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失踪者家属为了掩盖真相编造出来的谎言,有着错误的前提,向着错误的方向,又怎么能够把人找到?

坐在一旁的老妇人听到这里忽然哭了,她的浑身颤抖:“别查了,我求求你们,不要查了!女儿不见了,我们自认倒霉,时间这么久了,我们知道她已经回不来了!”

姜善仁也哭着掩面:“我们已经承受了丧女之痛,原本都已经忘记了,你们为什么又要逼我们回忆,把那些伤口再撕开?”

以前调查失踪案,家人无不是希望亲人能被找到,希望能够知道亲人失踪的原因。贺临还是第一次见到明显在说谎,还不希望他们往下查的家属。

面对这样的指责,贺临反倒从中听出了更多的不寻常之处。

现在基本可以确认了,要么是两位老人和姜莱的失踪有关系,要么就是他们知道一些什么情况。

不管怎样,他们都是这一案件的突破口。

面对老人们的痛哭和哀求,贺临没有丝毫的退让:“我们调查失踪案,不光是为了你们家属,更是为了那些当事人!你们难道从来没有从女儿的角度想过这些事吗?她还那么年轻,还有着大好的前程,却在这时失踪。”

贺临顿了顿继续说:“我们作为警方,这次过来就是为了把所有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如果这不是失踪案,而是谋杀案件,那更是要找到凶手才算是结案。”

他的语气坚决,对面的老头擦了擦眼泪,一时沉默,只有老妇人还在低声抽泣。

贺临等他们平复了一下心情,又回到了那个关键问题:“所以,姜莱失踪的时间,是不是初四的夜晚?”

姜善仁低头坐了一会,终于开口道:“是初四半夜,那天晚上她在外面,遇到了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她受到了惊吓。回来以后一直在哭。我问她那个男人是谁,她说不知道。当时我又气又急,因为她一直没结婚的事说了她几句,她和我吵了一架。当时她回屋休息,我本来以为没事了,可后来后半夜我听到了门响,去查看才发现那丫头自己跑了出去,我们急忙出去找她,后来却一直都没能找到。”

终于,在老人说了这番话之后,之前的很多疑点有了答案。

但是新的疑问又随之产生。

这一幕和昨天晚上发生在姜婉儿身上的何其相似?

一旁的黎尚补充着问出了一个问题:“当天晚上,姜莱是去做什么的?”

姜善仁道:“去给他爷爷送吃的。老人家单独住,我们几家都会轮流给老人送饭,那天正好轮到了我家,我就让姜莱去了,她和爷爷聊了一会天,在回来的路上,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他们让女儿单独一个人晚上在村子里走动,这本身就是件危险的事,正常的父母难道不是会因此自责吗?

贺临感觉他们还是没说实话,至少没有说全部的实话,他问:“你们当时吵了什么?”

姜善仁道:“大概就是我说要是她结婚了,有人陪着,就不会出这种事,具体的已经过了一年了,我又在气头上,记不清了。”

贺临追问:“你女儿出事了,你们为什么不报警?”

姜善仁皱眉:“当时黑灯瞎火,也没看清是谁。这种事,派出所的警察不会管的。”他补了一句,“要不是昨天晚上你们在,姜婉儿那事也会不了了之的。”

贺临懒得和老人理论这些错误观念,他继续问:“既便如此,姜莱跑出去了你们又为什么没有报警?”

姜善仁面露难色:“那时候是深更半夜,我们这里是穷乡僻壤。附近的派出所就那点警力,报警了又有什么用?真要等派出警力,天都要亮了。我们当时找了家里的十几个人一起寻找,都没结果,再加几个警员也肯定找不到的。”

他似乎已经在心里认定了,报警无用。并且认为他们的处理没有问题。

“而且,我们当时还是想要尽快把她找回来,如果所有的缘由被村子里的人知道了,她以后怎么做人,又怎么嫁人?发生了这种事,一辈子都要被人戳脊梁骨。”说到这里,姜善仁叹了口气,“到了第二天,我们还在找着呢,婉儿的电话打了个过来,我们临时编了个谎话,谁知道她就在欣城报了警?”

