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禾
“黄汇往相框里放这个男孩的照片是为什么?”明恕语气加快,“根本没有理由。但秦可就有,她知道这个人是秦英,是她的小叔,她将秦英的照片放在秦家的全家福里,是暗暗表明她自己的态度。”
萧遇安在明恕腰上拍了拍,“事实很可能就是你推断的那样。不过明队,你是不是过于激动了?”
明恕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确不够严谨。
如果此时与他一同待在这里的不是萧遇安,而是方远航、易飞、徐椿,或者重案组的任何人,他都不会说出刚才那样的话。
他是重案组的主心骨,任何人都可以激动,他却不能。他得时刻处在一种冷静状态中,将过于激动的队员——比如方远航——拉回来,头脑清晰地分析各种可能,站在一个高度上指挥自己的队员。
这其实是一项很累的工作。
因为再怎么冷静,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是人,就必然有情绪。
知道萧遇安在自己身边,他难得地松懈了一下,潜意识里就明白,自己现在有依靠,就算冲动了,出了一些小差错,也有萧遇安及时将自己拉回来。
萧遇安果然就拉了。
明恕长吸一口气,笑道:“知道了我的萧局,我这就去核实!”
隆成路三段。
傍晚,街头巷尾的餐馆又到了开门迎客的时候。
往日此时,“程江湖”外面的塑料凳上已经坐满了等号的客人。但今天,店里虽然仍旧满客,但等在外面的客人明显减少,一些客人在店外看了看,得知起码得等半个小时,在犹豫片刻后,几乎都选择了离开。
“虾宝宝”老板一家被人残杀,只剩一个小儿子,这事在隆成路一传开,连“程江湖”的生意都受到了影响。
这似乎是件很没道理的事,出事的是“虾宝宝”,并不是“程江湖”,“程江湖”照旧营业,客人为什么就不乐意去了?
“算了吧,换一家,这家就挨着‘虾宝宝’,不吉利。”一队客人站在“程江湖”门口,为首的女人道:“平时等等没什么,今天就算了吧,隔壁出了那么大的事,要我坐这门口等,我可不干。”
另一人附和道:“你们今天说来这里吃饭时,我就想反对来着。你不想坐门口等,我连进去吃饭都觉得不舒服。”
“那就换一家吧,我听说一段有一家美蛙鱼头味道不错。”第三人道:“这家我们都吃过好几回了,不如换个口味?”
“行,那就去吃美蛙鱼头。”
不断有客人因为“不吉利”而选择别的餐馆,明恕坐在警车里,观察到这很有意思的一幕。
当初“程江湖”因为邱岷的重磅推荐而爆红,这本来与一旁的“虾宝宝”毫无关系,“虾宝宝”却因此遭灾。
现在“虾宝宝”老板一家惨死,与隔壁“程江湖”本来也没关系,“程江湖”的生意同样受到了影响。
社会上的事,桩桩件件,看似毫无关系,其实都相互勾连。
不久,手机响了,明恕接起,一名队员说,一共有三位齿轮厂的老住户证实,照片上的人就是秦英。
“我都记不得秦英长什么样了,但一看这照片,马上就想起来了。”老徐以前是齿轮厂的工人,和秦雄的父亲秦安强是一个工段上的工友。
老人家拿着照片,眼神有些许怀念,“要说这秦英和秦雄,我还是觉得秦英人更好,机灵、活泼、会说话,不像秦雄,从小就跟大人没什么话说。”
二三十年前的事,莫说什么监控,就是纸质的资料都很难找到,警方现在只知道有秦英这个人,却不知道秦英到底是几岁时被捡到秦家。
甚至连这个“捡”都得打一个问号。
当年家家都不富裕,多一个小孩就多一张嘴,秦家为什么要捡一个小孩回来?社会上那么多孤儿,秦安强为什么偏偏捡到了秦英?
明恕只得跟老徐打听更多的细节,“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到秦英时,他多大?”
老徐想了会儿,右手抬起来,“就这么高吧,五六岁的样子,秦安强说,小儿子以前养在农村,现在才接来一起生活。”
五六岁,如果秦英来到秦家时的确是五六岁,那就等于和秦雄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十年左右。
明恕又问:“秦雄秦英两兄弟关系怎么样?”
老徐摇头,“秦安强和他媳妇都更喜欢秦英这个小儿子,可能是觉得一直把小儿子放在乡下,心里有所亏欠吧。但不管怎么说,偏心就是偏心,要我是秦雄,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啊。”
秦家对外说秦英是在农村长大的小儿子,但外勤队员已经去秦家老家调查过,那里从来就没有过一个名叫“秦英”的少年。秦安强的亲戚们也都说,秦安强进城之后,几乎没有回过老家,哪里会寄养小儿子。
明恕问:“秦安强和他妻子白虹身体怎么样?”
“秦安强身体一直很好,我记得他是孙女出生没多久就走了吧。哎,可惜了,还没退休呢。”老徐惋惜道:“不过他媳妇身体确实不怎么好,老住院老住院,有一年还去别的城市治过病。”
据黄清说,白虹是因为秦英的失踪而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
如果白虹的身体一直很糟糕,那确实有因为失去爱子导致病情恶化,最后郁郁而终的可能。但秦安强身体硬朗,且熬过了最难过的一段日子,怎么会那么快就跟着过世?
“明队!”肖满在电话里说:“你们带回来的那张照片我已经检查过了,上面的指纹与秦可的指纹一致。秦英的照片是秦可放进去的!”
明恕早前就已经料到这一可能,自然不感到意外。
秦可对父母的仇恨,与对秦英的感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肖满又说:“周愿那边也查到些东西,本来我想一起汇报了,他说不行,得自己给你汇报。”
明恕一听就懂,周愿是惦记着自己上次说过的话,笑了声,“我马上回去。”
“这是秦可的搜索以及浏览记录。”周愿将显示屏前的座位让出来,“她在她家里那台加密笔记本上查看的,几乎都是全国各地未解决的命案,还有恐怖传说。值得注意的是,手机和电脑都由她单独使用,但是她从来不在手机上看这些内容。”
“因为手机会带出门,有丢失的可能。”明恕边看边道:“她在手机上阅览这些东西,有被人知晓的风险。”
周愿说:“笔记本里很干净,没装游戏,连网购记录都没有。秦可似乎只用它来看悬案,和悬疑爱好者交流。”
明恕注意到,秦可曾经于四年前在国内最大的悬疑爱好者论坛上发帖讲述自家的故事——当然,具体的人名地名全是化名。
她说,自己从来不知道父亲有个弟弟,父母绝口不提,家里的相册里也找不到除祖父母、父母、自己和小弟之外的其他人。但十多岁时,她偶然在一本旧词典里翻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一共有四人,三人她认识,分别是她的父亲和祖父母,但另一个人,她从来未见过。
可看照片里大家的姿势和表情,这应当是一张家庭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