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酒卿
刘晨想把这通电话变成一次采访,他没有停下询问:“我可以把你的这通电话理解成对侧写师的挑战吗?还是说,你杀人就是为了挑战侧写师?”
他是故意的。
这个孬种是故意的!
姜敛怒火中烧。他从座位上站起来, 却不能让刘晨闭嘴。督察局的中央光屏也在放这段视频, 不,应该说整个停泊区都在放这段视频。
“他想把你推到镜头前,”姜敛对晏君寻说,“我会立刻上报,申请黑豹给你保护——”
“黑豹一直在,”晏君寻盯着屏幕, 分辨着对方的声音,“他们时刻盯着我,傅承辉知道发生了什么。”
时山延坐在对面撑着脸,把手里的面包吃完,看到视频里的凶手还在沉默。对方连话都说不流利,却要用这种激进的方式挑战晏君寻。
“不,”对方忽然发出声音,在“嗬嗬”的病态喘气里否认了,“我杀人,不是为了,侧写师,”他似乎在言语里得到了勇气,讲话逐渐流畅起来,“我杀人是因为我想杀。侧写师,你听到了吗?我在杀人,持续的。”
他的语言组织能力有些差,讲话颠三倒四。
“你要抓住我,在我杀人的时候。我还会杀人的,我准备了很久。我给你打过电话,但你的,编号坏了。你是不是在害怕?”
他不断地用“我”开头,在这几句话里打转。
“告诉刘晨。”时山延用手指把餐巾推回原位,他对通导器那头的姜敛说,“侧写师想跟对方谈谈。”
“君寻不能暴露在公众面前,”姜敛迅速说,“那太——”
“你没有决定权,”时山延看向晏君寻,“现在我是侧写师。”
* * *
刘晨的助理在镜头后冲他打出手势,示意他督察局有电话打进来。刘晨露出“哦”的神情,在转瞬间确定了自己正处于上风。他想借助此刻的优势跟姜敛谈条件。
“我需要打断你一下,督察局想要跟你谈谈,”刘晨稍微举起些手,让镜头往通话光屏上切,“你愿意吗?”
对方经过了漫长的思考。他真的有些不太对劲,好像心不在焉,又好像反应迟钝。他说:“是侧写师吗?”
刘晨偏头听镜头外的助理说了几句,回过身,和对方说:“没错,是侧写师。”
“好的,”对方的声音有点雀跃,“好的!”
光屏上没有人脸,只有声音。时山延等待多时,他说:“你想跟我聊什么?”
他的声音很沉,还有愉悦的情绪在里面。
对方听出来了,他的雀跃因此消失,变出一点愤怒。他感受到时山延对他讲话的态度就像在开玩笑,根本没有被他的挑战宣言吓到,他喉咙里的“嗬”声又响起来。
“我杀了人,”他重复着,“我杀了人!”
“你杀了人。”时山延的语气很平静,好像这件事没什么了不起。
“你应该,”对方吞咽着唾液,“你应该去看看那些犯罪现场,然后,然后来抓我,快点。”
“你得排队,”时山延笑了一下,他用拇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照着侧旁的镜子,“需要侧写师抓的罪犯都在排队。”
“我跟那些人不、不同,你根本不懂!”对方被激怒了,“我把她们——”
他喘着气,说到这里时却停住了。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自信,其实已经出现了颤音。
“你会把我排在前面的。”
对话没能继续,对方突然就挂掉了。刘晨和主持人面面相觑,他对镜头露出个造作的表情,说:“这是真正的意外。侧写师,你能告诉我们……”
时山延停顿一秒,说:“你想知道什么?”
“你和这位‘凶手’的关系,”刘晨注视着网络弹幕,“大家都听出来了,他是冲着你来的。”
“别开玩笑,”时山延十指稍扣,带着笑音说,“我只是在配合你。”
刘晨感觉莫名其妙:“配合我?不,你不会认为这是——”
“我觉得这期节目不错,”时山延打断刘晨,“接下来是互动环节。让我看看,”他划着光屏,像挑菜似的,“ID‘欠打’问我是不是神棍,不是,我很靠谱。ID‘有病’问我刚才是凶手吗?”时山延嫌弃般地“嗯”长音,回答着,“正常人都不会觉得他是凶手吧?擅长隐藏踪迹的系列凶杀案杀手都相当谨慎,他们不会做这种事情,更何况刘晨是极具正义感的媒体人,”他再度笑了,“比起杀人凶手,他认识性侵犯的可能性更大,毕竟那都是他曾经的‘朋友’。”
刘晨觉得自己被嘲讽了,他想中止这场谈话。
“实际上比起长期待在现场的我,刘晨更具有‘视野’,”时山延的健谈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甚至成为了演播厅里的主角,“我只会遵循督察局的安排,听凭上司的差遣,而刘晨却已经坐在这里思考关乎联盟未来的事情。各位,这还不叫差距吗?低头看看你们自己,没人配跟他相提并论。刘晨,我听到你刚才的那番慷慨陈词,”时山延语气赞叹,“你真是太棒了,你的才华让我无话可说。这种天生的正义感一定带给你不少麻烦吧?别灰心,加油干。不好意思,请你再说一次,你为什么会关注这个案子,这个‘卖淫女’的案子?”
“为了关注边缘弱势群体,”刘晨想要找回主场节奏,“这个案子需要曝光,我听说那些女孩儿……”
“你是新锐媒体人,”时山延倏忽压低声音,提醒道,“不要用‘听说’这个词来搪塞大众,那样太没道德了。你有道德吗?”
“我当然有!”刘晨急于回答。
“那太好了,”时山延说,“请你以媒体人的身份告诉大家,这个案子里有性侵吗?”
刘晨不知道,他手里压根儿没有这个案子的详细资料,都是小道消息。他只是想借今天的势,强迫督察局把引领公众监督的权力交给他,但是侧写师打得他措手不及。
“当然,”刘晨坐立不安,他硬着头皮回答,“这种系列凶杀案,凶手挑选的被害人类型都很单一,他是有规律的,‘性’就是促使他杀人的原因之一。那些女孩儿,我不是说她们不好,但她们都和‘性’相关,所以……”
“所以?”
时山延明明没有逼迫刘晨回答,刘晨却觉得自己必须回答这个问题。他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好像正待在高中数学竞赛的赛场上,需要争分夺秒地作答。
“所以当然,”刘晨在脑袋里组织着语言,“这个案子里有性侵,就像以前我报道过的那种……”他知道怎样的语气能带动节奏,错过时机就会失去信任,于是他笃定地说,“凶手是先侵犯她们再杀人。”
他答完了,浑身轻松。
“错了,这个案子里的凶手没有性行为,”时山延给弹幕留下足够的反应时间,他说,“你对自己曝光的案子没做多少功课。你该向你的观众跪下来,承认你没道德。”
时山延说完就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