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黎尚的脸上装作满是不悦,感觉着凉凉的酒精擦过皮肤,他忽然开口:“虽然过程并不是很顺利, 但还是谢谢你,还好你带我看医生及时。”

贺临神情专注地撕开创可贴,正准备给他贴上, 没细想他想要表达什么,但是隐约感觉到不是什么要感激的好话, 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嗯?”

黎尚冷着脸吐槽:“若非你这么及时, 医生都找不到伤口在哪了。”

贺临感觉自己后背中了一箭,刚刚那种心痛的情绪瞬间荡然无存,手一抖直接隔着创可贴按了一下黎尚的伤口,听到小小的一声“嘶”。

让你嘴这么损!贺临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 觉得黎尚真是不识好人心,害他白紧张一场,不过能说这么多话,还有心思吐槽他,说明黎尚现在好受多了。

贺临站起身,俯视着坐在椅子上的黎尚,没好气地问:“我的卧底大英雄,是谁之前趴我背上疼得直哆嗦?你出发时我不是叮嘱你了吗?”

黎尚不以为然,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贺临,声音虚弱冷清,但语气却理直气壮:“我好好吃饭了,也没怎么受伤。”

贺临一拧眉,试图提醒他:“可是你……”

黎尚压根没给他说完的机会:“你没说不能发烧。”

贺临嘴唇一抿,你在这跟我卡bug呐?

贺临气得只能拨两下自己后脑勺上的头发,看着黎尚惨白着的脸,心疼他一身伤病,又不能把他怎么样,说又说不过,气得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最后为了把火气给撒出来,他指着那条侧腹上的难看伤疤骂道:“你这里是什么庸医给缝的,弄得这么歪歪扭扭的?”

那道伤口镶嵌在黎尚白皙薄瘦的腰间,简直是暴殄天物。

“这不是缝得挺好的?”没想到黎尚又不干了,反倒替那医生说话了。

贺临一抬头想跟黎尚再争辩几句,在看到黎尚的表情时,刚刚想好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贺临无法形容那种表情,那是一个不怎么真心的笑容,眼尾的红,又像是忍着难过。

贺临呆呆地看着黎尚,并不理解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心里却隐隐地闪过一个念头——我应该懂的。

直到黎尚一把拉下自己的衣服,把旧伤盖住不让贺临再看了,贺临才回过神来。

他试探着问出了自己的不解:“庸医还不能说了?缝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替你不值,你干嘛这么似哭非哭地看着我?”

黎尚低头,回了他一句莫名奇妙的话:“人呐,要为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负责。”

说完以后,他就靠在了椅子上不说话了。

贺临这才在他的旁边坐下来。

他的屁股还没坐热,刚喘过来一口气,黎尚忽然薄唇一抿,冲着他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我手机呢?”

贺临被问得呼吸一抑:“还在办公室。”他以为黎尚是有点无聊,或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要不你先用我的?”

黎尚叹了口气:“你看也行,我想知道后续的工作进展。”

这个人,病成这样了,还真是个工作狂。

贺临翻看着手机,给他说了下行动的情况,现在抓捕工作已经完成,没有出任何纰漏。几名主犯已经被悉数抓获,孙福奎,苏郁,钱代豪一个没能逃脱。所有罪犯被缉拿归案,一百余名被困的老人被解救了出来。

现在市局里已经人满为患,变成了老人院。

打开微信,正好金庭瑞给贺临打来个语音,贺临放了个公放给黎尚听。

金庭瑞的大嗓门顿时响起:“放心吧,你金哥我出手,还有拿不下来的?黎尚没事吧?听林会说你把人背走了?”

贺临道:“没事了,主要是发烧。人都快烧糊涂了。”然后他看着黎尚,挑衅地加了一句,“还有,和林会学坏了,都会和领导犟嘴了。”

黎尚披着警服,坐在一旁安静地瞪着他,薄唇紧抿,如果还有力气,大概就过来抢手机了。

“那就好。”随后金庭瑞自动忽略了后半句话,他又问,“那个叫苏郁的说有相关的账目信息,想要转污点证人。问下他了解情况不?”

贺临的目光看向身旁的黎尚。

黎尚揉着太阳穴轻声道:“她那里应该有不少的信息,如果愿意配合,可以省点事。”

金支队长那边刚想再和他们说点什么,就听远处有老人叫他,急忙回了一声:“来啦。”

他和贺临吐槽:“我和你们说,我都已经忙成孙子啦。”

随后他就匆匆挂了通话。

把工作处理完后,贺临又拿出新买的毛巾,去用温水打湿了,拿给黎尚擦脸。

黎尚之前脸上溅到了一些血点,唇边也有血迹,他接过来轻轻地擦着。

贺临就在他旁边坐下,仔细看着他,黎尚刚浸过水的脸干干净净的。

往日的高岭之花此时披着他那件大号深蓝色的秋季警服,整个人慵懒疲惫地缩在衣服里。苍白的脸色上带了点发烧的潮红,带着大病未愈的虚弱。

贺临看着想,这人真好看啊,就连生病了也是好看的……

但他又是脆弱的,锁骨越发明显,呼吸时会胸口起伏,时不时轻咳,用手掩唇时,会露出一段冷白纤细的腕骨,眉头也会随之轻轻皱起。

这种虚弱让黎尚的身上有了一种破碎感,似乎不好好用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他整个人就要碎掉了。

贺临看着不由得一阵心疼。

然后他又想到,之前黎尚就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烧到40℃,那时候他得多难受?

这么想着,贺临越发心疼到肝颤。

他正看得出神,黎尚转头看他问:“你干嘛这么看我?”

