当初幼儿园的厨房。
这间房间两人在视频里都看过,进去以后一面是那种农村的土灶台,旁边桌面上放着墩子做案板。
靠墙的地方有一溜半人高的橱柜,里面放了一些餐盘。角落里有个水龙头,下面还有一个挺高挺大的洗菜的桶。
而屋子的最中心,距离顶面一米的位置,有一根贯穿的横梁,那就是当初崔巧上吊的地方。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那根绳子还在房梁的中间挂着,那不是普通的绳子,而是一根小孩子跳绳用的竞速绳。而案发时候的那张凳子,被拾起来摆放在了墙脚处。
地面被简单地打扫过。
这就是四年前崔巧死亡的现场。
贺临仔细在地上找了找,厚厚的灰尘下,隐约可以看到椅子摩擦留下的痕迹。
黎尚仰头观察过绳结,随后拿出了记录册和卷尺,准备做试验。
贺临看他这样子,主动道:“我来吧,你负责测量就行。”
黎尚嗯了一声。
贺临去角落先把那个凳子给拿了过来,摆放在绳结的正下方,然后他站在了凳子上。
崔巧的个子在女人之中不低,将近一米七,贺临的身高比崔巧高了快二十公分。
绳圈在他的前方。
贺临看着面前的绳圈,先伸手拉了拉绳子,测试了一下结实的程度,那绳结打得挺牢的,而且因为是竞速绳的材质,中间一段是硬硬的,使那个绳圈比一般的绳索更为硬挺,中间形成了一段弧形。
贺临抓住了那根崔巧在几年前用过的绳子,他的动作真的和想要上吊一般。看到这一幕,黎尚的心里出现了一丝不适,但他还是努力克服着。
随后贺临双手拉着绳子,借力身子往上撑去,同时他踢了一下凳子,凳子发出吭的一声,倒在了一旁。
贺临身体悬空,往下垂落了一些。
黎尚蹲下身,拿着软尺正准备测量,就见贺临双臂用力,做了一个引体向上。
黎尚:“……”
引体向上……这是和空手投篮并列第一的无意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