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九幽
“我之前听到某处传来声音,你一定很感兴趣。”赵杼伸出了手。
时至今日两人已经很熟悉,看到赵杼这个动作,卢栎立刻把手放上去,表情灵动语气活泼,“哪里有有意思的事?”
赵杼提议过完就后悔了,他现在应该要与卢栎保护距离不让卢栎在感情里陷太深才是,这样岂不是让他更有机会了!
可是他本意真是与案情有关,再说卢栎苦恼睡不着的样子很有些可怜。这个案子卢栎付出非常多,值得嘉奖……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提了。
现在人的手已经放过来了,后悔晚了。
再者,小家伙抬眼看他,清澈目光闪动,有‘好喜欢好喜欢’的期待,也有‘怎么还不走是不是想反悔’的担心。
赵杼一向说话算话做了的决定从不更改,只好搂过卢栎的腰,带他飞了起来……
卢栎看到黄县令的院子,惊讶地看了眼赵杼:壮士你胆子好大。
虽然赵杼有武功,可能武功还很高,但黄县令是一县父母,手底捕快护卫不知凡几,现下院子内外都有人把守,赵杼要是露一点痕迹,就会被抓起来!
他们几人偶然到慈光寺,被案件绊住,是借他‘平王未婚妻’的名头让黄县令另眼相看的,如果自己犯蠢,黄县令一定不会原谅,座上宾变成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想想就好虐。
正想着,胳膊被捏了捏。
卢栎狐疑看向赵杼,赵杼目光幽深,仿佛不满被看低。
卢栎马上变脸,冲赵杼讨好的笑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你小心一点……
赵杼很快抱着卢栎穿过了黄县令院里的布防,找了个角度倒吊在屋檐下,保证能看清楚屋内,还非常隐蔽不易被发觉。
卢栎竖大拇指夸了夸赵杼,就被屋里的谈话吸引住了。
黄夫人正在为戒法求情。
卢栎震惊地看了眼赵杼。
赵杼回了一个非常淡薄的眼神:你不是早有猜测,现在惊讶什么?
卢栎咽了口口水,他的确猜测黄夫人和戒法可能有私,可他没想到黄夫人敢直接与黄县令说啊……夫人真是好胆识!
窗户半斜,卢栎能看清整个房间,房间里有一个罗汉榻,榻上置有一小几,几上有茶点,黄县令坐在小几左侧,黄夫人……一袭浅黄裙裾,半跪在右侧,周遭没有别人。
“老爷,戒法他……真的不是凶手。”黄夫人身姿如弱柳,泪雾凝于长睫,非常柔弱,引人怜惜。
黄县令却丝毫不为所动,表情与平日办案相似,不,比平日更严肃一些。平日里他脸上总是挂着浅笑,现在脸上一派严肃,看着官威更重,有点吓人,“你如何得知?”
黄夫人声音微抖,贝齿轻轻咬唇,“事到如今,妾身这脸面也不要了……老爷,戒法他,他……他曾是妾身幼时玩伴。”
她闭了闭眼,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妾身幼时有一邻居,家中有个男孩,比妾身不大几岁,常于一处玩耍,后来邻居家境变故,长幼皆不幸离世,仅活了男孩一个,因为一些缘由,妾身以及家里不能给予照顾,男孩过的并不好,直到一日,一位路过高僧遇过,带走了他。”
“妾身与他识于幼时,十岁后便再也没见过,妾身发誓与他并没有任何私情,只因当时年纪小,有能力帮忙却没有帮,心内存有一丝愧疚。”黄夫人切切看着黄县令,“妾身心中,只有老爷一人。”
黄县令着着茶盏,并未说话。
黄夫人幽幽叹了口气,“三年前妾身在慈光寺看到戒法,认出他便是当时邻居,因男女有别,他又是出家人,没敢上前细问,着人打听了他的情况,想着如果他过的不好,妾身给些银钱全了当年的愧疚之心便好,可戒法过的还不错,并不需要这些。”
“我二人一直没说过话,见面的次数也很少,便是出事那晚寅夜戒法进了妾身院子,也是例行公务查看有没有危险的人事,隔着窗子问了青杏几句话就离开了。妾身来慈光寺礼佛,是因为这里灵验,并无它意……”
黄县令垂眸,“便是如此,你如何断定他不是凶手?”
“他从小性子良善,刀子嘴豆腐心,不可能杀人,此次他不开口争辩,是怕话中谈及妾身,于妾身名声不利,于老爷官声不好……他真的不会杀人,望老爷明查。”
房间内空气冷凝,气氛很有些压抑。良久,黄县令仍然沉默不语,黄夫人板正身体,跪实了,声音微缓,“妾身身边从离不开青杏,妾身之事,就算梦语,青杏也全部知悉。妾身行正坐端,从未做过对不起老爷的事,老爷当明了。”
黄县令把茶盏放下,静夜里发出让人心沉的声音,“你知道?”
