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攻略 第43章

作者:凤九幽 标签: 推理悬疑

  视线缓缓落到举在半空中的手上。手上染满浓稠血渍,还在一滴一滴往下落,连袖子上都有。

  莫非……吓着小家伙了?

  赵杼冷眼看向地上左胸破了个大洞,死的不能再死的弘然,觉得不可能。卢栎会验尸,是个连尸体都敢剖的人,怎么可能会害怕这种级别的杀人现场,一定是嫌弃他不干净了。

  虽然验尸剖尸之时非常专注,不怕脏污,可每次验完,卢栎都会认真把手洗好几遍,衣服也会马上换一套。所以一定是嫌弃自己身上的血太多了,脏。

  赵杼果断转身,大踏步离开……找地方洗手去了。

  卢栎跑了,赵杼走了,沈万沙本来也想跟着走,却被黄县令给拦了。

  一个两个三个全走了他这案怎么断?总得将来龙去脉讲说清楚,证据罗列明白,给慈光寺一个交待才行。参与本案所有侦破工作的,王得兴还晕在墙角,卢栎跑了,赵杼走了,张勇这个捕快知道的并不全面,沈万沙倒是一直跟着卢栎,基本全部知晓,有些事他这个做县令的不方便细说,正好沈万沙可以,他当然不能让他跟着跑了。

  而且方才弘然杀人表现明显,虽被赵杼防卫过当错手杀死遗憾的丢了性命,但寺里僧人应该不会怪罪,讲说清楚不会用时太久。

  沈万沙瞬间明了黄县令意图,声音急促,下意识催促着众人快点,小栎子刚刚表情不对,好让人担心啊……

  卢栎一口气跑出老远,直到呼吸急促跑不动了才停下来。

  杀人啊……他眼睁睁看到了杀人啊!

  他知道赵杼武功厉害,性格有些傲慢,甚至冷情,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赵杼能眼睛也不眨的杀人啊!

  虽然是为了保护自己……

  古代有武功的人真的能这么……随心所欲么?

  卢栎傻兮兮站在冷风中了吹了一会儿,重新塑造自己的三观。

  古代和现代相差的不只社会形态,还有社会形态下各种各样的表现,如果他不能适应接受,就是异端,会受到社会排挤,早晚会吃亏。

  赵杼会杀弘然,是因为弘然起意要杀自己,他有这样的下场并不过分。只是赵杼略凶残的手段让自己吓了一跳而已,如果不是时候特殊,赵杼大概也不会这样……吧。

  理解归理解,但要完全接受,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卢栎给自己打气,鼓励自己不要害怕,法医这种特殊工种的确会遇到类似危机,哥哥就遇到过。

  家里人对他保护意识太重,就算随了他的意思,允许他跟着爸爸学刑侦,跟着哥哥学法医,也是在极方便安全的时候,才让他接触案件,尸体,解剖,一旦大人们判定有危险可能,就会把他隔得远远的。

  爸爸是警察,与危险距离最近,曾经经历几次枪战,敌已双方都有伤亡;哥哥在杀人现场取证时,也不只一次遇到凶手返回现场……

  就连他自己,不也是在这种情况下死的?

  卢栎眼神渐渐变的缓和。

  哥哥……不知道家人现在怎么样了?

  他搓搓有些冻凉的手,慢慢往前走。

  经过一个转角,官府临时的停尸房出现在眼前。因案件已破,黄县令在前头忙,所有负责看守的捕快僧人都过去了,现在这里没有人。

  卢栎走过去,踏上台阶,缓缓推开了门。

  停尸房温度仍然很低。五张竹床,放着五具尸体,因为时间已过去几天,腐败气味越加沉重,很不好闻。

  卢栎揭开离门最近的尸体身上白布,看着那从肩头开始,一直贯穿腹部的解剖印迹。

  这是他第一次独立解剖,一个人准备,一个人完成,一个人做所有事情。没有仪器,没有哥哥,他自己一个人做了所有的事。

  他找到了关键线索,并且循着线索分析推测,最终锁定了凶手。

  找出凶手的那一刻,他非常兴奋,那种谜题终被破解的满足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比拟,不得不说,他其实很有些骄傲。

  可这一次解剖,是为了寻找特殊标志,并非确定死因。如果再有下一次机会,案件没有任何线索,需要通过解剖找出死因,他可以吗?

  没有仪器辅助,没有知识渊博丰富的哥哥帮忙提醒,他自己一个人可以完成吗?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是个半调子。就算凭着手里技术得到认可,甚至在局里忙不过来时,也有人会悄悄求他去帮忙验尸,可每一次,都有哥哥帮忙提醒确认,他从来,从来没有像这样一个人处理案件过。他不如哥哥优秀,比哥哥差远了……此次解剖,旁人看着他手稳,活儿漂亮,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紧张,非常紧张。

  这一次很幸运,死者是来历不明的外族人,在边陲小县,县官权力不大,自己也有个不错的名头借用,种种原因叠加让他有了解剖的机会,下一次,还会如此幸运么?

