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韵小尸
原来陆司语早就知道!
宋文忽然嘴角有些抽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真相揭开的一刻:“所以你就给你家狗起了这个名字?”
这是个令他疑惑很久的问题,原本悲伤严肃的气氛忽然被打破。
陆司语转过头来,一双好看的眼睛看着他,他的眼眸之中含了水:“你不知道这个名字对我意味着什么,那个时候,我怀疑我自己已经死了,而这个名字,是我得到的生命的回应。我记得,是那个人,把我拉回了尘世。是那个怀抱让我逐渐明白了自己还活着的现实。”
那一天,是他的死期,也是他重获新生的日子。
被绑架以后,劫匪最初还给过他们一些饮食,到后来就只有清水。
父母被折磨致死以后,劫匪内部之间似是出了一些问题,其中对他们较为客气的那一个打开了绑着他们的绳索,放走了他和哥哥……
记忆中,那时劫匪的头目已然变成了一个疯子,他打死了他的同伴,拿着枪,满屋子地在找他们。
陆司语栖身的那个柜子很大,当时他是被哥哥推进去的。情急之下,哥哥让他藏在了柜子里,然后自己去把劫匪的头目引开。
他躲在柜子里,听着外面枪声不绝于耳,不久之后,一切归于了平静。
那就是他关于哥哥的最后记忆了。
他被关在柜子里好几天,那里漆黑一片,不知时日。
他开始的时候还有意识,想尽了各种的方法想要从柜子里面出来,他不停地踢踹着柜门,也曾经大声呼救,崩溃大哭。可是那破旧的别墅里那么安静,没有任何人回答他,他忽然意识到,其他的人都死了。
他可以坐着,卧着,躺着,可是他就是从里面挣脱不出来。
他开始还是淡定的,坚强的,以为会有人来救他,可是后来,种种情绪压得他快要崩溃了。
他很渴,可是渴还算是能够忍耐,更难受的是饿。
没有食物,胃就开始钻心地疼,无论手指怎么按压,身体怎么蜷缩也无济于事,胃里痛如刀绞,那个器官似乎快要把自己融掉了。
所有的思维都被那种感觉所支配,逼得他快要疯了,他不停地咬着自己的手指,直至咬到指尖出血,他不停舔着干裂的嘴唇,想要缓解饥饿感,可是无济于事。
由于饥饿,低血糖和缺水,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然后他想到,自己可能就要活生生地饿死在这个柜子里了。
他仿佛坠入了恶鬼之道,即将化为一滩腐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准确地被关了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三天……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一束橙黄色的光透过了柜门的缝隙照射进了柜子里,像是冬日的暖阳,又像是天堂上投射下来的光亮。
他那时候快要被饿死了,喉咙里发不出一丝的声音,只能用仅有的力气,轻轻推着柜门。
那柜门就开始咯噔咯噔有规律地响着……
在他快要晕过去的时候,柜子忽然被人打开了,他被人抱在了怀里,从柜子里拉了出来。
就在生死弥留之际,他感觉到了一个有些温暖的怀抱,然后他听到有人在说话,还有个声音在喊:“小狼,你是在哪里发现的他。”
那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在昏迷之前,他记住了那个找到他的名字。
陆司语回忆到了这里,轻轻低下了下颌:“我给狗起那个名字的时候,没有想到会再次遇到你。”
这么多年过去,陆司语早已不记得当时那个孩子长什么样子,穿着什么衣服,多大的年纪,唯独记住了那两个字。
旁人不会知道,那两个字,那一个人,对他意味着什么。
他曾经无数次想起他,孤独时,无助时,迷茫时。
那个名字,曾经是他生命中的一道光亮,驱散了黑暗。
那是他这二十多年生命中最大的慰藉,是他午夜梦回时会不自觉叫出的名字,是绝望之中的希望之光。
只要想到那两个字,他冰冷的心里就会滋生出温暖。
