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偶然一次看到了我爸用网上银行转账,发现了存疑的记录,我就去问我爸妈,他们每个月的现钱去哪里了。可他们两个人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说。还跟我说那是他们自己的钱,让我别管,他们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

“这么一来,我心里就更起疑了。”

“我觉得,孝敬老人是一码事,可是那钱他们真的吃喝花了也就罢了。如果是被骗子骗了,我可接受不了。毕竟那可是我爸妈的养老钱。”

“后来我就报了警。可是警察来了以后,也只是问了问,他们两个人根本不配合调查,当时负责的警员就只能做了登记,然后就走了……”

赵奕说到这里看向眼前的警察,神情有点失望,她无可奈何道:“我劝也劝不住,和他们吵了几次,都没能制止这件事。我估计这个月他们还在往那边打款呢。

随后,她压低了声音:“而且,他们变得神神叨叨的。我甚至怀疑,他们是信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教了。”

女人的语速很快,讲话像是连续不断发射的机关枪,一直讲到这里才停了下来。

随行记录的孙诚被女人连珠炮似的证词折腾成了孙子,满头是汗。到最后还是录了音,记下了关键词,准备回去整理。

贺临问她:“那他们有没有在家里摆放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赵奕想了想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所以我也只是怀疑。我有一次探了他们的话,他们也马上否认了。”

黎尚问道:“那你说……他们会说奇怪的话?”

赵奕回想了一下说:“他们问我,相信不相信灵魂……”

灵魂这个东西,科学角度尚未证实,但是在不少的文化和宗教之中,却又广泛存在。

贺临又问:“你是否知道他们每个月会往出打多少钱?”

赵奕想了想:“金额不等,有很多小笔的,还不是整数,我看到的,大概那个月有几千吧。”

后来她补充道:“你们听着不多,但是零零碎碎的加起来就不少,有时候不定期的还会多一些。”

这也和警方调查到的老人账户上的异常账目数额差不多,都是通过网络银行汇款,多是一些零散的交易。

这样的金额启动不了保护机制,也不容易被人觉察。

如果不是赵奕报警,警方还挺难发现这种异常。

但若是那对老夫妻真的参与了洗钱,对方寻找到了成千上万个类似的人,那每个月聚少成多,就是很大的一笔钱,可能就真的能够符合普赛现在洗钱的情况了。

问到这里,女人似乎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黎尚却又补充问了一个问题:“就你所知的,这种行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奕低头思索了一会:“去年元旦以后。”

贺临领会了黎尚这么问的缘由,他跟着继续问:“在那前后,你家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情况?”

赵奕想了想道:“那是我妹妹去世之后。”

贺临对照着户口记录,这一家原本有两个女儿,二女儿是在去年的一月初一去世的,已经一年有余。

从赵奕这里了解完情况,一行人走出门去。周天易和黎尚先去开车。

贺临和孙诚两个人站在门口等着他们。

贺临翻看着孙诚的记录册,拍了拍他的肩膀:“做记录是基本功,还得再练练。”

孙诚刚才忙得手忙脚乱的,此时皱眉抱怨:“那女人说话又快又密,还带口音,语音都没法识别。”

贺临道:“还好吧,这要是我以前队里负责记录的队员,肯定能记得下来。”

孙诚不敢信:“贺队你骗我呢吧……那写得要多快啊?”

眼看着车到了,贺临望着坐在车后排的黎尚微笑,同时小声和孙诚说:“骗你干什么,我过去队里有个队员,记录速度又快,干事又利索,人还很听话。”说完以后他还加了一句,“不信你问黎指挥。”

孙诚一缩脖子,那位冷若冰霜的黎指挥看起来就不好惹,又听说还负责特警那边,可能和天宁基地有点关系,他自然是不会没事去问这个。

贺临也是料定了这一点才和他开玩笑的。

但孙诚偷偷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准备找合适的时机再去印证。

他们又一路开车到了赵奕的父亲赵守宁家中,周天易提前让人打过电话,老人正在家里。

四个人直接上门,在客厅里见过了两位老人。

赵守宁今年五十六岁,妻子五十五岁,他们是挺典型的一对中年夫妻,妻子退休了,丈夫尚未退休,家庭情况中上,属于小有余钱但并不富裕的家庭。

这样的人家,在这个城市里就有数十万户。

这些家庭,像是整个沙滩上的一粒粒微小的沙。

听说是要了解那件事,赵守宁还是不太情愿。

贺临问的时候,两位老人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实在问得多了,赵母开口小声道:“钱没乱花。”

赵守宁也开口道:“我们自己的钱,自己花还不行吗?我们是自愿的,没做违法犯罪的事。”

贺临好声好气地解释道:“警方目前在查一起案件,怀疑犯罪分子在用特殊的方式洗钱,所以想要了解一下……”

赵守宁一脸不快地打断了他的话:“那警官我问你,你们有证据吗?”

