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狮
天地间的一切好像都消失了,只剩下那瞄准镜正中小小的十字。夏熠在脑海里飞速演算着风速以及角度,经年累月的动态视力训练早已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二十八岁, 他的身体还记得。
“噗”的一声,一枚子弹从装了消音器的枪里飞了出去。
夏熠眼看着它沿着自己预定的轨迹, 正中瞄准镜里的金属栏杆。下一秒,栏杆凹陷,子弹被反弹出去,斜斜刺入邵麟右侧后背。
那个位置……似乎相对安全。
夏熠心口微微一刺,但很快,他又上了一颗子弹,火速瞄准了另外一个方向。
在邵麟被子弹击中的那一瞬间,他一手勾住Tyrant脖子,半个身体压在他身上,做出一个保护人的姿势,闷哼一声,把人扑倒在甲板上。
原本喇叭里还解释着浓烟并非失火,恳请大家不要惊慌,这会儿子弹突然“叮叮当当”地扫向栏杆,女模们尖叫着四处逃散,又有男人扯着喇叭怒吼“趴下”……
邵麟茫然地抬起头,身后的剧痛让他精神恍惚。似乎有无数人影在他眼前晃动,但他却无法聚焦到任何一张脸上。喉咙口泛起淡淡的血腥味,疼痛从右背扩散到整条右臂,怎么都动不了了,每一个神经元都在尖声叫嚣着。
他咽了一口唾沫,半天说不出话来。
终于,Tyrant的手下反应过来。
Tyrant甚至没有时间去看邵麟的伤,亲自扛枪,向对面进行了武装反击。
夏熠小队收到撤离信号,立马飞速撤回。
Tyrant本来还想追击,但船上被流弹擦伤的人不少,再加上邵麟“很合时宜”地晕了过去,背后殷红的一片,Tyrant不敢托大,只好吃了一个哑巴亏,连忙返航。
船上惊慌失措的脚步声来来去去,一些女孩儿没见过血,动不动就尖叫着要死人了,吵得Tyrant把自己关进房间,让人把邵麟也带了进来。
阿秀垂着眼,迅速跟上,合上房门:“又是Komang?”
“那见了鬼的枪法倒是像,”Tyrant拿卡尺量了量的弹头,微微眯起双眼,“7.62x51mm。他们从哪弄来的?”
阿秀似乎不太理解地眨眨眼:“你知道我不懂这个。7.62是AK?”
Tyrant扭头吐出烟嘴,脸色阴沉得可怕:“AK用的7.62*39,不是51,而且他们那枪法,用AK能击中目标撑死两三百米。那艘船离我们七百米外,不可能是AK。”
他把子弹抛到空中,又紧紧握住,咬牙切齿:“今天船上任何一个人都不准放走,包括那些女模,回头派人查查咱们的武器库。”
“Father说要把他直接带走,应该是那个大块头保镖打了报告。”阿秀缩了缩脖子,小声提醒,“可是Father很生气,他的直升飞机已经在路上了。”
“艹,”Tyrant愤愤不平地又骂了一声,“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老头儿对什么人亲近,怎么会对他这么上心?Kyle是他兄弟的儿子不假,难道咱就不是他兄弟的儿子了?”
“要是今天中弹的是我,”Tyrant就很纳闷,“我看老头儿眼皮都不会眨一下,没准还喝杯红酒庆祝一下。”
阿秀听了,眼神闪了两下,别过目光,小声提醒:“你也不要这么说,要不是他碰巧站在那个位置……”
被打中的可不是你?
阿秀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你可不能受伤。”
Tyrant想到这里,一颗心又软了下来,庆幸混杂着愧疚。他瞥了邵麟一眼,无奈地摆摆手:“带走吧带走吧,那子弹嵌在身体里,我也不敢挑,整不好大出血了怎么办?还是早点送医院,老头儿总不至于这点伤都处理不好,我整完这里的烂摊子,过段时间再去看他。”
……
贺连云的举动令人意外。
他直接调动了手下最好的医疗资源,把邵麟送去了他的海上医院,做手术的是伊丽莎白中心医院的胸外主任。
在船上时,邵麟似乎伤得很重,但送到直升飞机上,血压心跳暂时都还比较稳定,人还清醒了过来。进手术室之前,邵麟挣扎着看向贺连云,小声问道:“子弹取出来后,我能留下它么?”
贺连云不解:“为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中弹。”邵麟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听说留下那枚子弹,会给我带来好运。”
贺连云诧异:“你怎么还信这个。”
邵麟眨眨眼,眼底露出几分无辜又渴望的神情,很有几分撒娇孩子的味道。贺连云低声笑了起来,用力一按邵麟没有受伤的那个肩头,嗓音低沉而温柔:“给你留着,快点好起来。”
邵麟一颗心这才沉了下去,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也没有说谎,这还真是他第一次被子弹击中……邵麟难得破功,无声地骂了一声脏话,说这艹他娘的也太疼了。
从手术医生的角度看,邵麟伤得确实不重。毕竟子弹有第一次击中面作为缓冲,二次的穿透力会被大大减弱。子弹穿透他背部肌肉,非常讨巧地嵌进了右侧第八对肋骨与第九对肋骨之间的缝隙。有少许肺部组织受伤,肋骨轻微骨裂,但幸运的是,没有伤到肝脏,也没有伤到主要大血管。按胸外医生的话说,这简直是一颗“被上帝亲吻过的子弹”。
取弹手术很顺利。
不过,贺连云依然拉着邵麟做了无数检查,生怕还有什么被漏掉的问题。邵麟一边感叹这医疗舰上的设备还真齐全,一边又忍不住纳闷贺连云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上心——就算是因为林昀,这服务也太周到了吧?邵麟甚至觉得,以林昀的带娃习惯,那根本就是“要求不高,活着就行”,小伤小痛有什么大不了的,咬咬牙就过去。
纳闷归纳闷,邵麟对这艘巨大的医疗船充满了好奇,有机会就控制不住自己出去溜达,几天下来,倒是把整艘船的构架摸了个大概。
这就是伊丽莎白中心医院的“海上分院”。
这几天似乎没什么病人,只有几个常驻的护士。像上次给邵麟做手术的医生,基本只有在手术日,才会乘坐直升飞机上船。
比如今天,那个主任医生也在——是来给他复查伤口的。
邵麟路过药房,碰巧听到里面传来了贺连云的声音。
他想起Tyrant之前与自己说的事,便多留了一个心眼。
邵麟悄悄地往药房玻璃窗口里一瞄,只见贺连云摇了摇手里Beta受体阻断剂以及阿司匹林的白色盒子,嗓音似乎颇为无奈,意思是自己需要refill。
药房里,站着的并非之前的黑人小哥,而是给邵麟动手术的胸外主任。那中年男人皱起眉头,低声说你的药量不能再增加了。
贺连云摇了摇头,不知说了一句什么。
邵麟垂眸,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自打他第一次登门拜访贺连云,就在他客厅见过这两种药,前者是治疗心律不齐的常用药,后者则更加常见,所以他从未起疑——可是,难道贺连云只是用了这两种药的罐子,实际上,吃的并不是beta blocker与阿司匹林?
Beta受体阻断剂也就算了,确实存在剂量安全问题,阿司匹林明明就不是处方药,到处都可以买到,为什么需要按剂量找医生要?而且,一般在这里开药的人是个黑人药剂师,可现在药剂师已经被支走了,这又是为什么?