一旁的妇人也哭着说:“我们是为了保护小莱的名声,才和警察那么说的。又是怕警察不相信,才拜托了亲戚们那么说,我们都是一时糊涂。”

黎尚听到这里,把之前的各种线索联系起来了,所以姜莱失踪的时间是初四晚上,而不是警方调查案卷之中的初五早上。

而且这事是因为瞒不住了,所以才被报出来。

如果不是失踪调查科介入,很可能姜莱的失踪都不会有人知道。

什么送姜莱去了公交站,那是他们应付姜婉儿的谎话,却在她报警以后,警方过来调查时,为了掩盖其中的真相,变成了集体伪证。

他们美其名曰是为了女儿的名声,却延误了最佳的寻找时机。

只是,这会是真相吗?

贺临的眉头轻皱,事到如今,他依然不敢相信这些解释。

贺临继续问:“她离去的时候,拿了什么东西?”

姜善仁想了想:“只有手机和书包,旅行箱也没带,箱子里有一些衣服。我们早就找过了。”

老人说到这里,看了妻子一眼,他的老婆这才起身,从里屋的床底下,抽出了一个旅行箱,颜色和大小,正是之前那些人描述之中,姜莱离开时带着的那一个。

黎尚蹲下身搜查了一遍,里面确实只有一些衣物。

贺临问:“所以,姜莱离开的方向也并不是前面的汽车站了?”

姜善仁哽咽点头:“是后方的北望峰,那里很危险的。”他颤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气性这么大。她可能是想不开想要寻短见,小莱一跑出去,我就急忙找了亲戚一起去追她了。我们找了一天一夜,北望峰山下有不少的冰洞。我想,她可能是掉到哪里了,才一直没被找到……”

问到这里,终于有了一个让人唏嘘的答案。

警方之前的查询方向根本就是南辕北辙……

贺临又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力求把案件的疑点逐一填补。

这场问询持续了几个小时。问到最后,那对夫妻几近崩溃。

一直到了临近黄昏,贺临和黎尚这才从姜善仁家里出来。

两人没有先去吃饭,而是直接回到了住处。

一迈进房间,黎尚就迅速关上了房门:“我觉得这件事还是有疑点。”

“嗯,是还有疑点。”贺临点头,神情严肃,“那对父母对女儿的忽然离家,依然有所隐瞒。不过现在再问下去可能会欲速则不达,我们慢慢查。”

下午他已经反复询问,老人们却始终死守着一套说辞。

无论怎么追问,都只能得到一样的答案,就像是遇到了鬼打墙,陷入了死循环。

就和当初他们编造谎言一般,贺临判断,他们还在故意隐瞒着什么。

可是单凭询问,很难推进,需要寻找更好的破局方法。他们身在异地办案,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抓起来,那不现实。

黎尚也给了他另外一种思路:“他们还有一处回答是在诱导我们。我不觉得姜莱是因为忽然发生了事情受到了刺激,想要寻短见。她跑的时候,拿了书包,手机,证件,是趁着她父母不注意偷偷溜走,她可能是有计划的。”

他说到了这里,点开了地图给贺临看。

黎尚放大了地图,用手指在两个点之间画了一条线,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她可能是在逃。”

贺临顺着黎尚的手指看去,按照地图上的方位判断,从北望峰脚下穿过去,大约走上三十多分钟,就可以到达山的另一侧,那是附近第二大的刘家村。

不过这只是个理想的结果。那条路路滑难走,想要从雪山脚下穿过,危险重重。

贺临皱眉:“她想要躲避的是什么?那个男人?她的父母?还是其他什么人?她如果想要逃,为什么没有往村口跑,而是往雪山跑?而且有什么紧急的情况,让她甚至等不及到天明,非要挑选夜晚?而且还是过年期间的夜晚?还有,她既然拿着手机,为什么不打电话求救?”

