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韵小尸
“随后,谢琳儿给了我们连轩柜中的东西,包括那张照片和那张写满了‘我错了’的草稿纸。我们问是谁让她去收拾的储物柜,谢琳儿却说不记得了,只记的是一个男人。”
“后来我们顺着照片查到了唐言硕,也发现了他所做的一系列事,作为破案人,我们自然而然地认为杀害连轩的人可能是唐言硕。”
贺临的语速很快,但却逻辑清晰。说到这里,他看向了黎尚:“可其实,那个让谢琳儿收拾柜子的举动,非常关键。也许谢琳儿不是不记得了,而是在说谎,因为她一直在自习室里做打扫工作,经常看到施洛辛,也知道他和老板的关系好,会帮着自习室做运营揽客,有点害怕他,所以才没敢说出他的名字。”
黎尚低头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想下去:“如果这个推论是正确的,那个人是施洛辛的话。我们在柜子里找到的线索,有可能是施洛辛故意放入的?”
贺临道:“你注意到那个细节了吗?那张照片上,他们坐在那个四人位。连轩坐在白染和唐言硕的对面,镜头没有拍到他的身侧,也许施洛辛就坐在那里,只不过他故意把自己截去了。”
“那张写满‘我错了’的纸更是有些疑点。纸张发黄,字迹凌乱,连轩曾经试图自杀的事应该并非是假的。但是有一种可能性,这张纸可能是一年前连轩留下的,而施洛辛却把它偷偷带走,一直留到了现在,放在了储藏柜里。”
黎尚忽然想到了一点:“那这样的话,唐言硕的罪行有没有可能也受到过施洛辛的引导?”
贺临点头:“同一个学校毕业的学生可能会形成一些小团体,施洛辛应该是其中组织者,他是云城大学的,年长唐言硕几届,和那些自习室里的师弟师妹关系都很好,能够获取到他们的信息。唐言硕初来乍到,想要了解这里的情况,没有比问施洛辛更好的获取渠道了。这样,施洛辛就卖给了自己的学弟好大一个人情。”
黎尚醒悟过来:“他后面知道了白染因此而死,就更能拿捏住唐言硕了。”
贺临道:“假设他是本案的嫌疑人。那他可能在杀害了连轩之后,就开始进行了一系列的布局。”
“他想要警方认为连轩是自杀。于是,他一直盯着群里,警方一加入,就以提供信息为由约我们见面。在我们见到他时,提及了连轩以前就曾自杀的事。”
“他在连轩的储物柜里塞入了线索,为了让这个线索看起来更为自然,他授意了谢琳儿去把那些东西收起来,也许还曾经告诉过她,要把那些东西交给警方。”
“随后他想到了用唐言硕来顶罪,或者说是扰乱警方的视线。他授意了唐言硕,万一警方来问询,就把一切都推到失踪的连轩身上。唐言硕不知道连轩已经死了,只觉得他已经失踪,无从对证,自然会认为这是一个好计策。”
分析到这里,贺临说出结论:“无论是让警方觉得唐言硕是凶手,连轩已经被害,还是让警方得出一个连轩可能是唐言硕的共犯,已经因为自责而自杀的错误结论。这两种情况,都可以帮他洗脱罪责。”
他说到这里,在施洛辛的名字上划了个圈:“引导我们做出这些错误判断的迷局,很可能是真凶布下的。他也因此露出了马脚。”
黎尚理清楚了:“而这一切的变数,就是我们发现了连轩的尸体。”
贺临道:“还需要往前推,是谢琳儿。”
正是女孩的那句话,让警方去搜索白玉山,进而找到了连轩的尸体。
这也是整个案件侦破的转折点。
贺临道:“也许是因为愧疚,也许单纯是为了帮助警方,谢琳儿告诉了我们白玉山这个关键信息……我们在那里找到了连轩的尸体,证实他是被人杀害的,这才破开了这个迷局。”
案发的地点隐秘,如果没有这条线索,他们可能一直都无法寻找到失踪的连轩。
贺临说着,又从连轩的名字旁引出了一条实线,写下了“遇害”这个结果,最后在施洛辛旁边标了个“嫌疑人”。
多行不义必自毙,正是施洛辛的刻意引导,最后暴露了他。
贺临终于完成了这一案的所有推理。
一切,终于闭环。
随后贺临又道:“以上仅是推理,我们现在有现场遗留的血迹和脚印,可以进行核实。把施洛辛叫来问话,就能进一步确认,他是否是我们要找的嫌疑人。”
黎尚问:“但是我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如果杀害连轩的凶手真的是施洛辛的话,他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常见的杀人动机是情仇财,这两个人之间没有金钱的纠纷,没有什么化解不开的仇怨,最多是师哥和学弟的关系。
两人都是单身,没有听那些知情人说有什么感情纠纷,也不像是情杀。
他们之间更不存在什么考研的竞争关系,不可能是嫉妒杀人。
连轩刚考上研究生,施洛辛却快要研究生毕业,他为什么要自毁前程?杀害一位无辜的青年?
