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禾
“下次再来啊!”老板娘一边收拾一边乐呵呵地说:“哟,这吃得真干净,汤都喝完啦!”
天蒙蒙亮,周围的包子铺、面馆陆续开张。车从不算宽敞的巷子里驶离,穿梭在即将彻底醒来的城市。
“被当做虫子的人,有的凄惨地死去,就像盛芷、项皓鸣,有的侥幸活了下来,但活得和行尸走肉没有分别,就像湖影。”明恕握着方向盘,语气渐渐静下来,收起了不久前的玩笑口吻,“而有的人,想要向那些玩弄‘虫子’的人复仇。哥,是这个意思吗?”
萧遇安说:“对,尹甄很可能就是玩弄‘虫子’的一员,她的死亡不是孤例。从去年2月至今,全国一共有两位和她家境相似的受害人死于虐杀,凶手至今没有找到,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警方对他们的人际关系进行过彻底排查,所有有嫌疑的人最终都被证明没有作案可能。”
“一个藏得极深的人……”明恕说。
“去年2月,冕城,被害人江希阳被发现死于城郊的山林里,身上大面积烧伤,这些烧伤都是生前伤,他是活着被焚烧,但没有被烧死,死因是腿部动脉被利器割开造成的失血过多。”萧遇安说:“江希阳是当地首富海映地产老板的私生子,33岁,虽然是个私生子,但在商业上颇有建树,自然也有不少仇家。就在前年,冕城就发生了一起针对他的车祸,他的助理在车祸中丧命,他运气好,只受了轻伤。所以冕城警方的侦查方向很清晰,查那些与江希阳有利益冲突的人。”
车在红绿灯处停下,天色已是青蓝,赶早班的人们疾步从斑马线上跑过。
明恕说:“和尹甄一样,警方无法锁定嫌疑人?”
萧遇安摇头,“侦查进行到一个月时,冕城警方找到了一个嫌疑人。那人名叫张俊可,是江希阳团队里的员工。张俊可承认,自己在工作上长期被江希阳羞辱,得不到肯定,团队里出现任何问题,最终都是自己背锅。积怨之下,他将江希阳引至山中,残忍杀害。”
明恕皱眉,“这案子就这么结了?”
“当时是结了。”萧遇安叹了口气,“但我和沈队这次核查全国的恶性案件,发现这桩案子的细节处存在不少疑点——张俊可被江希阳多次斥责,这是部门上下皆知的事,冕城警方最初就认为张俊可有动机,因此详细调查过他,他的嫌疑被洗清。但在一个月之后,他突然又称为嫌疑人,这次还认罪了。”
明恕立即明白,“张俊可是个被‘推出来’的人。”
萧遇安说:“对。特别行动队重查这起案子,张俊可承认,自己是收了海映集团的巨款,为真凶顶罪。”
明恕蹙眉,“等一下,是海映集团让张俊可顶罪?这……”
“江希阳的死,当时在冕城掀起轩然大波,整个集团受到的影响很大,如果凶手迟迟无法被抓获,负面影响就会持续下去。”萧遇安说:“利益之下,对海映集团来说,这件事必须尽早了结。”
“即便无法找到杀害自己儿子的真凶……”明恕摇头,“冷血动物。”
停顿片刻,萧遇安又道:“目前江希阳的案子已经由特别行动队接手了。另外一件发生在去年5月,被害人岳书庆31岁,死在隋城周寇镇的农家化粪池边。”
明恕问:“死亡原因是?”
“经解剖,岳书庆的呼吸道、口腔、肺部有大量粪便。”萧遇安说:“他是被活生生溺毙在化粪池中。而且凶手曾经多次将他的头部按入化粪池,在他承受不住时,又将他拉起来,给他一线生机,然后不断重复这个过程。”
明恕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太残忍了。”
萧遇安说:“这案子至今没有侦破。岳书庆的母亲是豪门辛氏的女儿,岳书庆本人在一所艺术学院任教,开了一所画廊,平易近人,他的学生几乎都不知道,他背后的家庭实力有多雄厚。”
明恕开了一会儿车,“尹甄,江希阳,岳书庆。你和沈队从他们身上的共同点判断出,他们曾经将人当做虫子来虐待,后来被‘虫子’反噬了?”
萧遇安说:“这并不算判断,只是一个在排除掉其他可能后的猜想。它很可能并不正确。”
明恕感到身体渐渐热起来,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旺盛地燃烧。
“目前,我们没有发现这三人有任何交集,他们展现在人前的性格也大相径庭。尹甄活泼、时尚,富有创新意识,懂得捕捉潮流动向,不管是在她自己经营的公司里,还是家族企业里,她的人缘都不错。江希阳身为私生子,在白眼与竞争中长大,对权力、金钱有非常深的渴望,他严格要求自己,同时也希望手底下的员工像他一样,这一点和赖修良有相似之处。”萧遇安说:“最后,岳书庆,此人与世无争,从不显摆自己的家世,和学校的同事、学生都保持着良好的,又并未靠得太近的关系。”
明恕总结道:“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三类人。”
萧遇安闭上眼,靠在椅背上,缓声说:“一切都还没有证据。”
车里安静了片刻,明恕突然说:“那赖修良呢?赖修良虽然也是富人,但和他们的差距过大。不过‘人际关系排查无果’这一点,又和他们有相似之处。”
萧遇安没说话,像是睡着了,但明恕知道他没有。
车驶入小区,静静地停下。
萧遇安睁开眼,“湖影说,贺炀最早找到的是居于社会最底层的人,后来才找到他和盛芷。原因是贺炀觉得那些普通人的厮杀看起来虽然过瘾,但毫无美感。”
明恕精神一下子紧绷起来,“带入贺炀的心理,他的犯罪是在不断进化,普通人满足不了他时,他找明星,明星满足不了他时……”
“除了我们设想过的那一种情况,贺炀这一类的人还有可能寻找‘富人’。”萧遇安说:“当然所谓的‘富’只是相对。”
明恕说:“赖修良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虫子’?”
朝阳彻底从地平线下跃起,但城市里很难看到真正的日出。
冬邺市郊外的私人庄园,贺炀穿着浴袍,从房间的阴影里走上露台,惬意地观赏林间的日出。
和晚霞相比,朝霞没那么多变幻无穷的色彩,清新亮丽却是独一份。
贺炀在露台上站了很久,直到朝霞的金辉渐渐散去,才从容不迫地转过身。
穿着规整西装的周杉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来多久了?”贺炀一边问一边向不远处的暖房走去。
早晨,温度没有升上来,站得太久不免感到寒冷。
“有一会儿了。”周杉跟在贺炀身后。
训练有素的佣人悄无声息地将早餐放在桌上,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仿佛在这个庄园里,他们不是人,只是会动的家具。
贺炀坐在藤椅上,拿起勺子,在熬得细软的粥里搅了搅,“什么事?”
“梁棹已经被我说服了。”周杉说:“现在他在迎城,听候我的安排。您是想现在就让他参与游戏,还是等……”
贺炀扬起手,“等等。”
周杉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嗯?”
“梁棹……”贺炀眯起眼,“这是谁?听着耳熟。”
周杉笑了笑,“您事务繁忙,可能不记得了。梁棹就是那位被排挤出市局的警察。”
“哦——”贺炀拉长声线,“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