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莲鹤夫人
贺钦认真地看了一眼,没说话。
“薪水周结,普通服务员一小时薪资17,我的话,虽然是未成年,但是算在勤工俭学里,又有劳动新法保障,一小时可以拿20块钱,”他接着道,“周六周天就去打工,因为没办法上星网,只有等到寒暑假,刘天雄要上补习班,那时候才能把游戏舱让出来……”
贺钦握着车把的手紧了紧,手背上迸出青筋,像是要瞬间撕开熊的胸膛,但又很快平复了下去。
“这样啊,”他说,“难怪刚见你的时候,你的等级那么低。”
风声呼啸,贺钦沉默了一会,问:“……右拐之后往哪边走?”
“直线向前,”闻折柳说,“再过三个红绿灯,就到居住区了。”
闻倩此刻坐在家里,她心神不宁地打着毛衣,女人的第六感通常是很准的,从早上开始她的眼皮就一直猛跳,直觉要出什么不好的事。
“建章啊,”她叫着丈夫的名字,“你点的餐怎么还没到啊?”
刘建章一朝升职,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他闲闲地翻着报纸,心不在焉地说:“点的多,肯定要等的时间长一些么!”
闻倩忧虑地说:“你也别叫那么多啊,天雄去同学家了,我们两个哪吃得了,到时候还得扔了。”
“哎呀,”刘建章不耐烦地一挥手,“你别管,吃不完的给儿子留着,再不行就扔了,啰嗦什么。”
门铃响了,透过门板,一个男人笑着问:“是刘建章先生家吗?您的餐到了,麻烦出来取一下吧!”
闻倩急忙站起来,先手动抠开猫眼看了看,看见外卖商家的帽子,这才打开门:“来了来了!谢谢你……”
门一打开,闻倩心里立刻打了个秃噜:来的人好高,猿臂蜂腰,宽肩长腿,将光线遮蔽了大半。
“喔,是闻倩……女士吧?”来人笑了两声,“您的外卖?麻烦签收一下。”
他戴着口罩,闻倩看不清他的样貌,只听见他叫人听过一次就不会再忘记的声音,毕竟说话悦耳的人不止凡几,但嗓音多情得像一把钩子,足以将人的心肝也勾下去一块的,却是少之又少。
“啊……啊,”闻倩点点头,“对,我就是闻……”
她的面色变了。
闻倩触电般扔开手里的笔,一步步向后退去,她牙关打颤,恶狠狠地问:“你……你是什么人?!外卖单上没有我,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刘建章也豁然站起,警惕地抽出手边的棒球棍,慢慢朝门口摸过来。
“意外吗?”这时,男人身后响起了另一个少年的声音,“因为是我告诉他的。”
男人侧过身,台阶下的少年摘下口罩,虽说脸色还稍显苍白,但是眉目俊秀,眼神明亮清澈,他缓缓地道:“好久不见了……姑父,姑母。”
刘建章手里的棒球棒当啷落地,他失声道:“闻……折、折柳?”
闻倩也后退数步,像是吓呆了:“你不是……你不是被关在……”
闻折柳走进来,贺钦在后头随手关上了门,他有些好奇:“关?你跟他们怎么说的,怎么说我被关起来了?”
贺钦也摘下口罩,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闻折柳笑了起来,感慨道:“原来如此,这也算一报还一报了。”
刘建章惊疑不定地盯着他,不过是几个月不见,他却有了种不太敢直视眼前这个侄子的错觉,少年的眉眼低垂,与往日在这个家沉默寡言的表现并不多大分别,然而他周身透出的气势不是忍让和退缩了,一种更具威严的东西正蕴藏在他的神情中,他看着刘建章,犹如站在天上,站在高不可攀的云端。
刘建章不知道这种变化从何而来,他又看向闻折柳身后的贺钦,他从来没见过这个男人,于是他只能将闻折柳的冒然来访当做挑衅,他呵斥道:“闻折柳!看你都把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往家里领!”