黄夫人身子抖了抖,美眸微阖,“是,妾身知道。”
“没错,青杏是我的人。”黄县令神情冷淡,“所以我信你,任你一次次来慈光寺。你之言行我尽知,但你心如何,我不确定。秦氏,你对他人有没有妄念,唯有你自己清楚。”
黄县令站了起来,“明日一早我会命人召来全寺上下,于侧殿外问案,届时真相大白,戒法不是真凶便会无事。至于你——”
“你怎么嫁与我的,你自己知道。此次归家之后,没我的允许不得外出,礼佛亦只能在家中佛堂,两年之内无子,我便休了你。”他声音微凉,“你秦家算计着我的名头,在灌县势大已久,以往我不言是没必要,可我日前得知,秦家竟然连平王未婚妻都不放在眼里蓄意得罪,秦氏,休妻对我官声影响……不会像你想的那么大。”
黄夫人身子一抖,扑到黄县令脚下,“妾身对老爷从未有二心,家中之事已已久不过问,这些事情妾身并不知情啊……”
黄县令从她头前走过,“去敲打敲打你那妹妹,不要给我惹祸……”
卢栎全程瞪着眼睛看着黄县令夫妇交锋,觉得信息量不是一般的大。虽然冒犯了别人隐私,但是大半夜偷看这种事真的挺刺激!
“就是可惜,与案子好像没什么关系……”他只有这点遗憾,如果黄夫人与戒法有染,两人案发当夜私会的话,应该能提供些线索。
赵杼亦有些遗憾,听到邢左送的信他也以为有什么隐情,没想到只有这些。
卢栎感叹,“黄县令深藏不露啊。”
赵杼没说话。
官场中行走的人,没几个简单的,便是一个小小县令,里外也牵扯到诸多关系,会有多层人脉较量,算计,实属平常。
突然卢栎猛扯赵杼袖子,示意他快点离开。
赵杼不解,但也的确该离开了,他脚下轻点,抱着卢栎轻烟一样的飘出院子。
出来后见卢栎憋着气,凑近些问,“你怎么了?”
第45章 武功
“啊……啊嚏!”卢栎没想到赵杼突然凑过来,口沫喷了人一脸。
卢栎哭笑不得的看着满脸湿漉漉的赵杼,非常抱歉地举袖子帮他擦脸,“你突然凑那么近做什么?我就是想打喷嚏,憋不住了,在那里被人听到不好……”
口沫这种东西都是有些味道的,再淡别人也能闻出不雅,碰这人脖子一下他都生气到离家出走,喷他一脸他不会要杀人吧……
卢栎心内很有些惴惴。
赵杼的确很不高兴,也很不满意卢栎大剌剌拿袖子给他擦脸的举动,就没一块好点的帕子么!
不过这事卢栎不对,他主动凑过去更是……咎由自取。
赵杼推开卢栎,非常凉薄地瞪了他一眼,转头走了。
这个眼神里带着戾戾杀气,寒夜里特别吓人。卢栎哆嗦了一下,感叹自己运气好逃过一劫,也没责怪赵杼再一次将他丢在外面,紧了紧衣服,灰溜溜地回房间了。
这一次倒是没有障碍睡着了,直到被敲门声吵醒。
“谁啊……”卢栎披衣服打着哈欠去开门。
“大人要在北侧殿外空地问案,寺里所有僧人,除了因公值守之外都要过去,你可去看,”来的是王得兴,神态一如既往的高傲,“大人人手不够,老夫便来通知于你。”
“哦,那多谢了。”卢栎听完转身就回了房间,连眼色都没多给王得兴一个。
王得兴愣住,瞪着卢栎背影半天说不出话,这个自大狂妄的小子!
卢栎觉得今天鼻子特别痒,不会吹了夜风要感冒吧……他决定去找点热水。
揉着鼻子提着铜壶走过来,发现王得兴还在,“先生还有事?”
王得兴认为仵作之间都是要交流的,比如他有经验,卢栎有特别技术,两个人就可以好好聊聊。他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也不该他低下身段,可不管怎么等,卢栎也没出现,现在他都找上门提供机会了,卢栎仍然装不知道!
哼!不就是怕那手剖尸绝活被他学会了么!王得兴心说巧技再怎么新奇,也比不传统经验有用!即如此,他也不会与这小子传授半点,任他自己去摸爬滚打吧!等回头吃了亏再来找自己学,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王得兴盯着卢栎,思考现在放什么话会比较不失面子,卢栎却等不了了,手一松‘啊嚏啊嚏啊嚏’一连打了六个喷嚏,口水带鼻涕喷了王得兴一脸……
王得兴气的跳脚,指着卢栎鼻子要骂人,额头上的鼻涕适时滑了下来,落在他他嘴里……
卢栎非常懊悔,赶紧道歉,“对不住啊,先生,对不住……我好像染了风寒……”
王得兴掏出帕子抹脸,气的声音都是抖的,“你很好……很好!”转身大踏步离开。
卢栎真挺抱歉,他真不是故意的,但人气都气跑了,说什么都没有了。他叹息一声,出门打热水。
用热水洗过脸,喝几杯烫烫的热茶,再吃一碗热粥,卢栎感觉好多了,见赵杼推门出来,就约他一起到殿外看王县令审案。
“尸检格目准确清晰,我们的推断方向应该没错,如果黄县令能问出更多口供,今日就能揪出死者了。”
卢栎一边说话一边观察赵杼表情,昨夜那个喷嚏……希望赵杼没有介意。他真不是故意的,这种事情来了神仙也忍不住么……
赵杼表情和往常一样,面色微沉眼眸深邃,可以说是沉稳也可以说是傲慢,卢栎实在看不出什么。
“嗯。”
赵杼的回答只有冷冷淡淡的一个字,但卢栎已然从轻松语态中确定赵杼没有生气,这样就够了!