黎尚回忆了一下:“我们来的时候,坐公交路过时,村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藏。沿着那个方向步行的话,至少需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够到达其他的村庄。”

贺临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所以,尽管危险重重,但是雪山下的那条路才是出村最快的。”

“也许姜莱判断,那是一条值得尝试的路……”黎尚又道,“至于为什么没有电话求救,可能是基站信号的原因。”

说到这里,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晃了晃:“我注意到了,这里的通讯不太稳定,有时候就会忽然没有信号,过一会又会恢复。看天气预报,去年的年初四白天下了一场大雪,那些雪也会影响基站的设备。”

黎尚继续分析:“还有,刚才姜善仁说了一句话,他说女孩被侵犯,派出所的警察不会管。于是我又发信息给了张警官,让他查一下寒桦村有没有类似的报警记录。”

他把手机递给贺临查看。

贺临接了过来,上面有张警官的答复。

近五年来,寒桦村有三次类似的报警。但是随后却都以证据不足为由,仅仅是对嫌疑人进行了批评教育,并没有实质性处罚。

现在,加上姜莱身上曾经发生的那一起……

还有昨天他们看到的,姜婉儿身上发生的事。

也许类似的案件还有更多。

黎尚和张警官索要更为详细的记录,他说需要核查一下,稍后才能提供过来。

黎尚说到这里总结道:“或许我们找到那个欺负姜莱的男人就能够搞清楚这些事了。不过那个人可能有点难找,村子的常住人口有一千五百余人,其中的适龄男性怎么也有一两百人……”

贺临果断道:“难找也得找,这很可能就是破案的关键,我们再研究一下那段监控吧。”

黎尚把监控视频拷贝了出来,还发了一份让程笑衣那边进行处理,看看能不能通过技术手段让视频更清晰一些。

过了一会,程笑衣给他们发来了经过处理的视频。

视频是更加清晰了,可以看清两人的动作细节。画面之中的女人是姜莱无疑,但是那个男人穿着冬装,带着帽子和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实在是难以辨认究竟是谁。

贺临看了一会,却忽然眼睛一亮:“我发现线索了。”

他说完以后,坐到了黎尚的旁边。

黎尚侧头看他,眼神之中满是疑惑。

贺临没有直接回答他,他把手覆盖在了黎尚微凉的手上,握着他的手操纵着笔记本的触控板,把监控视频前移了几秒。

画面之中的一男一女正在激烈地推搡。

随后贺临问他:“看出来了吗?”

贺临略带磁性的声音响在耳边,几乎把他整个人拥在怀中。

黎尚却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画面,想象着男人的动作,把这一段又看了一次,他终于捕捉到了其中的细节,恍然道:“这个男人是个左撇子。”

在拉扯女人的动作之中,他明显是在左手先出,继而发力。

贺临点头:“一般左撇子在人群之中的比例在百分之十左右,加上体型等排除法,这就可以帮我们把嫌疑人缩小到十个人以内。只是要在村子里把这个人查问出来,可能要花费一些功夫了。”

姜莱失踪已经一年。

之前失踪的具体情况就被她的家长隐瞒了这么久。

他们想要查问出村子里这个年龄段的男人谁是左撇子,还真不一定是件容易的事。

毕竟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而那些村民似乎又对这些事讳莫如深,不太配合。

他们刚讨论到这里,忽然有人砰砰敲了敲门。

两人急忙噤声,黎尚也迅速合拢了笔记本电脑。

贺临打开门,就见几个小女孩站在了他们的门口,为首的一个就是那天晚上给贺临指路的那一个,其他的还有几个没见过的小孩。

他温和地问那几名女孩:“小朋友,你们有什么事吗?”

丁村长的孙女脆生生地仰头说:“爷爷叫你们吃饭。”

贺临看了看时间,才发现刚才他们一直在专注讨论,不知不觉已经错过了饭点,他忙道:“谢谢,我们马上就过去。”

女孩还没走,伸出白净的小手,奶声奶气地说:“叔叔,糖。”

看来这通知也不白通知,还不是万圣节,就来主动要糖吃了。

贺临那天是随手给她掏了一块,他也忘了自己给的是哪一种。

贺临从书包里掏出了几枚花花绿绿的糖果问孩子:“想要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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