  如果解决千万难题,终于有机会解剖,他却没能找到任何线索……会怎么样?

  他有点不敢想。

  这对于他来说才是个大问题,是必须面对解决的问题,比赵杼击杀弘然严重多了……

  “啊小栎子你在这里!”沈万沙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叫我好找!”

  卢栎将尸体白布覆好,“找我……有事?”

  “刚刚你那么跑了,脸色不对,我有点担心……”沈万沙瞧了瞧卢栎神色,神情马上不再小心翼翼,“办完事就出来找你啦,你没事就好!”

  说着他贼兮兮看了看房门外,“你不知道,赵大哥跑的比我还快呢,你刚跑他也跟着走了,可是结果还是我先找到了你!”他声音非常兴奋,“果然我们两个才是好朋友!”

  卢栎笑了,“当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沈万沙乐了一阵,与卢栎抱怨刚刚的事,“你不知道,刚刚你们都走了,黄县令就把我拦住了,让我和捕快们一起将弘然杀人之事讲个清楚,寺里僧人有问题,也让我们回答,戒法也因为无辜被放出来安抚,刚刚才完事。唉,这本来该是王大爷的活儿嘛……我同你说,王大爷被弘然拍到墙上居然没多大事,大夫看过了,说弘然那一掌角度偏了,正好打在王大爷骨头上,他摔到墙上也只有点挫伤,养几天就会好,好神奇呢!”

  卢栎听到这个表情略有些复杂,王得兴为人处事并不好,但他那么一大把年纪,真被人弄死也太可怜,“虽然黄县令做官不错,把王得兴用的很好,我仍然担心这样的仵作会弄出冤案……”

  “谁说不是呢……”沈万沙抄着袖子,“见谁就指谁是凶手,你不知道,王大爷醒过来后可傲了,连声说‘老夫早就说过弘然是凶手,果不其然吧’,好像这世上就他一个明白人。本案涉及人员不多,他每一个都指了,不管凶手是谁,他都能说这句话!”

  卢栎不可思议的睁圆眼睛,“他真这么说了?”多大脸啊!

  “真说了。”沈万沙翻了个白眼,“还好你不在……”

  二人聊了一会儿,沈万沙才意识到这个房间是停尸房,光线阴暗气味难闻。覆尸白布有些短,尸体的脚露在外面,宽大粗糙。

  沈万沙愣了愣,“这些……都是外族人,为公主墓财宝而来。”

  “嗯。”

  “赵大哥说他们可能是死士,奸细,他们该死。”沈万沙修长睫毛微敛,在眼下留下一圈阴影,声音有些低,“这么说来,弘然其实是做了好事。”

  卢栎一怔,“你以为……”

  “不过弘然对你起了杀心,就该死。”沈万沙握起双拳,“谁都不能伤害你,赵大哥挡在你面前杀人太帅了,就该这样!”

  卢栎心下一暖,忍不住握了握沈万沙的手,“……谢谢。”

  不能置小伙伴的心结于不顾,他想了想,道,“一个人如果犯了罪,能来惩治他的只有律法,不管是谁,都不能凌驾于律法之上。很多事情很难以简单的是非对错判断,如果有谁因为只杀坏人被人崇拜,纵容,那么结果一定是悲剧的。”

  “人性是成长的,变化的,贪婪的,再正直的人也会被欲望吞噬,可能前期只杀坏人,后面开始杀他认为坏的人,最后就会杀不认可他的人,因为他的行为得到众人认可,所以不认可他的,不管做没做过坏事,就是坏人。”

  卢栎举例子,“比如那个尸井,下面堆积尸骨太多,很多无法拼出完整一个人,也并非所有骨头表象都会武,那些骨头里,说个我发现的比例,大概二十有一,是不会武的,相貌特征不是异族是普通人,这些人,很可能是无辜的人。”

  “戒嗔杀过无辜人,可能是误杀,可能是故意,而弘然……可能也杀过。”

  卢栎轻轻叹气,“所以沈万沙,律法之所以严谨,严厉,不可触碰,是因为它提醒着所有人应该要有的道德底限。”其实弘然所为还算小事,他曾跟着哥哥遇到过更让人难过遗憾的事……

  “原来如此。”沈万沙眸光闪动,“我的是非观的确太简单了,我娘骂过我多少回,我都没好好听过……小栎子,我要跟着你!”

  沈万沙举着小拳头,“总觉得跟你一起能学会很多东西,等我回家时,一定要让我娘刮目相看才行!”

  卢栎轻轻弹了下他的脑门,“快过年了,你不回家?”

  “是啊……今天都腊月十六了……”沈万沙突然小脸垮了下去,非常不开心。一时冲动离家太远,就算现在往回走,过完年也赶不回家……真是好忧伤。

  “啊嚏!”卢栎捂着鼻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沈万沙跳起来,“你不是染了风寒吧!今天你都打了好几个喷嚏了!”