他也曾经好奇,为什么一个小孩子会出现在案发的现场。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也正因为这些事情,所以他才会再次爱上宋文,步步深陷。
宋文凝望着他俊秀的脸,忽然有些动情地伸出手,他握住陆司语有点冰凉的手指,两人十指交叠。
宋文轻声道:“我知道了,无论是哪个小狼,我们都会陪着你的,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
一句话说得陆司语的眼睛又有点湿。
他现在不光有了一条狗,还有了一个人,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人。
陆司语努力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舔了下嘴唇继续说:“当时的案情你应该也有些了解,三位劫匪,绑架了南城首富一家四口四名人质。也就是我的父亲,母亲,哥哥,还有我。我父母被劫匪折磨致死,而劫匪中的几人也死在了那栋别墅内。我的哥哥失踪,但是根据现场的血液反应,以及染血的弹壳来看,劫匪应该在死亡前杀害了他。”
宋文点点头,这和他所知道的案情一致。
“警方一直在查找其中的真相,也在寻找取走了所有钱财的幕后之人。然后他们通过验尸发现,劫匪们的身上有一种慢性的药物,也就是说,劫匪可能是中毒身亡。他们查找遍了整个南城,在一年以后,和另外一桩案子关联了起来。”
宋文的心中明了:“芜山敬老院,夏未知。”
陆司语点头:“这就是519专案组调查芜山敬老院一案的原因,他们认为当时的毒源,可能是出自夏未知之手,也就是幕后之人和夏未知有着联系,或者说,之前有可能是夏未知在给他提供药剂。”
可是后来夏未知的失踪与死亡,又让整个案子染上了一层迷雾。
宋文皱眉听着,陆司语又继续小声道:“关于519一案,当时的专案组还进行了其他的调查,其中还有一条线索,就是关于本案的第四名劫匪。”
这第四名劫匪只存在于警方的档案里,民众并不清楚。
陆司语轻声说:“警方发现,当时的绑架案中,是有人在给那三名劫匪送去食物,传递外界消息的。而这第四名劫匪,可能就是其中一名劫匪的情人,叫做吴虹悠的一名女子。”
想来也是,劫匪在劫持以后,已经不方便再露面,这个时候,需要一位能够信得过,又暂时不被怀疑的人,帮他们做一些事。
作为当时劫匪头目龙进荣的情妇,吴虹悠无疑是个最好的人选。
她那年二十九岁,是个胆大心细的女人,所以整个计划中,她是可进可退,游离于外的。
她也是龙进荣怕劫案出现差池,所留下的一招后手。
陆司语继续道:“519案的蹊跷之处在于,不仅被绑架者被撕票,劫匪死亡,钱款也不翼而飞,其中还有诸多的疑点。警方曾经怀疑,是否是这第四名劫匪吴虹悠得到了赃款,可是她在519一案之后,和亲戚借了一些钱,迅速出逃,所有的亲戚,朋友,都不知道她的去向。”
如果吴虹悠得到了赃款,那么她无疑是不需要和亲戚借钱的,可见当时劫得的钱款并不在她的手中。
“从那以后,这个人一直消声灭迹,十九年前,很多的技术都不完善,通讯也较为落后,那时候警方多处搜查,都没有找到这名女子的下落。”
“这一次,许长缨重启519案之后,和我们当时的思路一样,首先是从芜山敬老院一案下手,他很快查到了顾知白的身上,但是很可惜,并没有所获,于是随后许长缨调整了调查方向,开始全力搜查这位消失的第四名劫匪。”
“在多地寻访之后,有一个线索引起了许长缨的注意,他去了吴虹悠家人曾经住过的地方寻访。”
“在警方的记录上,吴虹悠的家人早就已经搬走,那一处也有了新的住户。许长缨却坚持要亲眼去那里看看。在他们准备离开时,发现了门口有一处废弃多年的居民邮箱。”
在很多的居民楼外,都曾有这种邮箱,每户一个,可以投递报纸信件,后来变成了很多商家塞广告的地方。到了现在,随着快递进入了人们的生活,很多的邮箱早就无人使用。
陆司语道:“那些邮箱早就成了摆设。许长缨当时本着不放过任何线索的想法,撬开了邮箱,发现里面除了一些垃圾和广告,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在茶水室中,陆司语讲述的声音很小,他说到了这里,稍微停顿。
宋文忍不住问:“是什么?”