而且从之前他们查访的结果来看,施洛辛的确曾经在很多地方帮助过连轩。连轩也对自己的这位师哥非常敬佩。
贺临的目光幽深:“那就要等找到他以后,亲自问问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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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说到这里,窗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异动。
贺临和黎尚来到了窗边,在刚才他们完成推理的这段时间里,那些学生们已经在雨中完成了跑操。
孩子们列成了方阵,气喘吁吁地站在了雨中,一个大喇叭响起:“今日背诵古文——《陋室铭》。”
一声令下之后,学生们同时张口,声嘶力竭地背出了那篇文章:“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一瞬间,整个操场从之前的静谧变得沸腾了起来,直至震耳欲聋。
老师们拿着教鞭,穿梭在学生的队列之中,进行考察。他们能够快速分辨出心虚的孩子们,然后抽上一鞭。
只有流利背诵的学生才能够不被责罚。
学生们以声音大为荣,红着的眼睛,高昂的头,张大的嘴巴,颈间膨出的青筋,情绪高昂。
三十个班级,两千余名学生,男生和女生的声音汇合在一起,听起来震天动地。
这是有些癫狂的一幕。
黎尚抿唇在窗口俯视着,眼眸深沉。
贺临也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这就是那些青春期的孩子们曾经经历过的吗?
雨中孩子们的脸孔,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连轩,像是白染,像是唐言硕,也有些像是施洛辛。
他在之前调查之中的一些疑问被填补上了。
为什么那些学生要去自习室学习,为什么他们非要考研不可,为什么他们对分数有一种执念,为什么白染在错过考试时一跃而下,为什么唐言硕竞争不过别人时,采取了那么极端的方式……
似乎很多问题在这里找到了答案。
有什么方法可以把一个人从里到外,从身到心完全毁上一遍?
那是教育。
又有什么方法可以把一个人完整重塑,让他焕然新生,过上新的生活?
也是教育。
教育的评判标准不同,有的是以分数为目的,有的是以获取到知识为目标。
贺临不知道恒通一中这么做究竟对还是不对,他也无权评述。
但是他知道一点,如果一个成年人来到这里,按照同样的标准,过上三年这种生活,可能会被活活逼疯。可是这些孩子们这样活着,老师,家长,甚至他们自己,没有什么人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们被课业和管理压得喘不过来气来,而且这些管理措施已经不能说是为了应试,更多是为了驯化。
尽管外表上看不出差异,但是他们的灵魂在成长的过程之中,某些地方被人为地扭曲了。
三年的生活在他们的思想之中打上了烙印。
这只是他们人生的一个阶段,却足以影响和改变他们的一生。
这些人中,有未来的栋梁之才,天之骄子,有人会走上人生巅峰,成为佼佼者,有人会从名校毕业,甚至有人会开始创业,成为富豪走上人生巅峰。他们吃苦耐劳,不畏艰难,有坚强的意志,任何的困难都难不倒他们。
但是他们之中,也有可能会有失意者,自杀者,甚至可能会有罪犯……
“……孔子云,何陋之有。”背诵终于完成,所有人集体收声,大喇叭喊了一声:“解散!”