  卢栎揉揉鼻子,“我没事。”

  “不行不行,不能再在这里呆了,咱们回去吧,赵大哥也在找你呢。”沈万沙拽着卢栎就往外走。

  卢栎不置可否,任沈万沙拉着走。

  可惜走过拐角,没遇到赵杼,先遇到了秦绿柔。

  小姑娘眼睛微微红肿,满脸都是怨气,“卢、栎!你给我站住!”

  

  第49章 关切

  

  “卢、栎!你给我站住!”秦绿柔说话声音有些沙哑,配上那脸那表情,谁都能猜出她刚刚哭过了。

  沈万沙本来对这个姑娘没什么好感,换个时候骂人打脸他都能干出来,可现在人家刚刚哭过,大老爷们欺负小姑娘什么的……不大好,他不好意思出手,下意识看向卢栎。

  人家名字叫的那么明显,就是冲自己来的,卢栎上前一步,“秦小姐唤在下何事?”

  “何事?何事你自己不清楚么!”秦绿柔指着卢栎鼻子,“你这卑鄙小人,我得罪了你,你有本事冲我来,样样我都接着,冲我姐姐使手段算什么好汉!”

  “你姐姐?”卢栎怔了一怔,“黄夫人?”

  “自然!若不是你与黄大人说了什么坏话,让大人远了我姐姐,我姐姐如何伤心难过一病不起,还叮嘱我不可再得罪你?”秦绿柔愤愤瞪着卢栎,“我不过就抢了你一回风头,你也马上抢回来了,我没打你也没骂你,你至于把我往死了整么!我姐姐一人嫁到山阳,生活多有不易,你竟这么害她!”

  沈万沙听不懂,满脸疑问地看向卢栎:你把人姐姐怎么了?人姐姐可是县令夫人!

  卢栎却明白,黄夫人被黄县令责过后,已经找秦绿柔谈过话了。秦绿柔被她姐姐骂,原因却是因为他,但事情并非他所为,他不可能认。

  “秦小姐,”卢栎面色严肃,声音微沉,“在下从未做过任何不合时宜之事,问心无愧,信不信由你。”

  秦绿柔瞪着他,一脸不信。

  “黄大人为一县父母,消息来源自有门路,有些事并非只有在下才能告诉他,秦小姐别太看低了别人,自己谨言慎行才最紧要。”

  卢栎双眸微眯,“小姐今日被责,难道只是因为在下么?小姐何不深思细想一番。”

  秦绿柔搅着帕子,神情警惕不安,“你什么意思?”

  “万事皆有源。”卢栎浅浅叹气,“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何对我印象不佳,看不惯到想打压出气的地步?”

  “当然是——”因为刘文丽。秦绿柔掩口失声,若不是卢栎太过张扬,客居他人府上还要欺负主人,她看不惯姐妹被欺负才会想出头……

  “当然是有人在你耳边说了我的坏话。”卢栎眼梢微垂,唇角翘起一抹嘲讽弧度,“不知说坏话那人,有没有同你说过我什么身份?”

  没有。秦绿柔眼神闪烁,刘文丽只说卢栎不知天高地厚,乡下来的野种就能爬到她头上,今日敢欺负她,明日没准就敢欺负她的朋友……从没有一句提到过,卢栎与平王有婚约。

  如果她知道卢栎是平王未婚妻,就算不会像姐夫那样奉为上宾,起码不会随意得罪,平王大名谁人不知晓!如果卢栎真在平王那里有面子,敢欺负他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看来秦小姐明白了。”卢栎拉着沈万沙越过秦绿柔往前走,“希望小姐日后擦亮眼睛,冤有头债有主,别被人当了枪使。”

  ……

  沈万沙一头雾水的跟着卢栎走,扭着脖子往回看,秦绿柔没有再追上来,原地愣了一会儿,突然跺了跺脚,往侧里跑了。

  “……怎么回事?”

  “大概黄县令听说了她与我为难之事,请黄夫人敲打几句,她觉得委屈,又害姐姐跟着被骂,就找上我这罪魁祸首了。”卢栎没有与沈万沙细说黄县令与黄夫人之事,因为没太新奇的内情,也不曲折离奇,“她与我为难之时你也在,你知道我住在刘家,与表妹有些龌龊,表妹屡屡与我为难,现在策反秦绿柔,让她也尝尝滋味才好。”

  沈万沙抚掌,“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我听小猛说过了,你那姨母真是有点……要不回头你也别回刘家了,与我一起住好了!我同你说,我买的房子可大可舒服了,又在隔壁,有什么风吹草动你也能马上知道!”

  卢栎笑了,“不用,我那挺好。”

  “好什么啊,就那小地方,放张床都嫌挤,多两个人都没站的地儿,我那房子才叫好,等回去你瞧瞧,一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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