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禾
他面色蜡黄,情绪不易从脸色上显露出来。但明恕注意到他沟壑般的皱纹正在轻颤。
按理说,他不至于这般紧张。
“还不明白吗?”萧遇安说:“墓心如果不再来找你,那你对我们警方来讲,就没有多大用处了。”
这话带着几分匪气,不管是语气还是用词都不是萧遇安的风格。
但莫名有些带感。
明恕在心里“啧”了一声。
“我不懂。”侯诚站起来,“你们是想对我做什么吗?什么叫‘没有多大用处’?”
“你的名字还挂在治安支队那儿。”萧遇安说:“因为得配合我们办案,才暂时不用接受处罚。既然墓心不会再来找你,那你就回治安支队待着吧。”
侯诚显然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一时慌了手脚,“你们前几天不是这样说的!”
“前几天?”萧遇安一笑,“前几天你见过我吗?”
侯诚用力咽了口唾沫,摇头。
“那就对了。前几天放你回来的是我的这位下属。”萧遇安说着看了明恕一眼,明恕立即配合地站好。
萧遇安收回视线,又道:“他似乎犯了个错,我来纠正。”
侯诚局促地搓手,“但你们也不能这样反复捉弄我啊,农,农村人好欺负吗?”
“农村人?”萧遇安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你一定要给自己架一个身份,行,那我问你——和你同为农村人的老乡都在田里忙碌,你为什么不去管一管你的田?”
侯诚支支吾吾道:“不是说过了吗,墓心给了我钱,我今年不想干农活。”
院子外传来停车的声音,明恕走到门边一看,见是洛城市局的警车。
不是他叫来的,那应该就是萧遇安安排的。
“车来了?”萧遇安问。
明恕道:“来了。”
萧遇安冷淡地看着侯诚,“还有什么话,到了治安支队再说。”
侯诚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现,现在就走吗?”
“对,现在。”萧遇安说:“警车就在外面。”
“那我收拾一下。”侯诚说完就转过身,想要进屋。
明恕几步上前,直接将他拦住,“治安支队有你需要的日常用品。”
“我还是得收拾……”侯诚目光躲闪,想将明恕推开,却哪里是明恕的对手。
“你是想收拾,还是藏住不愿意被我看到的东西?”萧遇安问。
侯诚的目光有一瞬的锐利,顷刻间又恢复木讷。
这就像在一间漆黑的房间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短暂地照亮了房间里龌龊的真相。
这一眼,就足够了。
侯诚被接令赶来的治安支队带走,上警车时已经非常焦虑。
明恕站在侯家门外,目送警车开远,这才问:“哥,你发现什么了?”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那么侯诚就是墓心。”萧遇安说:“他很会掩饰,甚至编造出了一个人,将我们都带偏了。”
明恕诧异,“掩饰?不对啊,是我们先怀疑他不是墓心,那时候我们还没有与他有实际接触,他怎么掩饰?”
“你再好好想一想。”萧遇安说:“我们为什么怀疑他不是墓心?”
明恕眼神渐渐沉静,片刻后说:“他根本就不像一个作家。”
“就是这里——他不像一个作家,这是他的身份令我们产生的偏见。他刚才自己也强调过——他是一个农民。”萧遇安语速平缓,看着明恕的眼睛,“一个写悬疑的作家,现实里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恕抿着唇,没有立即作答。
脑中一个身影从模糊变得清晰,虽看不清楚脸,但依稀可以看出,是个年纪不大的男性。
明恕忽然意识到,自己受到了影响,这男性分明是侯细媚等人口中的年轻男人。
萧遇安说:“在很多人的固有认知里,悬疑作家以男性居多,二十到四十岁居多,可能戴着眼镜,接触过很多职业、性格的人,他要么看过很多书,要么去过很多地方。总体来说,是个社会经历丰富,逻辑推理能力很强的人。”
明恕眉心已经蹙起,“是。”
萧遇安又道:“如果根据心云出版社提供的线索,我们查到的是这样一个人,那毫无疑问,我们会立即认为,这个人就是墓心。对不对?”
明恕想了想,“对!一个作家背后还藏着另一个作家,这本来就是概率非常小的事。如果查到的人符合我的想象,我不会再去怀疑他背后是不是有个真正的墓心。”
“而侯诚是个什么样的人?”萧遇安继续说:“农民,五十多岁,小学文凭,独居,性格孤僻,不善言辞,生活在庆岳村这种落后的小地方,以务农为生,连周围的村民都很少与他接触,附近的小孩甚至叫他‘愣子’、‘哑巴’。这种人别说写,就是字也许都认不得多少。”
明明是三伏天,明恕却感到脚底涌起一阵寒意。
“任何人见到侯诚,恐怕都不会认为他是悬疑作家。”萧遇安眯了下眼,“他从一开始,就用他的身份在误导我们。让我们认为他不可能是墓心,接着追查谁是墓心。”
明恕终于跟上了萧遇安的思路,“我觉得侯诚不可能是作家,更不可能是写出‘有的人本就该死’这种话的墓心。所以我潜意识里就认为,他也许不是真的墓心,真的墓心还藏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不止是你,我也这么认为。”萧遇安语气一转,“一旦我们都这么想,其实就已经上侯诚的套了。我们必然越钻越深,想要找出真正的墓心。而墓心掩藏身份,正好证明我们对他的怀疑很合理,他身上一定有鬼。”
明恕倒吸一口气,“如果真是这样,侯诚嫖娼也是演戏,他要我们笃信,他只是一个没有头脑,得到钱就猖狂的底层小民,然后在审问过程中,一步一步吐出墓心——是我迫使他承认,他不是墓心!我操,这样反转再反转,他也太能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