学生们有序地从各个出口离开,除了几名背诵不流利,被老师扣下的学生。他们茫然无措地继续站在雨中,等待着来自师长的责罚。
操场归于安宁,只有雨滴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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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晴,乌云渐散,微光洒进了静谧的校园。
办公室里,黎尚整理好了所有需要的材料。
终于,刘老师笑呵呵地走了回来,热情地帮他们复印好了文件。
他微笑着问:“你们找到你们需要的资料了吗?”
贺临微微颔首:“多谢,已经有了答案。正在核查之中。”
“我耽搁了一会,给学生们开了个会,这都快要中午了……”刘老师热情提议,“要不要在食堂吃个午饭再走?我们学校的伙食可是相当不错。”
贺临礼貌谢绝:“我们要尽快赶回去了,还有案子要处理,回头路上我们再买吧。”
现在虽然是自由时间,但是校园里却弥漫着那种说不出的诡异静谧,让这座学校犹如一片死寂之地,连空气之中都满是压抑。
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一刻也不想多呆。
两人走出校园时,时间临近中午十一点。
贺临又让程笑衣去核查了一下,资料里施洛辛的血型和犯罪现场的血型一致,他的嫌疑更大了。
贺临站在路边,用手机提了个对施洛辛的再次约谈流程,申请采集他的物证信息。
黎尚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感慨道:“看过这里的环境,我觉得那些考研的学生中,或许有些已经生病了,自己却没有意识到。”
他和唐言硕对峙时,有一种感觉,那名男生偏执,癫狂。除了他自身的原因之外,也有一些是心理病态造成的。
“不……”贺临轻轻摇头,他收起了手机,目光看向远方,“都是上了大学的聪明孩子,怎么可能体察不到自己病了呢?”
黎尚的眉头轻皱了一下,思索片刻后,理解了贺临的意思。
贺临继续道:“但是对于普通人,特别是学生来说,心理疾病是一种羞耻和灾难。他们明白,一旦去看病,他们将会面临什么,高昂的医药费,同学的远离,老师那小心翼翼又不敢明说的畏惧眼神,父母的质疑。”
他顿了顿,神情有些凝重:“他们可能会被从学校劝退,可能会被区别对待,可能不好找工作,他们会被贴上怪胎和弱者的标签,连社会保险都不能买。”
“这些事情在他们看来,比生病还可怕,足以毁掉他们的人生。换句话说,能够大大方方去生病,去看病,甚至都是一件奢侈的事。这些孩子里,也只有白染选择了治疗。”
普通的孩子不能面对生了病的自己,只能继续熬着,直到那些病态在他们的思维里化为了实质。
听他说完,黎尚轻声道:“是这样啊……”
第74章 13
那场雨来得很快, 去得也快。
乌云全部散去,天空逐渐放晴,出现了一丝青蓝。
回程路上, 两人匆匆吃过午饭,黎尚主动开了车。
上车后不久,领导的批示批了下来。
贺临给吴韵声去了个电话:“老吴, 目前有嫌疑的是一名叫做施洛辛的研究生,你尝试联系一下, 如果配合的话, 把他叫到市局里再次问话, 进行物证采集。”
十几分钟后,他们收到了吴韵声的答复:“施洛辛的电话关机,我问了学校,他已经有两天没有去过那边了, 也没有请过假。情况很不正常。小程刚才搜索到,他没有购买车票飞机票的记录。最近的一次消费是在昨晚,在一个学校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了点水和食物。”
贺临问:“家里问过了吗?”
吴韵声道:“打过电话, 电话是他父亲接的,说他早就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和家里断绝关系了,发生了什么都与他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