“哦,”闻折柳无所谓地说,“原来这里还算我的家。”
刘建章被他噎了一下,闻倩小心地看了一眼,强颜欢笑道:“你这孩子,既然脑袋已经好了……哟,头发都长出来了,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人,怎么还那么莽莽撞撞的,装成送外卖的吓家里人……来来来,快坐下快坐下!”
见闻折柳没有动,她试探道:“那个……是你朋友?”
“不是,”闻折柳淡淡地道,“是我男朋友。”
闻倩也被他噎了一下,霎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刘建章见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火冒三丈道:“你看看你那是什么没教养的态度!你姑妈关心你,你一副死了爹的样子做给谁看?!一声不吭就跑回来,还叫了这么一个……”
他这话讲得刺耳,贺钦冷冷地与他对视,巨大的杀意登时惊地刘建章把后半截生生咽下去了。
闻折柳早已对这样的恶语习以为常,他平淡地说:“我不是被咖啡店的招牌砸了头,这几个月也不是在医院待的,不过,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这倒是真的。”
他转向闻倩:“你们有没有去医院看我?”
闻倩不自然地干笑了两声:“去了!怎么没去啊!但当时的负责人不是说,你的医药费全部由N公司提供,他们也不让我们去看……”
“那就是没去,是不?”闻折柳打断了她的辩解,闻倩一时半会答不上来,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
“算了,我也不想跟你们废话。”闻折柳说,“我父母的遗物呢?我成年之后你们就无权再持有的遗物,现在可以给我了吗?”
饶是刘建章和闻倩早有心理准备,隐约猜到闻折柳是为了那件东西来的,还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开门见山,双双都愣住了。
“说话,哑巴了?”闻折柳看着他们,“这么多年,你们不就是仗着那东西才这么肆无忌惮的么,现在看我要收回去,不愿意了?想起来后果了?”
“……你!”刘建章勃然大怒,“你少血口喷人!我们养你那么多年……”
“你们能住进这个城区,买下这栋房子,是谁的钱?”闻折柳冷笑地环顾四周,“刘天雄能顺利进入这个城区的学校,接受比以前好百倍不止的教育,又是花了谁的钱?养我这么多年?”
他看着刘氏夫妇煞白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是啊,养我这么多年,别的没有,怕我以后回过味儿来跟你们算账,对我的叮嘱倒是多得要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做人要学会感恩’、‘以后长大了,可要好好报答姑父姑母啊’……啊,我这不是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吗?把我父母的遗物还我,我立刻好好报答你们的苦劳,怎么样?”
他在“好好报答”上咬了重音,面对少年扑面而来的恶意,刘建章竟然觉得心颤腿软,仿佛被人用刀逼住了脖子。
“确实,”这时候,在房子里闲闲溜达了一圈的贺钦也返了回来,“虽然地方小了点,但没有百万的年薪和补贴,再加上多年的积蓄,想在这里全款买下一套房子,压根就是无稽之谈。刘建章先生是干什么的?建材公司的小主管?哦,我忘了,从昨天开始,刘先生就已经被提拔为部门主管了吧?还得了一笔不少的奖金呢。”
刘建章咽了咽喉咙,强装镇静:“你……你又是什么人?私查公民信息是犯法的,你懂不懂啊!”
“犯法?”贺钦好奇地凑近客厅紫檀木架子上摆放的珠光宝气的珐琅彩蛋,用手指头轻轻一揩,刘建章顿时脸都绿了,“啧,拙劣的赝品,摆在这里做什么?”
闻折柳好笑地斜睨他:“喂,那玩意儿据说是传说中的法贝热彩蛋,专门从拍卖会上搞来充门面的,很贵啊,刘天雄不小心碰一下都要被揍的。”
“法贝热彩蛋?就这?”贺钦喷了,“开什么玩笑,一看就是仿的弗吉尼亚馆藏五枚中的一枚,用的还不是真材实料,摆在这也真够低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