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禾
赖诚眼圈红了,“好像是,是我爸。我刚才给他打电话,打,打不通!”
说完,赖诚的情绪终于崩溃,蹲在地上一边哭泣一边发抖。
邢牧从尸布边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方远航连忙扶住他,“邢老师,你怎么了?”
邢牧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明恕走过来,“邢老师?”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儿有点慌。”邢牧指了指心脏的位置,叹气,“我们最近遇上的案子怎么都这么残忍呢?”
明恕一听就明白了,“被害者是活着被抛上钢架?”
邢牧点头:“死者身上有非常显著的挣扎伤,钢条贯穿的地方全部有生活反应。死因是失血过多,这里就是命案现场。”
明恕眼神幽暗,看着被害人的口鼻部位。
“为了防止被害人的惨叫引来注意,凶手在他脸上缠过多层胶布。现在虽然已经撕下来,但痕迹很明显。”邢牧说:“死者的四肢被束缚,死亡之后才被解开。我估计,凶手是在这里目睹死者咽气,才撕掉胶布,解开绳索离开。”
顿了片刻,邢牧补充道:“离开之前,凶手捣烂了死者的眼睛和口腔。”
方远航说:“南区相对安静,就算死者的嘴巴被封住,还是会发出声来。”
明恕摇头,“你听现在的风声和江水声。死者发出来的声音再大,也会被它们淹没。”
尸体被装进裹尸袋,迅速送往刑侦局,经指纹和DNA比对,死者身份得以确定:赖修良,45岁,离异,良辰科技合伙人。
亦是赖诚的父亲。
赖诚来到刑侦局,却没有去认尸。他一直坐在走廊的排椅上,没有再哭,但像还没有接受父亲已经遇害的事实般,小声自语着什么。
萧遇安前几天去了首都,目前正在特别行动队。重案组这边由明恕一个人负责。
“这案子看起来和‘春潮江畔’前段时间的冲突有关系。”明恕说:“现在已经确定,作为凶器的钢架就是当时挡在绿道外的铁门。”
投影仪播放着现场照片,明恕继续说:“铁门在初三晚上就拆掉了,被统一放在南区的材料仓库。仓库管理员的说法是,等着开年以后卖掉。但其中一部分被人盗走。这个仓库装的全是废弃物,没有锁,也没有监控,平时没有人去。直到我们要求清点钢架的数量,管理员才发现少了一部分。”
易飞说:“有人将钢架偷走,带去江边。这些钢架对凶手来说很重要,代表某种含义,否则凶手不会冒险从仓库里偷走。”
明恕放下笔,“所以我说这案子和前阵子的冲突有关。被害人赖修良是南区的业主,家境富裕,住的是带有私家花园的别墅,他代表着南区的富人。不排除痛恨南区富人的北区业主动手的可能。但是有一点很矛盾。”
明恕语气微转,“假设凶手是北区的业主,遇害者我觉得不该是赖修良。”
“赖修良根本不住在‘春潮江畔’。”易飞说:“赖修良在冬邺主城一共有四处房产,不是别墅就是高档商品楼,‘春潮江畔’是他儿子的住处,他平时住在北城区,那里离他的公司更近。”
“对,这样一个很少出现在‘春潮江畔’的富人,为什么会被害?”明恕道:“有点牵强。”
“但如果和‘春潮江畔’的冲突无关,凶手有什么必要大费周章去偷钢架?”方远航说:“凶手完全可以用更简单的方法作案,也没有必要选择‘春潮江畔’外的鹅暖石滩。”
会议室人声嘈杂,所有人都在表达自己的观点。
明恕边听边思考,最后道:“易飞,你把赖修良和他公司的背景查清楚。赖诚这个孩子我接触过,他性格冷漠,难以对旁人的遭遇产生共情,我怀疑这种性格的形成,与他的长辈有关。”
天快亮了,赖诚还是坐在走廊上。
明恕拍了拍他的肩,递给他一杯热可可,“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赖诚握着杯子的手在发抖,几秒后抬起头,两眼空洞。
明恕说:“跟我来。”
赖诚反应有些慢,但在明恕走出几步之后,还是站了起来,游魂似的跟在后面。
明恕将他带到一间小会议室,开灯,关上门,“坐。”
赖诚坐下,声音沙哑,“你们知道是谁杀了他吗?”
“不知道,甚至没有头绪。”明恕说:“所以即便你现在很悲伤,我也必须找你了解你父亲的情况。”
赖诚机械地喝着热可可,“我对他……没有什么了解。他这么多天没有联系过我,我都没有担心过他。”
明恕在赖诚脸上看到了浓烈的懊悔。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春节之前。”赖诚说:“腊月二十多吧,学校放寒假之后。他带我去吃日料。我问他春节和不和我一起过,他说公司有事,可能赶不上。”
明恕问:“之后你们再没有联系过?”
赖诚说:“除夕那天他给我打过电话,让我给奶奶拜年。我奶奶在乡下,他每年都会提醒我。”
“他知不知道小区发生的事?”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没有告诉他。”
明恕斟酌了一会儿,问:“据你所知,赖修良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得罪过什么人?”
“他……”赖诚一出声就沉默下去。
“你认真想一想。”明恕说:“你也许能够给我们提供重要的线索。”
赖诚抬起头,“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冷血动物?”
明恕略感意外。
“他和我一样,也是个冷血动物。”赖诚自嘲地笑了笑,“我觉得我就是他的翻版,我不怎么能感受到别人的痛苦,或者说,每次看到别人遭难,我心里还有一点开心。”
“你问我他得罪过什么人,我不知道,我连他做的生意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很会赚钱,对我很大方。我要什么,他都会给什么。”赖诚像是想起了工具房里的那一幕,猛地打了个寒战,“他是被仇人杀死的吗?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