贺临慌忙别过头:“没看你,我发呆呢。”他这才换了个姿势,双手抱臂合拢了双眼,“困了,为了准备这次行动,两天没怎么睡了。”

黎尚道:“我现在没事了,这里有护士,你先眯会吧。”

贺临嘴上说着不用,眼皮却开始打架。

黎尚道:“真没事,睡吧。”

贺临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机塞到了黎尚的手里:“那我睡会,你看会手机吧,要不就只能干坐着。”

黎尚看向他:“那不太好吧。毕竟手机这东西挺私密的。”

“上面没有秘密,随便看。”随后贺临又解释了一句,“过去我们在特警队时,手机这玩意,都是互相借着玩的。”

那是因为他们的工作特殊,一般都会告诉队友一份开机的密码,回头万一哪次任务出点意外,队友就需要第一时间帮他们打开手机,联系家人。

甚至有人会在备忘录里存上一份遗书。

贺临直接说了一串密码:“你回头还可以帮我盯着点工作群。”

黎尚这才接过来,这么多年,贺临一直没换手机,甚至连密码都没有换。

当年在基地时,他也没少玩过这个手机,再拿过来,有了一份熟悉感。

贺临的手机,程序开得多了就会过热,到了冬天,他喜欢拿过来暖手。

不过那是在外人面前的时候,如果附近没人,贺临就会把他的手拉过去暖。有时候他会直接把手塞到贺临的衣服里面去,冰凉的手贴着他暖融融的腹肌,然后满意地听他被凉得嘶上一声。

此时拿着手机,黎尚随口问:“怎么你一直没换手机啊?这么旧开软件不会卡吗?”

贺临的眼睛已经有点困得睁不开了,含糊着回答他:“我怕忘记了不该忘记的人。本来记性就不好了,换了手机万一遗漏点什么记录或者是不该忘的,那不是更糟糕了?”

听了这话,黎尚的手忽然微微一顿,眼睫也垂落下去。

身旁的贺临合拢了双眼,坐在一旁呼吸平稳,很快就睡过去了。

这么坐着,确实有点无聊。

黎尚无心去玩贺临的手机,因为他知道。

留着旧手机贺临也找不到那个人,上面早已经没有了关于他的任何信息。

当初贺临受伤进行脑部手术以后,神智一直不太清醒,病情时好时坏。有的人今天还认识,明天就忽然不记得了。他经历过几次严重的脑出血,反复在ICU进出。

第一次出血,是他去看了他。

第二次出血,是因为在看手机。

他作为领导在ICU的外面等着,贺临的妈妈就坐在他对面哭。

医生上了一些止血措施,然后从抢救室里出来和家属谈话:“病人现在的伤口还没愈合,受不了一点刺激,手机上的信息资料给他删删,或者是给他换个新的,要是再接触刺激源,我们也不能保证人能不能救过来。”

当时,他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眼眸低垂地看着手里的旧手机,仿佛是在凝望一件准备杀死他爱人的凶器。

他把密码输入点开,就看到了他们过去谈话的界面。

他不知道贺临看了多少,又想起来了什么,才会把自己刺激得再次出血。

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他就坐在医院抢救室外的座椅上,一条一条看着过去他们之间的对话和各种信息。

贺临的手机里跟他的聊天记录是最多的,平时贺临也最热衷骚扰他,只要条件允许,几乎是事无巨细地跟他分享,大到今天的任务完成情况,小到看到的天空,随手拍的小花都会一一发给他。

以至于贺临的手机经常会内存不够,宁可卸载一些不常用的软件,也从来没有删除过跟他的点点滴滴,美其名曰,老了以后都是回忆。

那些消息大多都没什么营养,他看过可能都不会回复他,可是贺临却还是十分热情地坚持发给他,字字句句满含情意。

现在再翻看起来,有些会让他瞬间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温馨,旖旎,甜蜜,无语,生气,五味杂陈,让他一会不由自主的嘴角含笑,一会又皱起眉微微轻叹。

再多的聊天记录也有看完的时候。

他狠下心,直接删除了两个人的聊天记录,但点击删除记录且无法修复时,手还是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随后他将所有跟他有关的信息一一从手机里删除,这个时候他甚至痛恨自己的好记性,他太清楚哪里有他的信息,却又不得不逐一清除。

这是一个把他从贺临的生活中擦去的过程,同时也是把那个人从自己心头生生剜出去的过程,哪怕此时坐在座椅上的他神情多么平静,都掩饰不了他痛得锥心刺骨,鲜血淋漓。

一直到手机里全部空空如也,再也找不到关于他一丝一毫存在过的证据。

旧手机又因为过载而变得滚烫,就像他的一颗心一样。

他站起身,穿过走廊,把手机塞到贺临妈妈的手里,微笑着告诉她:“以后应该没事了,我把可能会刺激到他的东西,都删除了。”

把那个温暖的东西交出去以后,容倾眼眸低垂,安静地坐回了原处。

他的指尖就此陷入了冰冷,好像再也没能暖过来。

此时又坐在医院里,一手拿着那个熟悉的手机,黎尚看了看贺临的睡颜,他用另一只手隔着衣服摸了摸腹侧的那道伤疤。

输液室里很安静,黎尚坐着实在无聊,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那次受伤,那时候的情况可远比现在凶险得多……

第60章 18

容倾回忆着那段过往。

事情发生在几年前, 那段时间正是东南亚诈骗绑架十分猖獗的时候,人们的防范意识还没现在这么高。

当时,警方得到消息, 有几名去O国参加国际交流会议的支付安全专家遭遇了绑架,后来又被辗转运送到了M国北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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