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石献玉 第112章

作者:予春焱 标签: 情有独钟 三教九流 推理悬疑

裴苍玉闭上了眼,之后的话在他耳朵里都模糊起来,因为他的耳朵一直在耳鸣,腿上的伤痒得不行又挠不到,他晕晕乎乎地试图伸腿,却又被卡在一个弯曲的位置。

外面的声音消失了,女人离开了。

裴苍玉缓慢地呼吸着,也觉得一次比一次幅度大。

又一次陷入黑暗。

他觉得可能就是今天了。

好像一切都要结束了。

裴苍玉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了,他如同晒死的骡子一样,发着长长的呼吸,不过可惜,他见不到光,是在逼仄的箱子里憋死的。

他晕着,眼前白一片红一片,听着自己的呼吸,干涸地眨着眼。

裴苍玉在某一瞬间想到了他的手机,他摸过去,够不到,干脆扳着自己的腿,才摸到了他的手机。

关机了。

他开了手机又自动关,试了又试,是他死亡过程中执念一样的尝试。

他不指望任何人回来救他,因为谁也赶不过来,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唯一知道的人,拒绝前来,这算不算白石杀了他呢?尽管不是他一直害怕的那样亲自动手。他本来有种密之自信,认为白石对他下不去手,但如果是这种场面,白石也不用有什么心理愧疚了吧,“没救成”和“杀了人”总还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还要想呢?裴苍玉执着地开着他不停自动关机的手机,没来由地认为耗完最后一丝电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时。

裴苍玉还是在想白石,他突然回忆起很多以前的事,自己都没想到居然记得这么深。想起以前,就有很多吵闹的画面挤进他脑海,让他在这难捱的寂静中竟然能听到欢声笑语,打趣叫骂。

幻觉吧……

裴苍玉还是在想白石,他没有什么别的人好想。他突然觉得自己活得很失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所有人都朝前走去了,只有他一直没有动过,从某一个时刻,开始觉得人生里很多事都好艰难啊,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奶奶离世吗?不,还要更早一点,从初三最后吗?

裴苍玉眼前一片模糊,他只能看见自己摁亮手机,屏幕又按下去,但根本看不清字。

他以前有很多朋友,小学、初中、高中,一直都是,他人缘很好,后来他的朋友们都四处离开了,长大了,有了别的生活,他还在为了愚蠢的、没有人在意的目标努力,自我麻痹,随随便便地做选择,不负责任地过自己的人生,从来没有人试图阻止自己,劝说自己,告诉他这个选择可能不太好。

裴苍玉明白,自己的事不能仰仗别人,可这也代表一件事,没有人关心过他。这和他应不应该索求关怀不是一码事。他归根结底也许是个软弱的人,希望有人承认他的努力,注意到他的存在,希望有人能长时间地出现在他生活里,互相成为生命里的一部分,希望他不在的时候有人能问他去哪儿,他不见的时候有人会惦记着去找找他;希望有人理直气壮地告诉他做什么好,做什么不好,不是听不听从的问题,这起码代表着有人因为对他关心得诚恳,从而指导得理直气壮。

可没有这样的人,没有人出现,大家都在忙。

孤独的人都在哪里抱团取暖?他们在哪里找到互相抚慰的灵魂?他们有什么运气能遇见另一个需要自己的人?

为什么他裴苍玉就没有呢?

孤独真是要他死。他真的不愿意承认,他黑漆漆的房间,他空荡荡的家,他无人在意的志愿,他来往匆匆的女友。

但手机突然没有灭。

裴苍玉挤了挤眼,他以为是自己看花了。

并不是,他的手机开了。

裴苍玉努力地睁开眼,还是一片模糊,他凭着感觉打了最近的通话,如果没记错,这应该是屠资云。

他摁下了电话,他甚至不抱期望这里有信号,他只是拨打了电话,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您好。”

那边居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裴苍玉慢慢地移动手臂到耳朵旁,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他觉得他就是他的遗言了。

“我……我快死了……”裴苍玉艰难地发着声音,同时感觉每一次呼吸都让胸口疼,大概是到最后了。

那边沉默了一下,传来一个不怎么愉悦的声音:“恶作剧吗?”

“我快死了……”裴苍玉又重复了一遍。

那边果断地挂了电话。

裴苍玉看手机屏幕变了一下,却仍旧没有关机,又打了过去。

这次接得很快,男人的声音更加严肃:“不管你是谁,请不要再打了。”

“我的遗言是……”裴苍玉自顾自地发着声音,他想要说话,他浑身都在疼,撑着讲这最后一句话,“是……”

那边停了一下,没有再说他,也没有挂断。

可是裴苍玉却说不出遗言,他没有话要留给任何活着的人,没有人在等他的遗言。

倒是电话那边,传来了声音,“施教授,准备好了吗?”

电话的主人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裴苍玉看着手机的屏幕忽地陷入黑暗,再摁也不亮了。

结束了。

裴苍玉颤抖的手松开了,手机砸在箱子里,发出沉闷地一声咚。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窒息而亡的死相多半不会太好看,他自己已经有了赴死的绝望,可他的肺还要不知好赖地挣扎,直至吸完最后一口气。

裴苍玉抓着自己的脖子,张着嘴仰着头,大口大口喘着,发出干哑的喘声,他把脖子抓得一片血痕,眼前都是白光。

结束了。

突然周围响起一阵呼啦啦的声音,什么东西被推来倒去,有人的脚步声咚咚地踏在附近。

裴苍玉仰着头,猛地看见箱子被人打开,白晃晃的光差点把他照瞎,白石踩在一个箱子上,掀开这里的遮盖,低头看着裴苍玉。白石气喘吁吁,浑身湿透,西服上沾了血,一脚踩在裴苍玉的箱子边缘,蹲下来,用冰凉的手颤抖着摸了摸裴苍玉的脖子,感到了还有脉搏在跳动。

白石脸上的水,顺着他的脸颊,坠落下来,滴进裴苍玉的嘴里。

裴苍玉逐渐恢复了视线,看着白石,嘶哑的声音愣愣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