贺临一顿,没说话。

赵守宁继续道:“你们调查的时候有个说法叫做不能强迫自证其罪对吧?这事开始就不是我们报的案,纯属是误会。你有我们参与洗钱的证据再来找我们,我们配合调查,如果没有证据的话,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也有花钱的自由。”

老人的交易不属于大额,也不是资金来源不明,法律明确规定他们是不能强迫审问的。

目前他们仅仅是觉得这个案子奇怪,过来了解情况,没有任何的证据,

所以老人不愿意配合,贺临也别无他法,只能告诉他们如果有任何的可疑,一定记得打电话过来。

孙诚让老人对口供记录签字。

黎尚起身看了看屋内的环境,他一直想着之前赵奕说的乱七八糟教派的事,想在他们家里的布置上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包拆开的香上。

只不过那不是供佛的香,而像是祭拜亲人用的。

随后黎尚的目光落在了一旁架子上的一张照片上,照片上的女孩非常年轻,正在淡淡微笑着。那女孩,不是他们见过的赵奕。

黎尚想起了之前赵奕所说的,他父母的这种怪异行为是在妹妹去世后开始的,他问:“那张照片上的人,是你们的二女儿吗?”

赵母迟疑了一下,开口承认了:“是我家老二,赵静。”

黎尚继续问:“她是怎么去世的?”

这个情况,案卷上并未写明。

赵母垂头:“意外去世的,就是那次花灯会的踩踏事故……”

黎尚不清楚这件事,他当时在国外执行任务,贺临却忽然有了印象,其他的两位警员明显也想了起来。

众人的神色都发生了变化。

他们聊到了这里,空气似乎被凝住了,一时无人说话。

过了片刻,赵守宁才沙哑开口道:“你们回去吧。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几人出了赵守宁的家,周天易叹了口气道:“他们说的那场事故我亲眼见过,我是当晚去处理的警员之一。”

他给其他三人讲述了一下事情的整个经过。

事故发生的时候是前年的花灯节,正赶上大学放假,网上说这次花灯节的主办方会提供数十万现金,还会提供很多黄金,另有包包和手机等奖品。

很多学生凑热闹都去了,当地也有不少人晚上过去散步。原本只能接纳一万人的场地忽然挤进去了几万人。

结果晚上八点多,在公园里的一个狭路口,发生了踩踏事故。

年轻的孩子们身体相抵,几乎是人挨着人,前进不得,后退不能,头顶是明晃晃的灯,四周都是沉重的呼吸和惨叫。可是身后的人却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前拥。

狭窄的空间里忽然几百人挤在一起,人与人挤成了一堵毫无缝隙的墙。

一旦有人晕倒就会被无数的脚踩踏过去。

整个现场变成了人间炼狱。

事故造成了多人死亡,数人受伤。

直到后来警方赶到,慢慢疏散,最后地上一片狼藉,留下了数具尸体和需要抢救的人。

当晚,十几位年轻人失去了生命。

事后,花灯会再未举办过,公园里被摆满了各种的鲜花和祭奠的蜡烛。

可那些年轻逝去的生命却再也无法回来了。

一旁的孙诚道:“那件事发生时我不在现场,但也看到过视频,简直是太惨了。”他顿了顿问,“不过,他们的那些诡异付款,会和他们女儿的去世有关系吗?”

周天易摇了摇头。

仅凭现在所查到的证据,谁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贺临看了看时间,也到了下班的点儿,他对两人道:“今天先到这里吧,我们明天继续,说不定其他组会有一些收获。”

几人回了市局,回家的路上,贺临问黎尚:“你觉得这其中有问题吗?”

黎尚淡淡道:“花什么钱是必须瞒着大女儿和警方的?”他顿了顿又说,“还有那个‘不能强迫自证其罪’,我怀疑是有人教他们这么说的。”

贺临轻轻点头。

那两位老人学历不高,又上了岁数,当他们说出那个词时,他也是觉得十分奇怪,有一种违和感。一般的人就算是想要表达这个意思,也未必会用到这么专业的词。

“还有,你是否记得,赵奕的怀疑?”黎尚又问。

贺临经他提醒也想到了女人所说的蹊跷之处:“她说她怀疑自己的父母信了什么教了。”

黎尚的目光看向前方:“如果是供奉,或者是布施,是符合那种流水特征的。”

听到这,贺临的脑海中也是灵光一现。

的确,之前开会的时候,他们没能想到这种情况,那也许不是诈骗,而是另一种敛财。

只有信仰,或者是供养关系,能够让人们反复沦陷,不求回报。

随后黎尚又安慰他:“这对夫妻的戒备心很强,不是很好的突破口,我们再找找更合适的知情人,往后慢慢调查。”

.

与此同时,赵守宁家中。

终于到了夜深人静,两位老人双手颤抖着拿出了一个平板电脑,他们簇拥在电脑前,忽然,一个视频拨了过来。

视频马上被接起,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容貌秀美的年轻女孩。她张望了一下,开口问:“爸,妈,那些警察走了吗?”

“走了,已经走了。”赵守宁说着,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碰画面之中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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