陆司语沉声回答他道:“是三张明信片。”
这是关键性的证据,也正是这三张明信片指引他到此。
然后陆司语又详细解释:“那三张明信片,没有写寄件人是谁,只写了接收地址,上面盖了邮戳,可以确定分别是距离现在第七年,第八年,第九年的大年初一寄出。在其中距今第九年的那张明信片上,他发现了一枚吴虹悠的指纹。”
有的邮局是全年无休的,有人为了盖初一的邮戳,专门会去邮局。而偏远一些的邮局,大年初一这一天只开放半天,到的人也是相对较少的。
正是那一枚不起眼的指纹,可以让许长缨断定,这些明信片是思乡心切的吴虹悠寄出。
她常年躲在外面,又想和家人报个平安,就想出了这种方法,可是她没有料到的是,家人早就搬迁,离开了老宅。
宋文沉思片刻道:“连续三年,固定的明信片,这是有心的做法,想必,吴虹悠是不敢联系自己的家人,又想告诉自己家人她平安的消息,所以才想出了这样的方法。家人没有任何回应,她也就停止了这种行为。”
陆司语点头:“由于时间特殊,那几张明信片又是新年款,限量发行,都有专门的发售编号,许长缨就开始查找这几张明信片快递出的地点,根据明信片上的编号,还有邮戳和各种信息,他确认了明信片是从新川港,也就是我们刚才出发的那个港口附近的邮局快递出的。”
“许长缨又通过对邮局那边人的询问,确定了当时购买和发出这张明信片的是个中年女人。新川的邮局距离港口很近,根据女人到达邮局的时间,可以推算出坐的哪一班船到的那里,由此得出结论,寄出明信片的人应该住在南鲨岛。”
“随后许长缨查了附近的监控,侥幸的是,距今第七年的时候,在附近的一家银行装了监控,那时候的监控都是要拷贝出来刻成光盘处理的。于是他在那段时间,发现了一个女人从邮局出来,去取款机取款的身影,比对了她在银行取款的信息以后,确认了她是南鲨岛上一名叫做张红桥的女人。”
陆司语又舔了一下嘴唇:“于是,许长缨怀疑,这个女人就是吴虹悠。他刚刚查到这里,还没有和南鲨岛方面核对张红桥的身份,就不幸遇难了……”
电话的时间有限,许长缨只是和陆司语简单说了下其中的过程,很多补全是陆司语后来顺着他给的线索想明白的。
十几年前的案子,当时的很多当事人都已经死去或者老去,时间淡化了记忆,大部分的线索都被磨灭。拿到手的只有一些不全的证据,整个搜寻的过程无比艰辛,这第四名劫匪,就是最为接近当时幕后之人的人了。
找到这个人,犹如找到了一把打开过去的钥匙。
大概是在追查之中惊动了什么人,又或者是因为警局中的内鬼,许长缨没有来得及查到更多的信息,他表面上看死于车祸,其实是死于幕后之人之手,杀人灭口。
这些,就是他踏上此程的原因,他走上了许长缨未走完的路。
把整个故事讲完,陆司语垂下了眼睫,睫毛轻颤。
宋文叹了口气道:“许长缨,是位好警察。”
现在这些只是陆司语的描述,从中不难听出许长缨下了多少的功夫,需要耐心,需要执着,才能够找到这些线索。
调查多年的悬案,就像是遇到了极难的,没有答案的谜题。
也许会有一百条各种线索摆在眼前,但是其中的九十九条都可能是无效线索和无效的信息,会让人无功而返。
能够帮助到他们,锁定了真凶的,也许是一些极其微小,容易被人们忽略的细节,比如一个血点,一根头发,一片树叶,一点沙土……
能够在那么多的线索里剥丝抽茧,找到一条对的路,然后顺着找下去,作为队长的宋文深知,那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一件事。
这一次许长缨找到了三张明信片,正是数年前这三张小小的卡片,上面有限的信息,让他们看到了寻找到躲藏了十几年的疑犯的希望。
许长缨也许有些固执,又曾经和他们发生过一些的摩擦,但他足够执着,足够拼命,他是一位尽职尽责,毕生追凶的好警察。
陆司语看向宋文,眼波流转道:“许长缨那时候电话和我说,警局里有人在给对方传递消息,而他又核实了我519一案幸存者的身份,所以最后无奈之下,他选择把信息传递给了我。”
在调查的最后阶段,许长缨陷入了迷局,周围似乎都是报着各种目的的人,金钱的诱惑,生命的威胁,很多人都经受不住考验。
甚至因为当年专案组解散的事情,具体的信息,他连宋城都没有告诉。
这个信息为许长缨引来了杀身之祸,被他电话的陆司语,无疑也会被对方注意到。
这就是陆司语离开市局,选择独自调查的真正原因,虽然之前已经在陆司语留下的信上了解了大概,但是现在听他亲口说出这些,宋文还是一时心中酸涩,沉默不语。
第152章
船还在向前行驶之中, 可能是因为临近了台风区,此时外面不再是风平浪静, 船身的起伏也更大了起来。
一场即将到来的风雨, 正在酝酿之中。
宋文抬起头来又问陆司语:“那么现在,那位张红桥在南鲨岛上的地址你确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