他顿时眉开眼笑,大踏步走在前面。有个武功厉害的保镖很不错,但这保镖性子跟个小孩子似的阴晴不定也是很烦恼的,时时哄着略有些心累,不过比起生命安全,这些都是小事……小事!
侧殿外有个很大的广场,大概是做某些大型法事的场地,不但面积够大,风格还很庄严肃穆,很适合问案。
广场靠北正中间的位置放着县令的台案,案上有文房四宝,惊堂木,签筒,黄县令端坐案后,背后两侧放有各样仪牌,两排捕快按班而站。寺里僧人站在场中,由主持打头,按辈份年龄排了几排,个个面色悲悯沉肃。
广场气氛十分安静,在这个冬日早晨,有股特别的萧瑟冷意。
刚过殿门,卢栎就没往前走了,示意赵杼停住,他们就在这里看。
他们来的略晚,黄县令不可能按他们的时间安排,本来审案就是县太爷的活,让他们来看已是尽了礼数,不可能请他们上座,站在门边视野覆盖整个广场,能看到所有人表现,正好。
黄县令正在说话,“想必诸位已经知晓,寺内出了连环命案,距此不足十里地的偏僻深谷,又有一座尸井,尸骨数量过百,死状惨烈,我山阳县一向安和平泰,此事简直骇人听闻!而做出这些穷残酷冷血之事的凶手,就潜藏在本寺。慈光寺建于深山,隐于方外,佛光普照,本该是最圣洁高贵之地,如今却成了窝藏罪犯的上佳场所,诸位师傅日日聆听佛谒,难道不羞愧么!”
他声音幽缓似含叹息,“官府已经掌握足够证据,可仍然需要诸位配合才能找出凶手,当此之时,应万众一心。诸位皆被捕快问过口供,一些未尽之言,今日便在此地说个清楚明白吧。”
“阿弥陀佛……”慈光寺住持戒圆首先站出来表态,“我佛门清静之地出现这等恶事,我寺所有人都该自责,任何有助破案之事,我等皆愿全力相助,但有所问,必言其详。”
黄县令谢过,冲堂下使了个眼色,王得兴就抱着口供纸张站了出来,朝黄县令行礼,“大人,属下开始了。”
黄县令点了点头。
王得兴与戒圆说了几句场面话,开始依次问供。最先问的,是寺里的武僧,按照昨日卢栎提供的最新方向,凶手很可能就在他们中间。
“你叫弘信?年二十六,习武二十年,曾被戒嗔教导?”王得兴指着武僧一排打头的人,“你平时作息如何,有怎样的爱好,可有人做证?关于你师傅戒嗔,可有什么记忆深刻的?”
“阿弥陀佛,小僧弘信。”身材略高瘦的和尚往前一步回话,“年二十六,自幼习武,曾被戒嗔师傅教导。”他神色间略有些许疑惑,或许是不知道为什么官府要问戒嗔,仍然在住持戒圆的示意下据实以答,“因需轮值守夜,与师兄弟们作息不大相同,但早课晚课都会尽量上,闲时喜邀师兄弟论佛品茶……”
卢栎静静听着场中僧人声音,观察所有人神态动作。良久之后,他发现信息量仍然太小,凶手未表露出任何痕迹,武僧们的供言连个可疑指向都没有。
他情绪有些紧张,眉头越皱越紧,场面这么大都不能找出凶手半点痕迹,凶手岂不会太得意!再者万一凶手起意逃跑怎么办,古代追捕好像很不方便……
“莫急。”正想着,手腕被赵杼捏了一下,不疼,却足够让他拉回注意力。
卢栎深呼口气,朝赵杼丢出个勉强笑意,继续看向场中央。
王得兴依然代县令问话,意气风发状态激昂,远远瞟见门边的卢栎,特意递了个骄傲眼神:老夫已经到达仵作最高的位置,可代师爷之职,可代县令问话,你小子不过会两手剖尸,仕途上还懵懂着呢,好好学吧!
卢栎郁闷心情立刻被这眼神打断了,这王大爷太可乐了!要想走仕途请悬梁刺股科考高中好吗,放过仵作这个行业吧!谁说仵作不找个官员靠山就不能有成就?眼光太小。
场上问话过程仍然在继续,关于戒嗔的信息不太多。这个人教习武艺时很严格,武僧们对他敬畏大过亲近,基本没有与他太熟的,但有一点很可疑,戒嗔不当值的夜晚,从没人找到过他。
因为晚上找他的人很少,而且也没什么特别急的事,没找到也没大肆张扬,今日一汇总,几个年轻僧人面面相觑,非常惊讶此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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